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回去前，唐念和沙利叶看了一场日出。

    他说他想和唐念一起看次晨曦。

    空中岛屿上，到处都是鲜花。

    那些没能送出的花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身后有很轻微的草叶摩挲声，唐念悄悄回头，看到一位长着花朵般娇嫩面容的金发少年，躲在树后，随着他举手又放下的动作，光雾流转，从未见过的不知名花丛在山坡上簌簌生长蔓延。

    唐念觉得对他有些印象，轻声喊了一声，“尼斯？”

    少年一愣，像被猫挠到的小鸟，浑身僵硬。

    抬起头，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甜美笑容。

    “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

    唐念身旁的沙利叶微微侧目，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一无所知的唐念笑着对尼斯眨了眨眼。

    “我当然记得你说过，你说你是掌管春天的神，还来我家里做过客，那次你哭得很难过呢。”

    “是……是吗？”

    少年快要笑不出来，眼皮快速地抬起来撂了一眼又迅速垂下。

    唐念遗憾地说，“你不记得我了啊……”

    沙利叶在一旁柔和地开口，“你们认识呢。”

    “算是认识吧。”唐念带着一丝好笑地回忆，“有一次深夜，我听到有人在哭，出门一看，发现他蹲在电梯口，说有人把他带到了我的世界，然后又把他丢下了，弄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念转过头，“还好当时希瓦纳斯在，上次是希瓦纳斯帮你回去的对吧？真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

    “原来如此。”沙利叶柔声说，“看来拉斐尔忘了送你回去，对吗？”

    春神坐在自己的脚踝上，低头看着膝盖旁盛放的花朵，脖子死死地弯着，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姿态。

    “拉斐尔？”唐念回头。

    沙利叶能够看到唐念此时的神情，她那双无论看什么都深情的、像是含着水的眼眸，看着不远处那个甚至不能算作竞争对手的春神。

    “嗯。”沙利叶神情温和，“他的到来和我有点关系，没想到打扰了你。”

    “不打扰。”

    唐念凑近了，趴在沙利叶耳边说，“我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我某段被洗去的记忆里忘掉的人，跟你一样的那种。”

    说着叹了口气，看着沙利叶的神色，忧愁地说，“你现在可以理解我了吧，有的时候我也很为难，因为根本不记得。”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脖颈上传来被温凉手指轻柔抚摸的触感，让她难以抑制地颤栗了下，

    被摩挲的地方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麻木。

    沙利叶无声向少年瞥了一眼，眼神冷寂。

    随后环住了她的肩膀。

    “别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看天空吧。”

    沙利叶说的晨曦，和唐念以往看到的日出不一样。

    黑暗渐渐退去，云层染上了金边，光芒透过缝隙洒下来，将整个岛屿从昏暗中唤醒。

    “这是梅塔特隆的职责，将光明播洒向人间。”

    这景象诡异极了。

    在漆黑的天空中有了光，却不是出自恒星，打破了唯物主义者的认知。

    唐念用了很久时间调整心情，抿唇趴在沙利叶的肩膀上，跟着他看天空。

    突然，她的思绪飘向了浅浅的光雾中。

    如果说，眼前的画面是超脱于她所理解的客观物理之外的景象。

    那这样的画面，也是‘031’可以计算出来的吗？

    如果他计算不出来……

    “沙利叶，”唐念的声音里藏着一丝紧张，“你知道我们刚才那个世界是什么吗？”

    沙利叶平静地说，“是无数可能性中的一个，时间线上的一瞬，古卷上的一页。”

    “什么意思？”

    “它是一个由无数选择和结果编织而成的现实，逐步走向终结的造物。没有什么意义，它很快就要消失了。”

    “你知道？”

    沙利叶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想看了吗？”

    “不能告诉我吗？”

    他轻拂唐念额前的碎发，温凉的指腹碰触到她的皮肤，“如果说出来的话，每一句话都会改写现实，所以，人类不能窥见未来。”

    唐念安耐住纷乱的思绪，“沙利叶，我经常生病，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沙利叶声音平和，“我看见你的灵魂残缺不全，你不是自然产生的造物。”

    “我不是。”她喃喃自语，“我的确不是。”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他们似乎每一个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而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不足为奇，他们通晓预知时间，或许这一切在他们的眼中也是一种游戏。

    一瞬间，唐念头皮发麻。

    慢慢抬起头。

    银色的长发被风吹乱，几缕落在额前。

    或许这就是031说的第三种力量，超出客观物理之外的力量。

    “改写现实会怎么样？”

    “那是神该做的事。”沙利叶的银眸带着怜悯，“人类承受不住预知带来的后果，知道未来，会陷入永恒的痛苦，人类中的先知大多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我的未来呢？你能看到吗？”

    她现在正处于哪个世界的未来？还是哪个世界的过去？

    “你的不行。”

    沙利叶表现得很平静。

    “你的未来与我有关，我是神创造的存在，没有人能够预见我的未来，即便是神也不能。”

    唐念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031’曾经说过，他无法保留自己世界的文明，因此一直在后来的时间中收集各个平行时空中逐渐熄灭的，迟早会迎来灭亡的文明。

    这足以证明他并没有能够逆转时空的能力。

    但在唐念恢复的记忆中，过去的她在游戏过程中时常会有读档存档的能力，这不是在逆转时空吗？

    而这种逆转时空，堪破过去和未来的能力，唐念只在沙利叶希瓦纳斯这样的生物身上见到过。

    ……最开始，希瓦纳斯来到她的世界的时候，唐念已经不记得他了，是手机上的弹窗小游戏提示她收留「无处可去的精灵」，将他引到了她的世界。

    也是游戏将L快递送到了唐念家门口，让她「给它足够多的温暖和爱，让它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正是游戏让她维系了这段建立在虚假之上的感情。

    他让唐念加速毁灭了他们的世界，却又将他们引导到她身边，这是为什么？

    ‘031’自称他的计算精准简练，不会有多余的动作，但将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地送到唐念身边，难道不正是一种无意义且多余的行为吗？

    完全的自相矛盾。

    人工智能会撒谎吗？

    如果‘031’所说的，为了节约能源而提前毁灭回收他们的世界，并不是他唯一的目的——

    那么让唐念加速那些世界的终结，同时又主动将L和希瓦纳斯留在此处，究竟出于什么样的意图？

    “沙利叶，我想回去了。”

    031说过她的登出时间是16个小时，可现在唐念觉得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度过了一天一夜，远超所谓的16个小时，那么是不是证明，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计量方式并不相同？

    “你可以加速这个世界的流时间流速吗？”

    沙利叶轻轻笑着说，“这本就不是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