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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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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9章

    聽到要做部分肝葉切除手術,劉若賢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擔心的朝徐清麥看去。

    劉若賢對肝葉切除這個手術印象深刻,老師在一年多前第一次遭遇到失敗,患者死亡就是因為這個手術。

    那是震驚了長安的一個案例,有權貴子弟在長安城中縱馬飛馳,結果那匹烈馬将幾個來不及躲避的倒黴行人撞倒在了地上,還狠狠地踩了幾腳。

    那些不幸的行人裏有剛從私塾離開的年輕郎君,有高高興興正打算去西市買年貨的小孩子,以及他們的父母。

    小孩和父母當場死亡,而那位年輕郎君因為身體素質好一些,僥幸存活了下來,被送入了悲田院。

    老師從太醫院急急趕了過去,判斷其存在內髒破裂,進行了緊急手術。結果一開腹,那位年輕郎君的半個肝都碎了。老師當即就決定要摘除半個肝葉。但是在摘除的手術過程中,患者便因為大出血,失血過多而死亡。

    這是劉若賢所經歷過的第一例死在手術臺上的病患。

    她記得當時老師有些沉默,嘆了口氣說了一句“可惜了”。

    後來,老師的證詞被送到京兆尹——據她所知這中間還經過了一番角力——證明這位年輕郎君與其他幾人的死正是因為被烈馬撞擊且馬蹄踐踏而導致內髒破裂引起的大出血。那位縱馬在城中奔馳的權貴子弟也被判了絞刑。

    從此之後,再無人敢在長安城中縱馬。

    劉若賢瞬間的瑟縮被徐清麥看在眼裏。

    她頓了一下,然後道:“別想太多,她的情況比之前那個還是要好很多的,有機會。”

    “好。”劉若賢知道自己不該去想些有的沒的了,立刻沉澱下心神,專心致志的給徐清麥打好下手。

    手術室外。

    阿娟眼淚汪汪地坐在那兒,一個多時辰了都沒有挪動一下位置。

    周天涯在一旁好奇地觀察着她,周自衡将她拖過來,嚴肅認真地道:“你不要去打擾這個小姐姐,她的娘親遇到了很大的危險,阿娘正在裏面搶救她,知道嗎?”

    周天涯脆脆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她又補充一句:“你放心吧阿耶,我知道娘親是在救人。”

    她長大了,一開始有些疑惑為什麽自己的那些小夥伴們,去她們家裏的時候都能看到她們的阿娘一直在陪着她們,可自己的阿娘卻每天只有早上和晚上才能見到呢?

    周天涯甚至因為這個狠狠地發過幾次脾氣。

    後來徐清麥想了一招,她索性帶着周天涯跟着自己去悲田院上班了——太醫院不好帶進去,悲田院還是可以的。

    徐清麥原本只是想讓女兒了解一下自己的娘親每天在忙些什麽,為什麽不能和別人一樣待在家裏。沒想到去了幾次後,周天涯竟然愛上了去悲田院。她在那邊一待就能待半天,從這個診室溜達到那個診室,和大家都混熟了。

    反正有薛嫂子和其他侍女陪着她,悲田院又有不少護衛守着,徐清麥覺得挺放心的,也就随她去了。有時候,她和周天涯一起上班然後一起下班,倒也算是另類的培養母女感情的方式。

    現在的周天涯,對自己的母親是太醫這一點,充滿了驕傲。

    她看到阿娟還是在哭,想了想,從自己随着背着的小兜兜裏掏出幾顆周自衡給她熬的水果糖來,來到了阿娟的旁邊,伸手遞給了她。

    “給你吃,這是水果糖,可好吃了。”

    阿娟淚眼朦胧地擡頭看她,見到是一個衣着華麗的小貴女,有些瑟縮地想要站起來。

    周天涯哎呀一聲,直接陪着她在地上坐下了,然後锲而不舍地把糖遞給她:“你吃一個吧,真的很好吃。”

    阿娟惦記着母親,其實有點吃不下,但是看到周天涯明亮的大眼睛後又不忍拒絕她的要求,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挑了一個送到自己的嘴巴裏。

    真的很好吃,酸酸甜甜。

    她有些恍惚,然後又陡然生出一股愧疚感。在阿娘還生死未蔔的時候她卻在吃這麽好吃的東西!這種複雜的情感讓阿娟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吃。

    周天涯不懂這個姐姐的情緒,但是她知道她很難過,她模仿大人安慰自己時的動作,也将手繞過去拍了拍阿娟的背:

    “你放心吧,我娘很厲害的,她肯定能夠成功地救回你娘。”

    阿娟淚眼婆娑地看過去:“真的嗎?”

