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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徐清麥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我與皇後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皇後在突厥生活得并不開心,雖則義成公主一直嚷嚷着想要複國,但我看,這實際不過是她為了維持住自己地位的手段……”
蕭皇後緊鎖眉頭:“徐太醫慎言!”
徐清麥笑了一下,吹了吹杯中茶水,悠悠道:“忠言總是逆耳,皇後其實心裏也清楚的,不是嗎?”
義成公主在突厥之所以可以連嫁三任可汗,地位不倒,除了她自身的容貌和手段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身份。
她是大隋的公主,一句“複國”的旗號喊出去,自然會有那麽一些不死心的隋朝遺老遺少們跟過來。而且還有蕭皇後和楊政道,只要拿捏了他們,那便是自己可用的力量。
而只要娶了義成公主,那也等于将這股力量拿捏在了自己手裏,便有理由向大唐發出挑釁。
就像是當年的那個“僞滿洲國”一樣。
蕭皇後臉色勉強:“……義成對我與政道乃是出自真心。”
“我自然不否認義成公主在某些程度的确是對您和齊王世子極好。”徐清麥伸出手指了指天空,“可在她之上,還有劼利可汗。劼利是因為什麽收留您收留齊王世子,您應該最清楚才是。”
“我向您分析一下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幾種結果。皇後可要聽?”
蕭皇後看向她,半晌後垂下眼:“你說說。”
徐清麥:“第一種,劼利可汗大破唐軍,甚至如當初北魏一般,攻占下了中原。皇後覺得,那時的他會将統治中原的權柄歸還于楊家人嗎?”
蕭皇後沉默不語。
“不過,劼利可汗入主中原的雄心可能要破滅了。大唐兵強馬壯,而突厥現在的情形,皇後身為局外人,或許反倒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徐清麥一笑,給她斟上茶水,又繼續道:“第二種,大唐勢如破竹,突厥歸順于唐。”
蕭皇後的手又顫了顫,杯中茶水差點灑了出來。
“到時候,劼利可汗可能為了活命甚至是立功,将你與齊王世子獻出去。”她嘆一聲,“可到了那時,你們便是戰俘,或許還會被安上一個冥頑不靈的罪名。雖不至于累及性命,但恐怕前途也慘淡了。”
蕭皇後半晌不語。
她斜斜地靠在榻上,草原冬日的太陽映照在她的白發上,裹着厚厚的皮毛衣裳,顯得神色有些蒼涼蕭索。
良久,她才開口:“徐太醫是想勸我降唐?”
徐清麥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您的兄弟在大唐皆有官職。蕭瑀蕭公自不必說,身為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蕭璟為蘭陵縣公,天子近臣。其餘蕭家子弟皆出仕為官。
“您就不想回去再看看蕭家的後人,落葉歸根嗎?
“至于齊王世子,李家和楊家本就是表親。陛下又以仁政治天下,寬厚賢明,自然不會為難于他。且,”徐清麥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齊王世子以隋朝皇室的名義,大張旗鼓歸降于唐朝,天下衆人都盯着呢,于他或許才是最好的安排。”
他們的這位陛下呀,最是好名聲的人。
果然,徐清麥最後說的這句真正觸動了蕭皇後。
她倏地擡起頭,眼中閃過深思。
“徐太醫不去當禦史谏官實在是可惜了。”蕭皇後的姿态變得輕松了很多,最終長長地呼出口氣,調侃道。
徐清麥挑起眉:“和他們打交道得多了,總能學點什麽。他們可煩我了。”
蕭皇後撲哧一笑,室內原本有些凝滞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流動了起來。
徐清麥也知道過猶不及,沒有再提這件事,只是和以往一樣,挑着她在江南的見聞和現在大唐的一些變化說了說,蕭皇後最喜歡聽這些。
她也感慨:“這位陛下的确是愛民如子。”
這一點比先帝實在是好太多了。
徐清麥颔首表示贊同,整個大唐現在就像是歷史上所記載的那樣,正在朝着盛世走去。
待到她離開的時候,蕭皇後叫住了她。
“徐太醫所說之事,老身會好好考慮的。”
徐清麥向她福了福身子:“期待皇後的好消息。”
第二日,楊政道慣常的來給蕭皇後請安。他倆相依為命,感情極好。
“來,多吃點。”蕭皇後和藹的親自給他夾了一塊羊肉,“這邊蔬菜少,但羊肉卻是極好的。”
楊政道随口說了一句:“确實。不過兒臣都已經忘了那邊菜蔬是何滋味了。”
他是齊王遺腹子,兩歲時就跟着蕭皇後來到了草原,的确已經不記得中原是什麽樣子了。不過,蕭皇後為了培養他對大隋對故土的感情,特意保持了中原的教育,君子六藝,一個都沒落下。
但像是菜蔬這種生活上的小細節,卻是沒有辦法了。那是無法長久保鮮的東西,即便是突厥王室也難以時時吃到。
這話聽在蕭皇後耳中,卻讓她覺得有些痛苦。
是啊……他本該是在錦繡堆裏,在膏腴之地的江南和中原長大,可如今,竟然連菜蔬都難以吃到。
用完早膳,蕭皇後将身邊服侍的人揮退,讓楊政道上前來。
她輕聲問:“你可想回去中原?”
