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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神農
華枝春/懷愫
中秋已過, 暑氣未收。
上京城街巷上叫賣各色冰品的小販還擔着擔子走街賣冰。
價貴的有茘枝膏冰雪,櫻桃膏冰雪,将各色桃杏榅桲醬澆一勺在磨好的冰雪上, 便是一碗消暑佳品。
價賤的就是冰胡兒, 一口大小的冰塊,含在口中也能消消暑氣。
這兩個月間賣冰胡兒的小販們別的地方都少去, 全都聚在集賢街太醫學館附近挑擔賣冰, 一挑子擔過去,頃刻的功夫就賣空了。
朝華去工地時見此情形,特意給撥出銀子來,每日買上十幾擔冰,讓小販分時間挑過來,發給匠人們解暑。
又命竈上人煮燈芯水和綠豆湯, 用大木桶擡出來,旁邊就是冰擔子, 每人盛碗湯, 再往湯裏擱上幾塊冰胡。
大熱天喝下去, 清涼下火。
最熱的時候, 匠人們早晚動工,午時就在蔭處休息, 趕工了兩個多月, 太醫學館已經能看得出模樣來,
講學學舍都已經有了殼子,神農堂要多費些功夫,也已經疊起了踏跺垂帶, 架起了廊柱門枕。
岳氏帶着真娘坐着殷家馬車到集賢街來時,午時剛過, 工匠人陸陸續續在上工。
真娘掀開車簾望向太醫學館蓋了小半的屋子,看見一個青衣素服,用素紗蒙着頭臉的女子,她指尖一點:“那是阿容?”
岳氏也伸頭去看,盯着背影看了許久也沒認出來:“應當是她了,在這兒還能有誰?咱們且等等罷。”
岳氏眼看一陣陣灰沙被風揚着吹進車中,趕緊想将簾子放下,真娘不肯,從袖中抽了綢帕捂住口鼻子:“讓我再瞧瞧。”
朝華手中拿着圖紙,聽工部官員說:“今年熱得時間長,別看這會兒日頭還烈,一場雨下來就涼了,等一下霜一結冰,工事就得等過了冬天再動了。”
得趁着天冷下來之前再趕趕工。
“這會兒再熱總比六七月好得多了,再多增派些人,年前應當能先把房子建出來。”陳維儉心裏盤算,除了神農堂有兩層,餘下都是一層,趕起工來建得很快。
朝華微微一笑:“陳大人辛苦,前些日子我進宮去向太後禀報工事,太後娘娘也贊陳大人能幹。”
陳維儉四十五六歲的年紀,因為長年督辦工事,人又瘦又黑,雖看着年歲大,但模樣十分強幹。
本來這差事點到他,他是極不情願的。
他在工部營繕司任職,營繕司專管宮室官衙的營造和修繕。蓋太醫學館這樣的工程不是樁難事,何況還是太後下旨,除了工期短些外,錢給的這麽足,事情必能辦漂漂亮亮。
可要與女官打交道,不說陳維儉沒經驗,滿朝臣工也沒經驗。
他出工事圖紙的時候,同僚就道:“老陳,你這差事可不好當啊。”
辦得好,功勞不一定落在他身上,辦得不好,罪過一定是他的。
太醫太傅是太後娘娘的心腹,另一位是太後娘娘的外孫媳婦,真要出了什麽岔子,由誰來擔責?
還不是倒黴的陳維儉!
他提心吊膽的來,頭回見面疑慮就打消大半。
王太傅不是什麽鄉下老妪,她對工事頗知一二。容姑娘年輕不懂工事,但一點撥就能明白,而且二人都管過賬,一攤子事何先何後,她們都心中有數。
陳維儉的心一下就放回了肚子裏,這工程還不差錢。榮王府給了五萬兩,忠義侯府給了兩萬兩,餘下零零總總加起來,賬上已經有十萬兩了。
工部辦差怕就怕沒錢,沒錢就備不齊沙土木材,沒錢就征不到徭役工匠,如今多出這麽些銀子,陳維儉看着賬本就想笑,他就沒辦過這麽富裕的差!
再說這二位還都很願意在太後面前替他美言。
原來說他倒了大黴的同僚,又都紛紛改了口風,說他運氣好,太後剛當政,他就辦了這麽漂亮的差事。
陳維儉愈加盡心盡力,他卷收起圖紙,笑盈盈對朝華道:“容姑娘放心,咱們必能按期竣工。”
朝華轉身要走之時,聽到有人隔着街喚她:“阿容!”
擡目望去,就見真娘在街邊馬車中扒着車窗沖她招手:“這兒!”