    “真的!”周天涯篤定地點點頭,“我娘可是神醫!悲田院那麽多人想讓她看病都挂不到號呢!還有好多是從好遠的地方過去的……”

    在她看來,就沒有她娘徐清麥治不了的病。

    她看阿娟還是憂心忡忡,索性就陪着阿娟一起在外面等,順便也等阿娘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周天涯在外面等得都有些頭點地了,天邊的夕陽染紅了雲彩,這時候就聽到吱呀一聲,被充當臨時手術室的門開了。

    劉若賢一臉疲憊地走了出來,她拉下口罩,臉上出現幾道深深的口罩印子。

    “若賢姐姐!”周天涯高興地站了起來,然後一把拉起阿娟,帶着她來到劉若賢面前:“那位娘子怎麽樣了?救過來了,對不對?”

    劉若賢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轉向一臉緊張的阿娟:“手術算是成功了,但是你娘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你進去看看她吧。”

    阿娟立刻飛奔了進去。

    周天涯跟在她後面。

    阿娟看到了躺在兩張桌子上的阿娘,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她握着阿娘的手,冷冰冰的:“阿娘!”

    徐清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恢複元氣。

    周天涯原本看到自己阿娘很開心,但是看到阿娟那般難過的樣子,她不由得也覺得有些難過,下意識的就把自己的喊聲給收斂了起來,小聲的叫了一句:

    “阿娘。”

    徐清麥将一切都盡收眼裏,她欣慰的牽過周天涯的手,捏了一下,然後帶着她來到阿娟面前。

    “徐太醫!”阿娟看到她之後又想要磕頭,被徐清麥眼疾手快給攔住了。

    “別急着磕頭。我先告訴你你阿娘的情況。”徐清麥看着緊閉着雙眼躺着的婦人,她很瘦小,但生命力卻很驚人,“你阿娘被捅了四刀,其中有兩刀損傷了她的內髒,一處在腸道,一處在肝……”

    既然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那徐清麥便将阿娟視為可以擔得起責任的家屬,将手術的過程大概的對她訴說了一遍。

    阿娟聽得母親居然被摘除掉了小半部分的肝髒,臉色慘白到幾乎看不到任何血色,身形也搖搖欲墜,但她竟然沒有驚叫出聲,這個時候也沒有哭,只是含淚聽着。

    徐清麥內心隐隐點頭,這是個堅強的小娘子,和她娘一樣。

    “雖然手術算是成功了,但是因為失血過多,你阿娘至今都還沒醒。這兩天是很關鍵的時期,能不能活下來就看這兩天了。你守在旁邊多喊喊她,多和她說說話,讓她聽聽你的聲音。”

    這個瘦小的婦人能挺過手術,想必也是心裏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求生欲十分強大。

    徐清麥覺得有時候心理層面的東西也是很重要的。

    她蹲下來,看着阿娟的眼睛:“你們都從山裏逃出來了,很辛苦才走到今天,你要告訴你阿娘,不要在這個時候倒下,否則以前的一切苦就都白受了。”

    阿娟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淚流滿面的應下來:“多謝徐太醫。”

    徐清麥拍了拍她的肩:“你們就在這裏住下吧,我會找人來安排。”

    不僅僅是患者,他們自己也回不了城了,已經過了城門關閉的時間,只能在東山渡過一晚。好在現在的園子比以前的設施要齊全多了,房舍什麽的應有盡有。

    周自衡找王一方來收拾了屋子,又安排了阿娟母女的食宿,一行人就這樣在園子裏住下。

    這場手術做了四個多小時,徐清麥腰酸背疼脖子痛,好在自家住的院子裏有一個溫泉池子,雖然不是真溫泉但是放了燒好的熱水進去泡一泡還是很舒适的。

    然後,周自衡索性便帶着周天涯一起來泡。

    兩人穿着輕便的浴衣,泡在池子裏,周天涯坐在小木盆裏玩水,一家人倒是惬意得很,尤其是經歷了下午的人倫慘劇,更覺得這樣的生活真是值得珍惜。

    “那個男人抓到了嗎?”徐清麥将頭趴在池子邊問。

    周天涯鼓起臉來:“怎麽會有這麽壞的人!”

