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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周自衡口中的茶全部噴出來了。
他一臉錯愕地看向柳氏,啼笑皆非:“母親怎麽……怎麽忽然說到這個?”
讓他猝不及防,而且頗為尴尬。
柳氏輕哼了一聲:“你還怪我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你看看你,這麽大年紀了,成親也都五六年了,別家郎君像你這樣的,早就兩三個孩子了。而你呢,還只有天涯一個女兒,這讓為娘心裏怎麽不擔心?”
周自衡臉上露出難言的表情,還真是因為這件事?
柳氏不給他發言的機會,又緊接着道:“你若是說是因為這幾年和你媳婦聚少離多,我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這次你也回到長安了,你們還是趕緊把這件事給提上日程,給天涯生幾個弟弟妹妹。”
“至于為娘剛剛……”柳氏也清了清嗓子,繼續狐疑地打量着他,“倒也不是我想多。這幾年我問過好幾次要不要送幾個侍妾去江南服侍你,每次都被你嚴詞拒絕?怎的?總不至于是徐四娘她犯了妒忌之心,不肯你納妾吧?”
周自衡立刻道:“和四娘沒有關系,是兒子實在事務繁忙,無心于此。”
柳氏撇了撇嘴:“你倒和你那父親不一樣,也挺好。”
她都有些羨慕徐四娘了,自己這麽好的兒子怎麽就給她遇上了?
“你納不納妾我倒無所謂,家中庶子庶女多了也不安穩。”她淡淡道,“不過,我剛剛說的事情你要記在心上。要知道,子嗣興旺才是家族興旺的根本。”
周自衡低垂下眼,喝了口茶。
看來今天不表個态是過不去了……
他和徐清麥不打算生孩子這事是已經确定的——這個年代生孩子的風險實在是太高了,看看現在悲田院的一大住院主力是各家産婦們就知道了。可徐清麥能給別人動手術卻不能給自己動手術。再說了,現在的手術連輸血都做不到!
所以,周自衡非常堅持,絕不會冒一點點失去她的風險。
他們不僅是愛人、情人這麽簡單,更是人生路上的同伴、是精神世界的搭檔。
不過,的确是需要給柳氏一個好的借口才能完美的規避這件事情……這個年代,子嗣和孝順是連在一起的,若是沒有子嗣,恐怕一個孝字就能壓死人,而且絕對得不到社會輿論的任何同情。
周自衡想好了,将茶杯緩緩放在一邊的案幾上。
待到他重新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複雜,混合了羞惱、愧疚等等在其中,甚至讓他原本清雅的面貌都有些扭曲。
柳氏看得心裏咯噔了一聲,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母親!”周自衡沉痛地開口,“其實……其實這事說起來有些難以啓齒,不過母親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那兒子也只能坦誠相告了!”
柳氏心驚膽戰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
徐清麥捂着肚子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她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所以……所以你就和她說了你不行?”
周自衡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嘆了口氣,幽幽道:“不然我怎麽說?說咱們已經決定了,不打算再生小孩了。那你信不信,她接下來能鬧到家宅不寧,甚至是滿城風雨?”
指不定時不時就給鬧一場,然後順便再給他塞好幾個侍妾,這樣的日子一想就夠可怕的了。
所以周自衡當時想了半天,覺得還是“自污”這個方法最好,永絕後患。
當時,柳氏聽了之後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難以置信,拍了半天胸脯又是深呼吸,才最終醒過神來。周自衡對她說自己去江南的路上受過傷,被徐清麥和孫思邈都診治過了,以後估計難有子嗣了。
聽到連孫思邈都沒有辦法,柳氏差點沒昏厥過去。
周自衡也覺得頗為愧疚,畢竟他是占了周純的身體,但事已至此,決不能讓步。
他低聲對柳氏道:“母親,兒子以後還要在長安城內行走的,此事絕不能張揚出去,你明白嗎?”
