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头倔驴!”
胡大夫低声喝骂一句,气呼呼地离开了。
王禹安咂了咂嘴,连忙跟了上去。
前院。
病人已经从拉车上抬下来,躺在一张光溜溜的席子上,身体不正常地扭曲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他短粗的脖子涨得通红,上面的大筋挑起来老高,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做斗争,整个身子都处于痉挛状态。
由于他的症状比较强烈,不大会儿的工夫,整个乡卫生院的医生都被惊动了。
只是,对于癫痫发作,大家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在一旁指挥着家属控制住病患,以防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几个拉车的大小伙子七手八脚地按住地上的年轻人,却一个个侧过脸不敢看他的表情,好像真的在面对一位邪祟上身的人似的。
当时乡下卫生医疗知识普及不到位,羊羔疯在很多村里人眼中确实跟鬼上身差不多,是一种非常不安详的征兆。
而那对跟过来的中年夫妇相互搀扶着站在一旁,妻子早哭成了泪人,丈夫急得直跺脚,嘴里不停质问着医生为什么不下手。
“你们干什么?赶快放开他!”
正在这时,杜雅从后面跑过来,瞅见几个壮小伙子死死把病人按在地上,急忙呵斥,“患者的癫痫正在发作,你们这样压着他,极有可能造成窒息。”
“快,赶紧解开他的衣领子,把脑袋偏向一边儿,保持他的呼吸顺畅。然后掰开他的嘴巴,看看里面有没有残留的食物或者异物,千万不能卡入气道。”
“胡大夫,你们几个赶紧找一卷纱布过来,塞进他的嘴巴里,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大家伙儿正手足无措,见到一位漂亮的女医生过来,皆是一愣。
特别是那些个跟着病人来的小伙子,互相对视一眼,出于根深蒂固的观念,在这种紧急关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她。
倒是胡大夫见她指挥自己,虽然刚吃过瘪,表现得有些不积极,可还是听话地动了起来。
“我是徐院长的徒弟,乡卫生院里的主治医师,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杜雅不得不板起俏脸,亮明自己的身份,好说服这群固执的乡下人。
“徐院长……徐长卿?”
那对中年夫妇略显惊讶地盯着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催促起来,“快快快,云山、二龙,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按照这位女郎中的吩咐做!”
女郎中……
闻言,王禹安忍不住想笑。
杜雅俏丽的嘴角微微上翘,估计同样对这个古老的称呼忍俊不禁。
“嗯!”
“嗯!”
“嗯!”
可病人奇怪的状况立刻就让她收拢心神,连忙蹲下身靠过去。
虽然病患的衣领已经被解开,身体也摆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可他的脸色依旧开始变得青紫,嘴里开始出现大量的白沫,呼吸越来越短促,喉咙里呼呼啦啦的,像是卡着浓痰,俨然有窒息的征兆。
见状,众人都是脸色剧变。
任谁都可以看出,这个小伙子的癫痫此次发作很不寻常,如果不进行治疗,单靠他自己恢复,怕是有性命之忧。
那对中年夫妇更是急得顿足捶胸,质问道:“女郎中,你不是徐长卿老院长的徒弟吗?你快想想办法呀,快救救俺的孩儿啊!”
杜雅盯着状况越来越不对的病患,光洁的额头上同样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急得她下意识地问道:“医院里有扑米酮片没有?”
“杜医生问的是扑癫酮片吧?”
有人接过话茬,无奈地摊了摊手,“杜医生,那都是外国进口的高级货,咱们这穷山沟沟里的小医院哪会采购!”
杜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大城市里的大学校园里了,而是在一座偏远山区的乡卫生院里,医疗条件匮乏得恨不得一片止疼药掰成两片吃。
可是,自己一个高等学府毕业的医学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为了响应号召,到人民群众中去!
可没有药品,没有器械,自己学过的所有现代医疗知识竟然全无了用武之地……
自己真的有资格做广大劳动人民的健康卫士吗?
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杜雅同学盯着面前苦苦挣扎的病人,猛然间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脑子里乱哄哄的,多年间接受的培养顷刻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掐人中。”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杜雅一下子回过神来。
掐人中……
这是民间广泛流传的急救方法,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多少都听说过,她杜雅自然也不例外。
可严谨治学的她,向来对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东西保持怀疑。
但是,眼下她依然手足无措,听到提醒,下意识地便伸着指尖,对准病患的上嘴唇按了上去。
随着指甲掐入肉中,那位即将陷入昏迷的癫痫病人竟突然间抽搐起来,四肢又恢复了抖动。
虽然癫痫发作并没有就此结束,但明显比休克强多了!
在这种医疗条件简陋的乡下,病人如果休克,问题可就严重多了。
“他是痰积太多了,如果不能把痰导出来,呼吸困难的症状就无法缓解。”
人群中,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对,痰!’
杜雅一愣,脑海中犹如闪过一道光,一下子变得振奋起来。
癫痫狂症的病人往往伴随着痰积,现在病患的喉咙里全是痰瘀,所以听起来像是拉风箱似的,肯定会堵塞气管,不把它清理掉,无意识状态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发作也更不容易停止!
可如何把痰积导出来?
杜雅目不转睛地思索着,纤细的黛眉拧在一起,印堂上浮现一道浅痕,显得极有韵味。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轻轻颔首,目光变得异常坚定,伸出明显不是体力劳动者该有的修长手指,对准病患的嘴巴,缓缓探了进去……
‘这妮子疯了?!’
围观的一众医生吓了一跳,都明白她要干什么,可还是控制不住满脸惊愕。
她……这是要用手掏人家癫痫病人口中的浓痰?
这一想法刚刚在脑海中浮现,众人就忍不住一阵恶寒。
且不说她一个白净漂亮的女生伸手抠人家病患嘴里的浓痰恶不恶心,关键人家可是癫痫病患者,发作起来可是无意识的,甚至能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断了。
一个女孩子咋那么虎,敢把手指头往人家嘴里面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