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为清明祭祖,圣驾离宫。
初八,至襄城行宫。
安置妥当之后,为了次日的中宫千秋,司宾司、司赞司的两位尚仪来找凌芸汇报相关事务。与此同时,一封请帖发至羲府。
凌芸听了奏报,发觉皇后钦点邀请佀氏带领阖府女眷赴宴,一时满头雾水,紧忙跑去找景昕打听情况。
“母后千秋,请羲家的人来,景昕,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羲家是柔依大族,又与和怡皇后沾着亲,宫中采办的药材、花树、营造物什多是出自羲家,母后身为后宫之主,替父皇恩赏羲家又有何不可,再说了,”说着景昕示意凌芸凑近,低声道:“这次是特地请外婆过来的。”
凌芸下意识扫了一眼屋子,却瞧玉娟和秋菊不知何时出去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往景昕身边挪了一下,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啊?”
“你不知道吗?母后正张罗着给四伯父家的老幺选妻呢。”景昕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肘撞了凌芸胳膊一下,挑眉笑道:“哎,你猜,他相中谁了?”
“你是说我那个小叔叔景昶吗?”
“对呀,就是他。”
凌芸被景昕唬得一头雾水,“他不是有媳妇吗,那个小婶婶还是我羲家大嫂的亲妹妹呢。怎么,难不成因为生不出孩子,要选二妻呀?
哎,不对呀,你结婚的时候,不是姑奶奶给梳的头吗?当时景昶媳妇就在旁边陪着,不是还怀着孕呢吗?”
一听凌芸这话,景昕差点一口茶喷出来,“选什么二妻呀,给他选继室。”
“继室?”凌芸眼睛瞪得老大,讶异道:“不是,那他的正妻呢?给休了啊?”
“你这都胡诌些什么呢?”瞧凌芸这架势又是一问三不知,景昕也是一脸无奈,“你真给忘了啊,她就是之后生产不顺走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都没听景明提过。”
“他一天稀里糊涂的,哪里会顾上这种事。”景昕转念一想,“不过这算起来,应该就是景明生病之后的事,所以你们都不知道。”
打量景昕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凌芸双手抱臂,撇嘴一笑,问道:“瞧你这样子,莫不是相中羲家的人了吧?”
“没错,安王府那边看上你三姐姐了,母后跟我说,四伯母特意找她的,想请她出面帮忙牵线,而且听说,这人是景昶自己选的。”
“难怪这次小叔叔也来襄城了。”凌芸突然捂嘴一笑,“哎哟,他还真是念旧情呀。”
“什么旧情?”
“你不知道他俩的事吗?”看景昕摇头,凌芸笑道:“敢情你和景明一样都不知道这事啊!就是你第一次帮我三姐选秀除名之前,景昶就相中她了。
本想借选秀求父皇赐婚,可我三姐不是没进京来嘛,然后还没等安王府求呢,父皇先许了覃家姑娘,这婚事就没说成。”
“不会这么巧吧,这风水轮流转,又给了景昶一次机会啊!”
“哎,你这什么表情,人家一直喜欢三姐,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呀,我就是随便说说。”
“哎哟,瞧你这小气劲儿,这都能吃醋啊!”
“我才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
“哎,别贫了,说正经的,外婆能同意吗?”
“不好说。”
“不是,羲瑶年岁也不小了,外婆就不急?”
