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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楊思魯從外面匆匆走進來,聲音都有些嘶啞,顯然是剛剛用喉嚨用得比較狠:
“都已經安排下去了,來的依然是以京畿一帶的為主,最多也就是到關內五州。”
“喝杯山楂水,潤潤喉。”周自衡笑眯眯地推了一杯水過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今的通訊效率,從年底到現在,一來一回,能傳達到的地方實在是太少了。尤其針對的還是農人。”
交通和通訊是如今他最頭疼的地方。
一個召集令發下去,如果不走特急渠道的話,從發出到對方響應以及反饋動辄兩個月三個月甚至半年起。黃花菜都涼了。而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走特急渠道,這個是要占用很大資源的。
所以,當楊思魯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周自衡十分感動。
去年年底,周自衡就派人前往江南,想要讓楊思魯來長安幫他,但因為自己的封賞還沒有下來,職位也還沒有安排,所以他很誠懇的在信中說可能暫時不能給楊思魯安排确鑿的職位。
也就是說楊思魯需要先辭掉自己幹得好好的潤州屯監的位子,跑到長安來。唯一靠譜的就是,楊思魯上次随他們一起來長安的時候,因為徐清麥一直在看宅子和鋪子,他便跟着置辦了一個宅子和一個鋪子,跑過來不至于連個住所都沒有。
當時楊思魯新婚燕爾,周自衡特意在信中叮囑,如果想來的話不着急,等到來年春暖花開之時再慢慢來也不遲。但沒想到随後徐清麥被綁架的事情竟然傳到了江南,楊思魯聽了後立刻打包了行囊,不顧天寒地凍,硬是一路乘船換馬車地趕了過來,就是覺得自己可能會幫得上忙。
只是道路實在難走,在他們從突厥回來後,楊思魯才到。
但周自衡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難忘看到楊思魯風塵仆仆出現在自家門口的那一幕。
他們不單單是下屬,更是朋友。
正巧很快自己的司農寺卿職位就下來了,而原本的司農寺卿崔善為也如願所償的去當了禮部侍郎。上任之後,周自衡第一件事就是上奏給朝廷,為楊思魯争取到了一個從六品的司農寺丞的位置。
然後,他又給随喜放了良,将随喜塞到了司農寺裏擔任錄事,負責聯絡和管理紅薯苗一事。随喜識文斷字,而且跟着他跑田地跑了好幾年,學了不少東西,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極有經驗。
後續周自衡還打算從江南将林十五給調過來,不僅僅是因為他需要在司農寺裏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勢力,也因為實在是太缺人了!
司農寺裏,做文書性工作的吏目和低級官僚是不缺的,之前崔善為擔任司農寺卿時更喜歡的也是這一類人。而那些對農事更有經驗,言語笨拙,只知道悶頭在田地裏幹活的那些人則不是很受待見,往往在長安留不久,都會被打發到各地的屯署去。
周自衡要做的就是把他們給找出來,然後召回來,經過培訓後再放回到各地去,或者是直接組成巡田師傅去各地巡回教學,和他在江南做的事情倒是有些相似。
“識字的人多嗎?”他問楊思魯。
楊思魯想了想,忍不住搖頭道:“識字的倒是多,但一看人就知道是沒下過地的,不過是家裏有些田地,便也算是農戶了。真正會下地那些,念過書的寥寥無幾,不過是會寫自己的名字,能認識幾個常見的字罷了。”
周自衡有些唏噓,忽然懷念起簡體字。
簡體字就算有百般不好,但在簡單好記好推廣上是沒得說的。
“實在不行就放低要求吧。”他揉了揉額頭,“最緊要的是先把各處屯署那些能幹活的人給調上來,再發函去催一遍。另外,不單單是屯中的吏目,那些有經驗的屯戶也可以。”
楊思魯遲疑了一下:“寺卿是想要繼續開夜校?”
