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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9章 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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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9章 凱旋

    華枝春/懷愫

    京中最盛大的事, 便是王師凱旋。

    自得勝門至長安街,附近一路的飯莊酒樓全都滿座,二樓三樓靠街有窗的屋子, 包銀更是炒到了天價。

    原來年節中的席面就貴些, 但再貴一席流水價不過八兩十兩而已,這會提到了二三十兩, 都為湊這個熱鬧。

    裴忌問朝華:“到時你在哪個樓迎我?要不要我找個地方?”

    他說這話時, 半解衣袍,赤膊露出受傷的肩膀。因連夜趕路沒換傷藥,白布上血跡已經褪成褐色。

    朝華小心翼翼一層層揭開紗布,她還沒學到外傷縫合,怕動作一重把他傷口繃開了。

    “不用這麽麻煩,用刀子割開就行。”他欲起身拿刀, 被朝華一把按住。

    手掌按在他穿着衣裳的另半邊肩膀上,輕輕一壓, 他就老實坐定。

    一層一層紗布揭開, 直到看到傷口的那一刻, 朝華才輕吐口氣:“還好還好。”軍醫用的縫合術與師父用的一樣, 只是用的線不同。

    “放心,跟着我的軍師醫術不錯。”他剛說完, 就見朝華松口氣之後便抿住唇角。

    怎麽又不高興了?

    他立時會意, 這傷口有兩個多月了, 這兩個月裏一直都瞞着她,信上一字未提,就連寫信上的字跡他都着意掩飾過。

    朝華認真看他寫來的每一封信, 連字跡都仔細辯認,就怕他弄虛作假。

    “你那些信, 寫到戰事急時,字就潦草些,寫到打勝仗休整時,字就閑适些……”愣是沒有半點蛛絲螞跡。

    裴忌散着衣袍輕笑出聲:“我知道。”

    他知道她會看,所以故意做假。

    “我受傷時,就是戰事最吃緊時,字潦草些,你就看不出來了。”

    朝華眉間愠怒,瞪了他一眼,才又仔細替他擦洗上藥,重新裹上白布。

    裴忌追問:“那你在哪迎我?”料定了她一定會看他打馬游街,他雖考不了狀元,但穿盔甲游街也是狀元不能及的。

    “我自有地方迎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朝華本來是想把這件好事告訴他的,可他受傷瞞了兩個月,就讓他再等幾天。

    說完替他攏起衣袍。

    屋外的夏青聽見動靜差不多了,适時提着食盒送進來。

    朝華盛了碗湯遞到裴忌手中:“我知道你愛吃辣,這些日子想必也沒少吃,我已經吩咐廚房我吃什麽你就吃什麽,傷口長好之前,不許飲酒食辣。”

    裴忌看了眼夏青,夏青一眼也沒看他,提着空盒又出去了。

    裴忌無話好說,這些日子他确實沒按軍師說的忌口,又日夜奔忙,傷口撐開過兩次。

    必是被她看出來了,這才一點情面也不講。

    轉念又想,她吩咐的是郡王府的廚房,眉梢微擡,看看廚房有沒有聽她吩咐,要是聽她吩咐那便有賞。

    “要不,你告訴我個方位,到時我坐在馬上,總不能兩眼四處亂轉,那豈不有損威嚴?”裴忌放低聲音哄她。

    朝華端正身子喝了口湯,一口湯咽下,這才笑盈盈道:“豈會,裴郡王百步穿揚,眼睛利得很,必能一眼就看見我在什麽地方。”

    她是在了那半天假不高興?還是因為他受傷瞞報不高興?

    裴忌低頭喝了口湯,是因為馬車上的事。

    吃完了飯,朝華并沒立時就走,而是道:“要不要去湖邊走走?”眼看裴忌眼裏的笑要溢出來又補一句,“我娘在南園待客。”

    娘跟大伯母已經十幾年未見,必有許多話說,她想讓娘能和大伯母好好敘舊。

    裴忌正色颔首:“也好,吃得多了,正好疏散疏散。”

    裏面的話音剛落地,夏青就一溜小跑着去清場,吩咐湖邊的護衛下人們全都退遠些,別礙着主子跟容姑娘“疏散”。

    細雪未住,湖邊幾樹紅白梅花盛放。

    朝華籠着鬥蓬,想到她和裴世子第一次見面就是雪中梅林。

    朝華沒開口,裴忌話沒斷過:“過幾日你有舊友要來京城,餘杭知府此番鎮壓榮王黨羽有功。”

    太後特意傳召他進京受賞。

    朝華的舊友自然是餘家姑娘餘世娟。

    自朝華退了與沈聿的親事,二人就沒見過面,不僅沒見過面,連書信也都只是互相問安。餘世娟早就從父親那裏知道容沈退婚,可她怕觸着朝華的傷心事,一個字也沒提過。

    “到時你想作東,只管吩咐,要是怕擾了你師父清淨,那就在這兒置宴。”一副全她說了算的樣子。

    朝華還沒過門,但郡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往後是誰作主。

    譬如夏青,他一頭紮進南園,吃飯睡覺都在南園,與甘棠芸苓幾個熟得不能再熟,俨然給自己換了個主子。

    只有張宿的腦袋還轉不過彎來,覺得夏青過于殷勤,趙轸拍拍張宿的肩:“你就當夏青是提前效忠了小主子。”