朝華快步走了過去,走到車邊才小心揭下面紗的一角,她不是為了男女大防,是工地上塵土實在太大。
要是不用面紗蒙着頭和腦,回去頭發裏必要落一層灰。
“你怎麽來了?”
真娘眼睛亮晶晶的:“我來看你呀,你好威風啊!”
那個官員瞧官服怎麽也是個工部郎中了,正五品的官兒,在阿容面前客客氣氣的。
真娘當然見過男人客氣,譬如家裏的管事們,可那是家裏的管事,不是官員。今天瞧見工部的官員小吏都聽阿容發號施令,又新奇又替她驕傲。
朝華笑了:“有什麽威風的,大家同辦一樁差事,有商量而已。”
岳氏招呼她:“趕緊上車來!”
朝華聞言沖沉璧夏青點頭示意,自行上了馬車,上車前解下紗巾,果然抖落了一層灰。
真娘趕緊把幹淨軟巾遞給她擦臉擦手,問她:“你餓不餓?渴不渴?”來之前準備了點心和荔枝冰雪水。
朝華捧起杯子喝了口甜漿水:“我早就餓了。”
早上在千步廊,下午到學館,中午那頓圖方便吃的是廊下食。今天的廊下食是扁食,送就是涼的,味道聞上去不太妙,朝華不敢吃,吃了兩塊幹點心。
“以往在家裏還覺得煎過的扁食馄饨油膩膩的沒法下口,今天中午送了扁食來,我就想怎麽不是油煎的,那才又脆又香呢。”朝華百忙之中,抽出信紙,把今天的小事寫在信上。
她同裴忌不便日日通信,便隔上十天互送一封。
十天一封信,能攢下許多趣事怪事,慢慢她竟然也習慣了,信匣中存了厚厚一疊。
真娘聽了直樂,挽住她的胳膊:“那咱們今天吃包餅燒鴨子,保管吃得你滿嘴流油!”
朝華回挽住真娘:“那再好不過,我要吃烤得油汪汪的鴨子,片得薄些,皮肉再加上菜絲甜醬……”
真娘笑倒在她身上:“了不得了,她都流口水了!”
真娘四月末頭回離京,人還在船上就聽到了太子病逝的消息,因離京城不遠又是官船,還挂起白幡致哀。
殷慎感嘆一聲:“要變天了。”
太子新喪,禁弦歌戲樂,此時殷慎也不能送妹妹去各處游玩,便又送妹妹回京。
真娘回京時,朝華正在湯山行宮中為裴忌紮針治腿。
她便老實在家窩着,教保哥兒讀書,幫嫂嫂打理家事,與朝華通了兩封信。
等到旨意一道道賜下來,殷慎已經離京辦差,真娘與岳氏在家中面面相觑,岳氏道:“倒是樁好婚事……只是……”
只是朝朝的父母和離了,太後娘娘竟連問也沒問?
真娘不奇怪第一道賜婚的旨意,她問嫂嫂:“這個太醫學館是什麽?阿容這是當官了?”
岳氏一時卡住,她也不知道這算不算當官,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大概是,就算此時不是,之後也是。”
命婦是有品階的,按制為太後皇後分擔每歲親蠶祭農事宜,太後娘娘選朝華,而臣子們能 接受。
也是因為朝華已經算半個命婦了。
太後娘娘的行事向來是如此,穩和快,太後娘娘會選穩。
春風化雨,等到朝臣們發現的時候,事情已經這麽辦了。
“說不準咱們家真出個女官了!”
真娘稀罕起來:“那咱們要不要去賀一賀阿容?也不知道她在哪個衙門裏辦公,不會是關起門來當官罷?”
岳氏搖頭:“不會的,正經的衙門都在千步廊下有辦公所。”
沒想到,還真是在千步廊下。
姑嫂二人不能進承天門,真娘寫過信,知道朝華很忙,倒有些落寞,卻不肯讓嫂嫂請她來。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阿容又是女子,為太後辦差更得辦出個樣子來!咱們不能在這會兒拖她的後腿。”
她備上賀禮,又給太醫學館捐贈銀兩,而後又坐船離京遠游去了。
這番回來知道朝華忙得有模有樣,怎麽也想來集賢街看一看。
馬車往前走時,真娘還掀簾看着還沒建成的神農堂,朝華在她身後靠着她,對她道:“八月十八,我生辰那日要跟師父一塊過。”
真娘任由她靠着:“我許久沒見過師太了,也正想見見她呢。”
朝華的呼吸又輕又緩慢,她看了眼岳氏,見岳氏眼中閃過擔憂,投去寬慰的目光,靠在真娘的背上說:“師父也想見你。”
師父說,可以試一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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