“怎会不急,可这事不在外婆,也不在我三舅舅和三舅母,是我三姐她自己不想嫁,不然何至今日还未出阁。”
“她不想嫁?不会是因为你哥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这么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我们对不起她了。”
“这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说来你可能不信,他俩这层窗户纸压根就没捅破,可这人一旦生了执念,就真的再难回头了。
当初我哥对你还不是一样,提亲的人都快把我家门槛踏破了,爹娘磨破嘴皮,可是我哥就是死活都不肯点头。”
“你这是变相跟我夸你哥吗?”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哎,好啦,不闹了,真心的,我听你这么一说,真觉得心里有愧,你想办法劝劝她,别再因为你哥白白浪费她自己的大好青春,景昶人不错,还这么惦记着她,定会好好待她的。”
“我看这事啊,一个字,‘悬’。”
翌日,果不出凌芸所料,羲瑶真的没有随佀氏到行宫来。皇后的请帖之上并未指名道姓非要羲瑶出席,便算不得是抗旨不遵,全然不知细情的佀氏也就只带着四个儿媳盛装而来,恭谨祝寿。
席间,皇后对佀氏旁敲侧击,提起儿女之事,好面子的安王妃自降身份,跟佀氏套近乎,也被佀氏避重就轻,机智化解,可这场面却愈发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罢戏,如坐针毡的凌芸还是厚着脸皮向皇后告假,想要亲自送佀氏离宫。皇后念其一年未见佀氏,便恩准凌君陪同,一起送佀氏回府。
上了车,佀氏拽着凌芸坐到她身边,略带埋怨地问她:“你这孩子,皇后娘娘有意赐婚,为何不早点传信给家里,也好叫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啊。”
凌芸嘟着嘴,抱住佀氏的胳膊,嗔道:“冤枉啊外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再说了,这不是没事嘛,虚惊一场,没事的。”
佀氏面不改色,“什么没事,你给我老实交代,皇后娘娘是不是想给四皇子选妃,还有,那个安亲王妃到底怎么回事?”
“不关景晔的事。”凌芸连连摆手,觑着佀氏质问的眼神,赔笑道:“是安亲王家的那位小侯爷瞧上三姐了,想纳她做续弦。”
佀氏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我当是选四皇子妃呢,原来是给他选填房,小侯爷他人看着还不错,文质彬彬的,可那安亲王妃尖嘴猴腮的,一副抬举我们家的架势,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回去直接告诉皇后娘娘,安亲王府高门显贵,咱们羲家高攀不起。”
“外婆,您别生气,那安亲王妃是父皇的兄嫂,还是我爹和母后的姑姑,这按阮家的辈分论,我平时见她也得叫一声姑奶奶呢,她就是要面子的人,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
凌芸毫不意外佀氏是这个态度,可是一想到景昶有心对羲瑶,倒是还想撮合一下,“他家的确势大,可也知道不能直接跟父皇求来一纸诏书,就随便向咱们家要人,所以才借此机会,亲自带了儿子过来跟您求亲。”
“可即便他是个好的,摊着那么个老婆婆,不是遭罪吗?”
佀氏突然话锋一转,让凌芸有些诧异,紧忙追问:“外婆,您这话什么意思啊,可是有些动心了?”
“你知道的,之前你三姐就差点给到他家,我只是没想到,这小侯爷还念着旧情呢。”
心想有门,凌芸赶紧就着佀氏给的台阶往下走,“这说起我那个小叔叔景昶,我敢跟您打包票,实实在在是个人才。
早年跟着我爹和我哥在北境没少立功,又在丁亥年夺得武试第一。本来皇族是无权领兵的,可他却是独一份,这京城的九门巡防军可都归他统领。
而且,这次他也是真心求亲,三姐跟了他绝不吃亏,您要真愿意,索性就默许一纸诏书,横竖三姐是不敢抗旨的。”
“你这孩子,是要逼你三姐,还是卖你三姐啊?”说着佀氏捏了捏凌芸的脸蛋。
“哎呀外婆,瞧您这话说的,我难道不知好歹吗,我这不也是着急想替您分忧嘛,我是不希望三姐继续使性子胡来,她到了这个年岁,除了赐婚,真的很难会有人家主动上门。
她要是实在不想嫁,那家里总得对外有个说法吧,是随了机缘也好,要自力更生经商也罢,总不能让她就这么被人瞧一辈子笑话吧。当然,这回您要是打心里就瞧不上安亲王府,您放心,这门亲事我替三姐挡了。”