    這麽想,張宿那腦袋就能轉過彎來了。

    張宿恍然大悟,覺得夏青忠心得不能再忠心了,想在他前頭,真是好小子。

    朝華想了想:“我會看着辦的,縱不在郡王府中置宴,也不是與你生分。”

    話都已經說到此處,裴忌思索片刻說道:“沈聿升官了。”

    太子是死的突然,但榮王謀反也确實快了些,也蠢了些。

    “換作我是榮王,我會忍耐,等到……”等到聖人死的那天,再發動兵動。

    聖人沒死,只要起兵就是謀反,榮王倒是想到往鄧太後身上潑髒水,說是不滿太後專政。

    但太後是還政過一次的,要是沒有那一次的還政,不會這麽順利有第二次掌權。

    大臣們都覺得太後既然還政過一次,那就不是貪戀權術之人,太子病故,聖人病重,太後娘娘臨危不亂,接手朝政而已。

    皇位到底還在聖人這一脈傳遞,大臣們就認這個正統。

    這些日子,譽王深居簡出,只在太後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人前,撇清一切幹系,就怕有人動腦筋動到他頭上。

    榮王只要肯等,贏面比譽王大得多。

    偏偏他等不得,留在他身邊的幾個兒子,也覺得榮王世子的功勞最大,要是早點反了,世子必死,餘下的人可以争一争。

    皇位還沒到手呢,就先争起儲君之位來。

    榮王反得太早,沈聿的證據只收集了一半,他也只是個不入品的驿丞。

    可他一到榆林就拜會了父親的舊交,那些榆林地方的軍官因熟悉一地的軍事,多數都在當地調動,有兩位升到了千戶。

    沈聿說動了這兩個人,這兩人暗中向裴忌投誠,再由他們 聯絡衛所其餘官員。

    “要不然,戰事還得再拖一拖。”

    戰後秦州犯官無數,跟着榮王謀反的官員誅的誅,關的關。沈聿這樣有功名有功勞的,被破格提拔。

    裴忌道:“先領着四品官的俸,之後會正式提官。”

    朝華靜靜聽着,裴忌說完,她也沒再追問沈聿的事。

    只是輕聲道:“永秀将嫁,到時該給他去封信。”

    裴忌伸出手,從寬袖中攥住了朝華的手,他又問:“你到底在哪兒迎我?”

    朝華沒忍住,笑出了聲,但她依舊搖頭:“不告訴你。”

    ……

    幾日之後,三軍精銳進城受賞,第一個騎馬進得勝門的就是裴忌。

    他一身太後特賜的龍鱗甲,在日光照耀下,通身閃着銀光。

    街市兩邊圍滿了人,上京城人人都知這個騎在馬上的是原來坐輪椅的裴世子,此時看他高頭大馬進城。

    都圍在兩側私語:“裴世子真的好了!”

    “是裴郡王了,看來那湯山的水真的管用。”

    他們都以為是湯山熱泉把裴忌的腿治好的。

    裴忌充耳不聞,他确實如朝華說的,有雙能百步穿揚的利目,不必左右四顧就能看見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進城之後,兩側人盡數收入眼底,卻沒看見朝華。

    酒樓飯莊二三樓上有許多女賓客,應當是城中貴女們都來湊這個熱鬧。

    裴忌在其中看見了永安伯家的女孩,算是他表妹,陸汀蘭。

    他知道朝華與陸汀蘭相識,裴忌特意多留意一瞬,朝華不在那個包間中。

    陸汀蘭坐二樓,二樓比三樓看得清楚,包銀也更貴。永安伯府包下兩間,陸汀蘭立時就給朝華寫了帖子。

    請她也到包間裏來,還有一衆親戚家的女孩們也在。

    大家除了好奇裴郡王,還更好奇容朝華。

    聽說太後娘娘一口一句容醫官,着她修醫書修學館。女子當官,還是在千步廊下當官!要論稀奇程度,比久癱之人站起來還更稀奇些。

    可容朝華自打進京之後就沒怎麽同女眷們交際過,除了她堂姐家,唯一熟識能說上話的就是陸汀蘭了。

    紛紛央求陸汀蘭把人請來。

    朝華回信婉拒,還說下回置宴請陸汀蘭賞花。

    陸汀蘭一邊好奇容朝華會在哪裏看未來夫婿,要論位置,可沒有比這裏更好的了!一邊盯着坐在馬上裴忌直看。

    她以前一直覺得裴忌長着一雙綠眼,必十分兇惡,還為朝華婉嘆過。

    朝華生得那樣美貌,怎麽偏偏配給了裴忌?美人身邊配了匹狼,怪吓人的。想到容朝華的膽子很大,她才覺得安慰些。

    此時看見裴忌,卻恨手中無花。

    剛這麽想,就見對面樓上抛下幾朵簪發的絨花,剩下的人紛紛效仿,沒有絨花的就扔帕了。

    大家都湊一回投花擲果的熱鬧。

    陸汀蘭也扔了兩朵,喜滋滋扔完,幾個小姐妹道:“容家姑娘到底在哪兒看她未來夫婿?”

    裴忌也正納罕,就快走到宮城前,他已經能看見太後率領百官站在城樓之上了,怎麽還沒瞧見朝華的影子。

    倏地,他昂起頭來,鳳翅兜鍪上的紅纓被風拂起。

    朝華身着女官服飾,站在城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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