周自衡差點沒忍住笑,主要是從楊思魯這麽一個土生土長的大唐世家子弟的嘴中能說出“夜校”這個詞,說明他真的學到了精髓。
他點了點頭:“實在不行就只能開夜校了,先從教人認字開始。所以接下來的面試你要注意一點,可以不識字但腦子一定得要靈活,要能接受新事物,這樣才能學得下東西。”
楊思魯:“是,卑職明白。”
他恭謹地退了出去。
周自衡叫住他:“今天晚上來家中吃飯,若是晚了,便直接在家裏歇下就行。”他促狹道,“趁着弟妹還沒來長安,先輕松輕松。”
楊思魯嘿嘿一笑,點頭應下,然後又撓了撓頭:“英娘從未離開過潤州,待她到長安後,若是徐太醫有空閑,也不嫌棄她愚笨的話,還望能好好的指點提攜一下她。”
這話自然是謙辭。
周自衡卻搖頭失笑:“哪有在外說自己妻子愚笨的道理?你這話雖然是自謙,但若是傳到英娘耳朵裏,怕是她也要不高興的。被有心人聽了去也容易造成誤會。”
楊思魯一愣,随即慚愧道:“寺卿教訓得是。”
周自衡高深莫測:“作為過來人給你傳授一招,包你後宅安寧。”
楊思魯虔誠地看了過去。
自己上司與徐太醫之間的感情,他一直都羨慕得很。因此對周自衡所說的夫妻相處之道,也充滿了好奇和向往。
“其實很簡單,”周自衡挑起眉,“那就是多誇誇她,不要管對錯,誇了再說。當然了,要誇得言之有物,不能胡亂誇,否則容易适得其反。”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需要情緒價值的。反正家中瑣事又不涉及到朝堂上的原則問題,那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誇!凡事先挑剔三分的,那即便說的是正确的,也惹人嫌棄。
沒看即便是魏徵魏相公,在給陛下谏言之前都得先要誇一誇做足了鋪墊才開口嗎?
楊思魯鄭重地點頭:“我明白了!”
他會回去好好揣摩揣摩的!
待他出去後,周自衡敲了敲桌子,将思緒回歸到了正事上。他開始泡茶,先慢慢的研磨茶餅,一邊想着開辦夜校一事,暗道:或許正好可以用這一招來試探一下世家們的反應。
壟斷了知識的世家們士族們對于貿然推廣全民教育勢必是會很不爽的,但若只是教導一些農夫識字,想必他們不會放在心上。溫水煮青蛙,便是如此了。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司農寺招人和下發紅薯苗是同步進行的,在許多農人都往長安湧入想要去碰碰運氣的時候,新上任的司農寺錄事随喜也帶着人帶着紅薯苗來到了之前受災嚴重的關內五州。
他們首先到的就是利州。
窦伯也跟在了領種子的隊伍裏。不過因為村裏裏正的不給力,他只知道朝廷要下發糧種,卻并不知道下發的是什麽糧種,很多人還以為是和以往一樣的麥種。
“是麥種的話可太好了,”有農人的臉上浮現起欣喜的光,“以往可都是要咱們去借興生來買的。”
是的,在遭災過後,農戶們家中往往不會有存糧,為了活下去吃掉下一季或者是第二年的種糧也是常事。按照以往的流程,他們會成為流民,遷徙流浪到另一個地方讨飯吃,一些人将自己賣身為奴,一些人成為佃戶,幸運的一些人得以返回到家鄉修葺修葺屋子和田地繼續生活。
至于糧種,借高利貸從地主手上、糧商手上來買。還不上的話,就重複前面兩部分人的人生選擇。
這就是一個很難打破的循環。
但這一次,經歷過兩朝的窦伯卻感覺到了不一樣——他們不用跑了,在家鄉也能吃得飽了!不用把力氣花費在路上,還有餘力來收拾收拾自家的土地。而現在,還有免費的糧種可以拿!