“行啦,我逗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对你三姐的心吗。”
佀氏拉住凌芸的手,不禁叹道:“我倒不是看不上小侯爷,就是这事我也不能随便做主点头,你三姐实在太犟了,若真是一纸诏书逼她就范,只怕她会硬来。”
转念,对着凌芸嘱咐道:“这样吧,你私下寻个机会跟小侯爷谈谈,把话往开了说,让他知道实情,叫他自己掂量。他要是心诚,自会想办法应对你三姐。”
看佀氏主动提议,凌芸心想这事便成了一半了,连连点头答应,“好,这件事我会仔细去办的。”
“不过,下回你给我警惕些,要再有这种事,你先给我传个话,让我心里有个底。”佀氏笑着,略带威胁地说。
凌芸抱着佀氏的胳膊,脑袋蹭着佀氏肩头,撒娇道:“是是是,我记下了。”
恍惚想起一事来,坐直身,对佀氏正经道:“但是,外婆,我也不能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今年又是三年选秀之期,三姐和四姐都未许人家,一次两次躲得过,不可能躲一辈子吧。
而且因为咱们家的身份地位,先头父皇张罗着给景晔选妃,再到现在的安亲王府,两个姐姐的名字都是排在前面的,再说了,四姐年纪也不小了。
外婆和舅舅们还是别再任由着她们的性子来了,如果她们注定要嫁,就趁早找个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先把亲事定下,不然哪天父皇一时兴起,想起羲家的好处来,一纸诏书发来,咱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可你三姐那个性子你知道的,凭谁去劝也是没用的,她不嫁也就罢了,可却把珺儿也给带坏了,你别看她平时老实巴交的,可就在这件事上跟着瑶儿一样拧着劲儿。”
“这说来也怪,三姐不嫁人是有原因的,那四姐是怎么回事啊?以前我在家的时候,她温温吞吞的,不是挺听话的嘛,而且,我也没见她瞧上谁啊。”
“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是吧,她真有喜欢的人啦,谁家的公子啊?”看佀氏的脸色,凌芸兴奋起来,“哎呀,真是太好了,外婆咱们赶紧顺水推舟,成全她呀!”
“不是别家,就是你大伯家的二公子凊茂。”
凌芸被佀氏的话唬得一愣,脑袋嗡的一声,“谁?凊、凊茂?外婆,您别是跟我开玩笑吧,怎、怎么可能,不可能,一个在襄城,一个在靖都,他俩怎么可能见到,再说了,凊茂现在太微宫领了公职,每十日才会休沐一天,他”
话到此处,凌芸缓过神来,“莫不是他来襄城公干了吧?”
佀氏点头,“没错,去年两宫皇太后忌辰,陛下在襄城行宫住了将近一个月,你这个堂弟奉命来找你大哥,跟珺儿见了几次。
不过我听你大哥说,那天在咱家仪门外,还没等他向珺儿引荐凊茂,珺儿上来就叫了人家名字。
我敢肯定,就是去年君儿结婚的时候,珺儿就在你家见过凊茂,不然她怎么可能认识凊茂呢。不过你要问珺儿吧,她还嘴犟不承认呢,说凊茂跟凌君长得像,一眼猜出来的。”
凌芸忍住笑道:“四姐真是连撒谎都不会,要说凊茂和凊荼长得像还差不多,我哥跟凊茂可是一丁点都不像,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再说了,这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啊。”
“谁说不是呢,完了有人要给她说亲吧,她就死活不干,说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她也不明说。凊茂这事,都是瑶儿和你大嫂从怡心那里套话套出来的。”
“天啊,我真的不敢相信,四姐居然会对凊茂一见钟情。外婆,那你和四舅舅是怎么想的?”
“咱们两家本就是姻亲,我们倒是不反对,就是不知道你大伯会不会瞧上珺儿,毕竟珺儿比你那个弟弟年纪大。”
“凊茂跟我同岁,四姐生日小,细算起来也就大不到两岁,凊茂是个不错的孩子,如果你们点头,我可以帮四姐保这个媒,我大伯那边,我替四姐去说。”
“还是要问问那孩子自己的想法,没准人家早有意中人呢。”
“没事,反正凊茂现在也没定亲,咱们争取争取,万一就成了呢。”
“这是要定了,那你呀,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也是帮我了却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