楊政道倒吸了口涼氣,幾乎想要喊出來了但很快意識到了,立刻也将聲音壓低:“祖母為何會忽然問道此事?”
他心中忐忑,不會是自己與大唐使者私底下的來往事發了吧?
蕭皇後慈祥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頭發:“咱們吶,都被困在這件事裏太久了。然而,天命難違,将往事放下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祖母只想問你,你想回去嗎?”
她只有這麽一個孫兒了。她看着他在還裹着襁褓的時候就被戴上了“複國”的枷鎖,然後艱難地成長到了現在。想想,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麽意思呢?
如果他想要回去,那自己便算是舍了這條命也要帶他回去。如果他不想回,那她便陪着他到最後一刻吧。
楊政道确定了自己的祖母的确是出于真心問這句話,他的眼睛閃閃亮:“祖母,我想回去!我想帶您一起回去!”
他沒有享受過一天身為皇室子孫的優渥生活,從小便颠沛流離,寄人籬下,對身上這個身份早已經深惡痛絕。而且,他是學着中原的典籍和史書長大的,身邊往來的也是漢人居多,天然就會對那裏有向往。
自從有號稱大唐使者的人悄悄的與他接觸後,楊政道的心就逐漸松動了。
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祖母依然會和義成姑祖母一般,對大唐懷抱着仇恨之心,一心想着要複國,所以才沒有下定決心。如今一聽蕭皇後也想走,便立刻将這些事情和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的全給說了出來。
蕭皇後沒想到大唐已經派了人安插在楊政道的身邊,連連苦笑搖頭。
“這雲中城吶……”
都快被大唐滲透成篩子了!
又過了幾日,她和徐清麥繼續去了一趟辰記布料行,這次卻拿回了一封書信。回到宮中打開一看,卻是蕭瑀在大唐對突厥宣戰的時候就寫的,通過細作的渠道終于輾轉寄到了她的手中。
蕭皇後看了書信之後,淚水漣漣,狠狠地哭了一場,對外只說是被香灰迷了眼睛。
将書信燒掉,她緊緊握住了徐清麥的手:“走,我與政道願意歸順于大唐!”
……
北風愈加的凜冽,終于,在十二月中的時候,天上悠悠蕩蕩地飄起了鵝毛大雪。
生活在中原和江南等地的文人雅士們極愛這景致,每逢下雪便呼朋引伴,紅泥小火爐上煮起了酒,一起飲酒吟詩作樂。即便是普通百姓,這兩年的生活也有所好轉,屋頂加固了,有衣可穿,有柴可燒,地窖裏還有些糧,便也能悠閑地窩在火塘裏烤着火,難得的休息放松一下。
周府。
周天涯歡快地跑出去玩雪:“我要砌一個大雪人!”
徐二娘連忙讓薛娘子拿了狐貍毛的小披風出去:“快給小娘子披上,這麽冷的天可別凍壞了。”
周自衡走之前,拜托了徐清麥的姐姐徐二娘來府上住着,避免奴大欺主或者是出事沒有一個主人家看着。同時又拜托了自己的娘親柳氏時不時的過來看一眼。
如此安排,這才的放心的去了西域尋妻。
如今,一晃就是三個多月過去了。
周天涯堆了一個大大的雪人,幾個侍女在旁邊陪她玩兒。
“二姨,再給我一截胡蘿蔔,阿耶說了,鼻子要胡蘿蔔來做才好看!”周天涯興致勃勃地對徐二娘喊。
徐二娘笑道:“好,二姨去廚房給你拿。”
可從廚房拿出來後,卻看到周天涯默默的在流眼淚,薛娘子和侍女們都在哄她。
“怎麽了這是?”徐二娘大驚失色,連忙蹲下身去。
周天涯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紅的,眼眶裏的淚珠滾下來:“二姨,我想阿耶和阿娘了,他們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呀?”
雖然大家都說阿耶和阿娘是随軍打仗去了,但她心裏總是隐隐有種感覺,似乎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阿娘明明是那天去救人後就不見了,而且阿耶也比那些将軍們要走得早。
徐二娘心疼極了,将她攬入懷中:“小天涯莫哭,你阿耶和阿娘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一邊安慰孩子,一邊在心中繼續咒罵突厥人。
好好的來長安求醫不就行了,非得搞這麽一套!果然是居心叵測、不懂禮義二字怎麽寫的小人!
……
朔縣。
寒風之中,大将軍李靖全副武裝,手上:提着他的畫杆描金戟,坐在陪伴他已久的渾紅馬上。他原本溫和的眼睛此刻變得銳利無比。
在他的身後,是大唐的三千精銳骁騎。
皂衣玄甲,刀鋒雪亮。
即便是人馬衆多的情況下,也依然鴉雀無聲,只偶爾有馬蹄刨地的聲音傳來,可見其軍紀之嚴明。
沒有什麽激動人心、熱血沸騰的宣戰演說,李靖只是輕輕地揮了揮手,平靜道:
“出發!直取惡陽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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