柳氏大受打擊,但也知道這件事可謂是“家醜”,如兒子所言絕不能外傳。還好她今日為了這場私密的談話,早将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還讓夏媽媽守在了門口。
她揉了揉心髒,萎靡道:“娘知道,你放心。”
柳氏想到自己這麽優秀的兒子就只有周天涯一個女兒,居然沒有傳宗接代的孫子,整個簡直心塞到爆。
周自衡安慰她:“您想想,好歹還是有天涯的。不管她是男是女,都承襲了我的骨血,是我的血脈,老天已經對我不薄了。”
柳氏嘆一聲:“女孩兒哪有男孩兒好?你以後的家業、人脈不可能讓她來繼承吧?遲早是要嫁人的。”
在她心中,自己兒子那是一定會封侯拜相的。
周自衡笑了笑,傲然道:“只要她有本事,自己也願意。就算是給她繼承又如何?”
柳氏一驚:“可她是個小娘子……”
“四娘也是女人,可她也做到了太醫丞!”周自衡打斷她,迎向她的視線,“待到十幾年幾十年之後,說不定女官已經會成讓人司空見慣的常态。母親,你還是別多想,這些事情,我與四娘自然會有安排。”
柳氏被他說得怔了怔。
她剛想說四娘不過是太醫,但又一想,現在的太醫與以往的太醫的确不同,現在的太醫品級更高而且掌管了一定的實權,比以往的地位可高多了。這一點從她自己與那些貴夫人的交往中,她們的态度變化就能感受得到。
而這一切,也就是幾年的時間而已。
但柳氏還是有那麽些不甘心,她忽然就掠過一個想法,猶豫問道:“要不……你過繼一個嗣子?”
“不行!”周自衡斷然否認,“母親說我小氣也好,自私也罷。我賺下來的東西,都只會是我親生的孩子才能繼承!況且,縱然有些嗣子的确與養父母可以做到親如一家,但也有許多産生了不少龌龊,這一點想必母親也比我清楚。”
柳氏開始了深呼吸……
周自衡放軟态度:“母親無需擔憂,即便不收嗣子,侄兒們與外甥們也與我是一家,能提攜的時候我自然會提攜,該照顧的時候我也會照顧。”
柳氏的手頓了一下。
這幾年,自己這個兒子應該是因為被家族放棄發配到江南這件事,對家裏頗有怨言,和兄弟姐妹之間的來往也淡淡的。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表态。
算了算了,不操心了,到時候讓天涯招贅也行……
柳氏覺得自己腦子裏亂糟糟的,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道:“行吧行吧,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好。翅膀硬了,我這當娘的也奈何不了你了。”
周自衡自然要去哄幾句,将柳氏哄得開心了,這才回到了布政坊。
他對徐清麥道:“我娘遲早都會提這個事情,但她肯定不會在咱們回來之後的第二天就這麽急不可耐的來提。我當時就想着肯定是有人在她面前嚼了舌頭說了什麽。”
結果一問,還真是大房在前一晚刺激她了。
周自衡臉色淡下來,面無表情道:“本來還想說不那麽急着分家的,現在看來,他們恐怕是太閑了。”
那自己怎麽能不給他們找點麻煩找點事情來做呢?
徐清麥點點頭:“若是能分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她頓了頓,又一臉同情地看向他:“辛苦你了,真是不容易啊。”
周自衡哼哼兩聲,挑起眼尾來看着她:“你夫君這麽忍辱負重,你是不是要好好回報一下?”
這件事的确是讓徐清麥很感動,不過他不說還好,一提,她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點頭:“是,是要好好報答你一下,給我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卻是某個人已經撲了上來,壓在了身上。
她急忙求饒:“哎喲!別撓,對不起……對不起嘛!”