不過,在接到糧種的時候,很多人還是有點驚訝。
“這是何物?不是麥種嗎?”
“也不是粟。”
這東西,似乎是剛從地裏面挖出來的,還帶着泥土,長得敦敦的很是壯實的樣子。
窦伯大着膽子問了一句:“郎君,請問這是何物?”
原本還在花名簿上一個個劃名字的随喜皺起眉,這才意識到不對:“你們的裏正沒有和你們說過?”
窦伯和其他人茫然地搖了搖頭:“并未曾聽說……”
随喜将筆啪一聲放在桌上,氣得牙癢癢:“這是紅薯!”
他擡頭看了看圍繞在身旁的人,索性跳到了桌子上,然後将一旁的薄冊子卷了卷做了小喇叭的樣子,對着喊:“鄉親們,今日你們領的糧種叫紅薯!是我們司農寺周寺卿培育出來的!
“這東西,如果好好種的話,畝産可以達到幾十石!”
底下頓時一片喧嘩。
“而且,你們也不用擔心不好種,紅薯比起麥子、水稻來算是很好種的!到時候司農寺還會有巡田師傅來教導你們到底要怎麽種。”随喜大聲喊道,他随着周自衡種紅薯已經種過兩茬了,對它的特性十分了解。
有人在底下忽然喊道:“誰知道畝産幾十石是不是真的?說不定是你們騙我們的呢!”
“就是!我就說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定然是騙人!”
随喜站得高,将那說話的幾人的穿着樣貌記在了心裏。他心中重重哼了一聲,居然玩這一套?他在江南時就曾經見識過!待會兒便讓人跟着看看到底是哪家人派出來的,不是原本想要靠着高價賣糧種的地主就是不良糧商。
用郎君的話說就是,頂風作案,罪加一等!
“安靜!安靜!聽我把話說完。”他喊了幾聲。
農人們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們雖然算是後世社會學家口中所說的“烏合之衆”,他們沒讀過什麽書,但也不蠢,他們的情緒不會靠那麽幾句話就被煽動起來。
畢竟,之前吃了朝廷赈災的糧,還記在心裏呢。
随喜抓住安靜的時機立刻喊起來:“這紅薯還有個好處,就是能夠抵抗飛蝗!”
窦伯一下子就抓緊了手裏剛領到的紅薯,顫顫巍巍問:“郎君此言當真?!”
“真,這可是寺卿親口所說!”對于随喜來說,周自衡說的必然是對的,“你等可知,蝗蟲喜歡将蟲卵産在地裏,所以如果天公不作美的話,犯過蝗災的地方很容易在來年繼續再犯!可如今有了這紅薯苗,就再也不用怕了!”
窦伯聞言點頭,他見多識廣,知道這位錄事所說的不假,這也是他正擔憂的地方。
“紅薯……”窦伯立刻下定決心,“小的回家後立刻便将它種下!”
“我也是!”
“我也是!就這麽多也浪費不了多少地,種在屋後面都行!”
“要是能多發一些就好了。”
整個場面的氛圍頓時就振奮了起來。
“想要多種那就得靠你們自己收了,若是豐産了司農寺也會來收紅薯苗。”他們還需要更多的糧種推廣到其他地方,随喜笑道,“好了好了,領到了的先別走,待會兒會有人來給你們開課,教你們怎麽種紅薯!”
而原本那些想要挑點事的混在農夫裏的人灰溜溜的走了,又被随喜暗中叮囑着身邊小吏随身跟了上去。
按照周自衡所說的,能當場算賬的就當場算了,不能的記在本子上以後再算。于是,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利州城裏查處了好幾家糧商,而原本有些嚣張的豪強們也都開始夾着尾巴做人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新上任的這位司農寺卿不是什麽好惹的主,還是不要在農事上和他糾纏了。
也有士族反應了過來:“怎麽?如今司農寺竟然要總攬地方治粟之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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