    周自衡下午去跟了一趟這個事情,冷哼了一聲:“他還想要逃回去,不過縣令對東山渡這邊非常重視,尤其是這種人命案子,立刻派人去捉了。據說在關城門前已經捉到了。”

    徐清麥點點頭,這才覺得自己的心氣平了一點。

    她有隐憂:“可這種案子,最終會怎麽判?”

    這個案子在如今比較難的一點就是阿娟的母親是離家出走,在這個時代是不被允許的。徐清麥擔心有人會拿着這一點來大做文章,然後将其歸結為家務事,從而讓那兇手減輕罪責。

    “應該不至于,如果只是拳打腳踢,反倒不好處理。”周自衡冷靜道,“但現在涉及到了兇器惡意傷人,屬于故意謀殺了,縣衙應該不會再和稀泥了。你若還是擔心,咱們送個帖子過去。”

    徐清麥點點頭:“行,那就送個帖子過去。”

    表明一下,這件事他們在關注,縣衙自然就不敢輕慢。

    她想起這件事,又想到自己白天在東山渡的見聞,忽然咦了一聲:“現在想想,這兩件事,其實也是有點關系的。”

    周自衡問她怎麽,徐清麥便将白天時和趙阿眉在東山渡時看到這邊來了很多外地人來做工,以及關于勞動力的讨論告訴了他。

    周自衡點點頭:“現在的确是遇到了這個問題。一方面是畝産提高了,糧食收多了,大家都很高興。但是一方面去這些作坊裏打工又能賺到很多,甚至有可能比自己老老實實種地還要多,所以很多人其實心裏很糾結,兩邊都放不下。”

    又想要多收糧食,畢竟這是這片土地上人們最大的執念,就是糧滿倉。所以在農忙的時候即使舍不得也全部都要從作坊裏出來,忙着自家的農事。

    甚至包括這些工坊東家們,本身也都是世家大族,家中都有莊子的,也有很多佃農,所以他們也能接受一到農忙,工坊就要半停工的現實,因為自家都要忙着農事了。

    “不過,”周自衡話鋒一轉,他懶懶向後靠,“現在矛盾還沒有凸顯出來。等到再發展發展,發展到工坊需要更多的人了,工商業更加發達了,估計矛盾也就要進一步的激化了。”

    這似乎是社會發展的必經路程。

    徐清麥索性挪過來,頭枕在他放在池子邊的手臂上,只覺得舒服極了。周天涯覺得好玩,想要推着自己的小木盆靠了過來,但小木盆只會原地打轉。周自衡睜開眼一看,哈哈大笑,只覺得她像只在水裏一直打轉的小鴨子,索性把她從盆子裏抱了起來,讓她一起泡澡。

    池子裏修了臺階,不用擔心水深。

    徐清麥天馬行空:“我知道當時美國南北內戰,其實實質上就是因為南方是種植園,而北方是大工廠。當北方的工廠資本家們意識到可以作為廉價勞動力的黑人大量被南方莊園主們扣押在種植園裏采棉花的時候,這才引發了南北戰争。實際上,這就是奪取勞動力的一場戰争。”

    周自衡嘴角翹起來。

    他真是懷念這種感覺,可以無拘無束的和徐清麥一起聊這些話題,而不是通過信紙。

    “然後當黑人們離開南方的莊園後,他們又進入到了北方的工廠,甚至待遇還要更加的低廉與凄慘。”他諷刺一笑,然後輕輕道,“別太擔心,我不覺得大唐在百年內能演變到那樣的态勢,現在離工業化還早着呢。”

    在沒有技術進步之前,沒有出現蒸汽機之前,充其量能發展到手工業的巅峰,可能能提前達到北宋南宋與明末那樣的商業水準?