可惜已經遲了,室內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演變成了不可言說的旖旎。
第二日一大早,兩人就早早起來,一人要去面聖,一人要去太醫院點卯。
徐清麥還略有些不适應,抱着被子傻笑了一回,真是很久沒有體驗過攜伴上班的感覺了,莫名覺得有些開心。
先去看了周天涯,還沒醒。
周自衡輕手輕腳:“讓她睡吧,睡飽了才能長高。”
徐清麥點頭。因為這個事情,柳氏與安氏還曾說她嬌慣孩子,但現在的小孩起得實在太早了,換後世的時間算法,那就是早上五點就醒了,從科學角度來說很不利于長身體。
周天涯每天睡到七點半才起,看着的确是比同齡的小娘子要高半個頭。
離開她的房間,徐清麥對周自衡道:“我下午就直接去莊子上了,可能要半個月一個月才能回。這段時間,家裏就交給你了。”
周自衡:“沒問題。”
徐清麥滿意極了,玩笑道:“夫賢至此,婦複何求?”
待到兩人都騎馬遠去了,薛嫂子笑着對趙阿眉道:“還是郎君回來了好,之前娘子事情太多,哪有現在這麽活潑的時候?”
趙阿眉也笑起來:“郎君也是。在江南時雖然也笑,但看上去總不如現在開心。”
她轉身回去:“薛嫂子,我今日想去外面那幾個鋪子看看,再去找個小宅子賃下,要麻煩你好好指點一下了。”
她不是周家的奴仆,不好一直住在這兒。周自衡與徐清麥給錢大方,之前王一方販貨去蜀地賣的時候還允許他回程時帶不超過百分之三十自己的貨回江南販賣,趙阿眉便也參與了一下。這幾年她也攢下了一些錢,打算先在長安城裏賃一個甚至是置辦一個小宅子,待到穩定之後便把自家的兒子與父母接來。
薛嫂子和她并排:“哪兒的話,一點都不麻煩。你能來我真是高興極了。”
……
周自衡先去司農寺點了卯然後再去的太極宮,等候被召見。
他走在太極宮寬闊的廣場上,這座宮殿比後世他所見過的紫禁城還要更加的宏大,參天巨木塑造的殿堂讓人望而生畏。據古建築學家們說,這樣的巨木到了明清之時已經所剩無幾了,所以再也造不出這樣巍峨的宮殿了。
太極宮也比之前李世民所居住的大興宮還有東宮都宏偉得多,周自衡走在這兒,可以想象他們的這位陛下終于得以從東宮搬至太極宮,将天下權柄歸于一身之後,會是多麽的志得意滿。
李世民在偏殿召見了他,不過周自衡進去的時候裏面正在談論其他事情。
他十分有眼色地站在了最後面,安靜聽着他們的議題。
卻是官員們正在讨論發生在利州等地的蝗災。
“……去年有蝗災,今年也發生了蝗災!若是不加以治理,這些無所不吃的飛蝗想必會一直在我大唐的土地上肆虐,造成嚴重後果!”
“不錯,飛蝗比之旱災以及洪災所造成的災情更加嚴重,且很容易卷土重來。陛下切不可因為這次蝗災已經平息就忽視它。”
蝗災啊……周自衡凝神聽着,眉頭也忍不住緊鎖了起來。
這時候,他忽然聽得上頭有人喊道:“周十三郎不是剛從江南之地回來嗎?人在哪兒?”