    想到這裏,周自衡不禁覺得有些遺憾:“可惜咱們不能看到百年後這片土地到底能發展成什麽樣子……”

    徐清麥幽幽道:“那些一心想要追求長生的皇帝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周自衡:“……還真是。”

    周天涯好奇地聽着,忽然問出一個問題:“美國在哪裏?什麽是黑人?”

    徐清麥和周自衡睜開眼睛,對望了一眼。他們之前這樣肆無忌憚地讨論慣了,一時之間忘記了這裏還有個本時代土著。

    周自衡輕咳一聲,對周天涯道:“美國是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國家,這輩子你是去不了了。”

    他瞅着現在大唐某些人對于航海以及美洲的興趣,覺得這個時空裏還能不能出現這個國家都是未知之數。

    周天涯張開手臂:“那麽那麽遠嗎?”

    “對,很遠很遠。”

    “遠在天邊嗎?”

    “是,遠在天邊。”

    周天涯終于不問了,周自衡又道:“至于黑人,就像是你曾經在揚州見過的昆侖奴一般,他們生活在非洲大陸……”

    徐清麥聽他給周天涯講地理,并沒有阻止。

    她自己的心态也經歷過轉變。一開始,她覺得周天涯既然要生活在這裏,那就當個土著,不那麽特立獨行,融入大衆之中安安順順過完一生也挺好。但看到周天涯在悲田院裏随着自己上下班,徐清麥又覺得周天涯的童年已然和其他小孩兒不一樣,那世界這麽大,知識那麽多,不讓她多看看多學學似乎也是一種殘忍。

    徐清麥忽然對周自衡道:“我覺得你的預測不一定對。”

    周自衡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百年之後那個,”徐清麥指了指聽得津津有味的周天涯,“待到她們這一代長大之後,或許一些進展和變化會突飛猛進。”

    周自衡愣了一下,也覺得自己的預測似乎偏保守了點。

    改變歷史進程啊……他覺得有些頭疼,但很快便又釋然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管那麽多呢。”

    他們作為穿越者,若是沒留下點什麽,讓歷史進程改變一下,那似乎也挺沒意思的。但換一句話說,歷史和社會自然有其強大的修複能力,說不定到時候出個什麽變故,一下子又回到正軌了也有可能。

    既然這些都不是人力更不是他們可以操控的,那就不要杞人憂天了。

    哄完小孩,周自衡自然而然回歸到之前的話題:“這件事也提醒了我。在過去很多年,應該有許多躲在山裏面和挂靠在豪族名下的隐戶,這些都是勞動力啊。”

    只要先把這些人口給遷出來,勞動力在短時間之內應該不用太愁。

    徐清麥有些擔心:“搜隐戶?這很危險吧?”

    周自衡笑了笑:“隐戶不用我們操心,自然有朝中大佬關注。倒是如阿娟一般躲在山裏的,更容易一些。而且,山下的人都富了,也別落下他們。否則這樣的慘劇遲早會發生得越來越多。”

    徐清麥點了點頭。

    周自衡想起來:“我欲月初開始春巡,這一次會擴大範圍,從潤州一直到姑蘇再去到越州、廬陵等地,可能需要三個月的時間,你随我一起?”

    他這次春巡的意義不僅僅在于巡視春耕,而是想把江南道所有屯都跑一遍,了解一下情況。

    徐清麥眼睛一亮:“要去!我可以去義診。”

    周天涯這下聽懂了,父母要出門,她也立刻舉起手來:“我也要去!”

    周自衡哈哈一笑,擰了擰她的臉:“行,咱們家一起去。”

    回來後,差不多就要啓程回長安述職了。

    因為阿娟母親的事,徐清麥和劉若賢在東山渡停了幾天,等待着她的醒來。徐清麥覺得她實在太可憐也可惜,給她輸了葡萄糖和抗生素。

    不過,第二天她依然沒醒。

    直到第三天,阿娟才淚流滿面跑過來:“徐太醫,娘醒了,不過好像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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