周自衡一驚,趕緊出列:“陛下,微臣在此。”
李世民含笑看着他,欣慰道:“看上去不錯,人黑了一些但是也精神了!來,你是精于農事之人,想必對飛蝗的治理也有一些自己的心得,不如說出來與衆愛卿們聽一聽。”
周自衡擡頭看向兩邊,上首坐着的幾位都是自己熟悉的,房玄齡、杜如晦、魏徵、長孫無忌、李孝恭等等,即便是向來對他沒有什麽親切表情的長孫無忌此刻也都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不過,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刻。
“陛下,飛蝗乃農作物頭一號敵人,的确是極難治理,它能吃又能生,繁殖速度極快,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不給農戶留任何活路。”他苦笑道,“如果說要防治,那微臣其實也并沒有什麽神策妙計。”
即便是現代,蝗災也是可怕的存在,是能讓軍隊進入到一級戒備狀态的災難。而且就算是後世用無人機和飛機噴灑農藥來滅蝗也未必能取得很好的效果。真正的科學滅蝗都已經動用到了無人機監測、智能識別以及基因改造技術。
而在這個時代想要将滅蝗,那就是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了。
聽到周自衡這樣說,殿上的人都露出了有點失望的神色。
“不過,微臣也的确和蝗蟲打過一些交道,對它們的習性比較熟悉,有一些建議或許可以采納。”周自衡話音一轉,“縱然不能根除,但應該也能減少蝗災發生的頻次。”
魏徵欣喜道:“不妨說來聽聽。”
這小子,說話就愛大拐彎。
“俗話說,久旱必有蝗,飛蝗怕水,所以南方少見。”周自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所以朝廷應當派人勘察那邊地理條件,該修的水利工程還是得修,避免幹旱才是根本。
“此外就是讓農戶多養雞鴨,雞鴨乃是蝗蟲的天敵,如果可以的話,朝廷分發鴨苗雞苗給農戶,讓那邊形成養殖傳統才行。”
這些都是後世二十一世紀初期的時候在北方牧場上滅蝗的經驗,牧民們養的雞鴨簡直是浩浩蕩蕩。
有大臣嗤笑一聲:“周寺丞,你可知朝廷購置雞苗鴨苗是何等龐大的一筆支出?”
周自衡彬彬有禮道:“那或許可以核算一下一次蝗災所造成的損失,再與之相比,看看到底是哪個更加劃算。”
算術!
誰不知道這位周寺丞的算術好得很,而且還有一套特有的“算術勸谏”理論。
剛才質疑的大臣頓時不說話了。
“再有就是,百姓們因為恐懼飛蝗,稱其為蝗神。但實際上,飛蝗可以食用,如果朝廷能夠加大宣傳力度,破除百姓心中的恐懼,這本身也是食物來源之一。
“最後一點,跟蹤飛蝗産卵,針對性的對其産下的卵進行焚毀,這才是預防來年再産生蝗災的根本。”
周自衡絞盡腦汁,将自己腦海中能想到的點子毫不藏私的道了出來。李世民與大臣們聽得頻頻點頭。
“周卿過後将這些內容整理為折子,再遞上來。”李世民道。
他本想說索性讓周自衡去到這幾州擔任治蝗大總管,但一想這并不是眼下最緊急的事,而自己對周自衡已經早有安排,便将話給咽了下去。
還是另外選人吧。
蝗災一事告一段落,李世民的心情也放松下來,舒适的向後倚着。他看着臺下的周自衡,似乎氣質還要比兩年前精幹不少,心中欣喜。
“十三郎這幾年在江南做得不錯啊,這段時間斷斷續續以來朕已經聽了不少人的誇贊,可惜一直不得親自前往看一看。今日你在此,來,與朕說一說,現在江南的情況到底如何?”
周自衡露出笑容:“陛下,微臣在離開長安之時曾說,要給大唐再建一個天下糧倉。如今兩年過去,微臣可以鬥膽說一句,幸不辱命!”
所有人的眼神都向他投了過去,有欣慰、有開懷,有敬佩,也有嫉妒……
他的聲音回蕩在殿中,風吹過屋檐之下懸挂着的風鈴,發出清脆悠遠的響聲,從這座位于大唐最高處的殿堂傳出去,伴随着正午熱烈的陽光,傳到了遠處。
……
“好曬。”徐清麥伸手搭了個涼棚,擋住這烈陽。
門口的護衛看到她,露出笑容:“徐太醫!”
徐清麥微笑,又進入到了位于長安城郊這處防守嚴密的莊子裏,見到了已經在這邊獨自工作了許久的孫思邈與劉神威。
“我給你們帶了個好東西!”還未來得及寒暄,她就迫不及待的宣布。
徐清麥從自己的箱籠裏拿出了薩曼交給自己的那個驚喜——一個可以看到微生物的顯微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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