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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68(日月同辉)
    上周还狂风大作,这周又暖风和煦,姜暮一早就把水和一些简单的吃的放进背包里,约了7点半在姜暮住的小区门口见面,她7点20出小区的时候,靳朝已经等在那了。

    他难得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和球鞋,斜挎着一架单反相机,姜暮停在他背后两三米的距离默默看着他,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穿着的原因,前两次见他还感觉他成熟不少,现在他这样看和从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依然是高挑精干的模样,让人挪不开视线。

    靳朝转过身来,瞧见她已经到了,问道:“站那不动干吗?”

    姜暮抬步朝他走去回道:“看你怎么没变的,我呢?变化大吗?”

    靳朝盯她看了眼,她今天绑了个马尾,看上去青春活力,可又和十几岁的她不太一样,那时候阅历少,还比较单纯青涩,现在倒是伶俐不少。

    靳朝眼里浮起一闪而过的笑意:“挺大的。”

    姜暮追问道:“以前好看还是现在好看?”

    问完后姜暮便想起来貌似以前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答非所问的本事一流,所以在靳朝刚准备说话时,姜暮伸手制止了他:“我只想听三个字的答案。”

    这次靳朝回得干脆:“都好看。”

    姜暮眉梢终于攀上了化不开的笑意,连空气中都是好闻的清香。

    两人朝登山道走去,路上的时候靳朝递给姜暮一个长方形的手机盒,姜暮愣了下,接过后发现是才上市的,不便宜,她记得靳朝前几天的确说有东西要给她,没想到居然是一部新手机。

    她有些懵地问:“干吗给我手机啊?”

    靳朝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背包甩在肩上说道:“不是说手机用了好几年想换吗?经常出门在外,还是用好点的。”

    姜暮这才突然想起来,之前她跟靳朝胡诌钱被男友拿去买装备的事,忽而就笑了起来,靳朝停下脚步问她:“很好笑吗?”

    姜暮眼睛笑成了月牙问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你这样容易被其他女孩子骗钱的。”

    靳朝压着眼皮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其他女孩子?”

    姜暮的笑突然就收敛了些许,凑到他身边勾着头问:“那我是什么?”

    靳朝抿着唇不说话,夺过新手机替她放进了她的背包里。

    姜暮又正儿八经地问道:“在爬山前,我必须确定,你还是单身吧?”

    靳朝撩起眉稍:“这和爬山有什么关系?”

    姜暮晃悠着手臂回道:“当然有关系了,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绝对不会插足别人的感情,所以我要确定一下。”

    靳朝嘴角牵起一丝弧度:“不是说爬山吗?你还想在山上对我做什么?用得着牵扯到插足感情?”

    一句话让姜暮哑口无言,甚至还莫名其妙有了画面感,特别那句“在山上做什么”,她真没想过做什么,就是脑中奇怪地闪现出一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表情不自然地撇过头去嘀咕道:“那你倒是没有什么思想包袱,就不怕送手机给我,我男朋友会介意吗?”

    靳朝回得坦荡:“他介意自己不会买?”

    姜暮笑道:“那不行,他还要买装备。”

    “……”

    靳朝没理她,直接往前走了,姜暮笑着追了上去问道:“你来这爬过山吧?”

    “没有。”

    姜暮诧异道:“没有?咖啡店离山这么近你都没上去过吗?”

    靳朝“嗯”了一声。

    “我周末倒是经常来爬山,这里空气好,你应该多上来走走。”

    靳朝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脚下的石砖路。

    周末的早晨爬山的人向来很多,本来还有些凉意的,没爬一会身体就热了起来,平时姜暮一个人爬山的时候,戴着耳机倒也爬得挺快,今天和靳朝一起爬,他走得慢,她也不自觉被他带慢了速度。

    每隔一段距离,靳朝都要停下来拍几张照,姜暮还在旁边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摄影了?”

    靳朝随意拍了几张,歇了会,姜暮凑上来看了看,问道:“你对着枯枝烂叶能拍出什么来啊?”

    靳朝收起相机回道:“意会。”

    “意会不出来。”

    靳朝悠哉悠哉地告诉她:“拍出大自然的灵魂。”

    姜暮鞋带松了,停下脚步蹲下身系鞋带对他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胡扯?”

    系完鞋带站起身之际,小玉珠从领口滑了出来,靳朝的视线游走在她锁骨之间,目光微滞,姜暮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慌乱地将玉珠塞进衣领里,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靳朝跟在她后面,声音带了几分玩味:“戴着前男友送的项链,你现男友没意见?”

    姜暮被原封不动的话咽住了,转过身负气地说:“你爬太慢了,我们比赛吧。”

    靳朝淡淡地敛起目光:“不比。”

    “为什么?怕比不过我?”

    靳朝立在台阶下,和煦的暖光镶在他周身,他眼里散发着清幽的光,对她说:“是比不过。”

    姜暮抱着胸回睨着他:“不比比看怎么知道?谁先爬到顶谁请肯德基。”

    说完姜暮就往上攀去,一直爬到好远回过头,靳朝还立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她,姜暮叉着腰对他喊道:“你行不行啊?这点路就爬不动了?”

    靳朝眼里掀起波澜,紧紧抿着唇抬步朝她走去,尽管他已经放快了速度,但怎么也追不上她,眼看着姜暮在他眼里越来越小,他的眼神也愈发收紧,那种想握却握不住的感觉亦如那年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三赖的车。

    姜暮停下脚步去看他,他还是离她很远,她只能转身走回他面前,却看见靳朝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有些诧异地说:“很累吗?你是不是平时缺乏运动啊?”

    靳朝清淡地笑了下:“你先爬,我会跟上。”

    姜暮偏了下头有些疑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靳朝直起背脊居高临下掠着她:“没听过保存实力,厚积薄发?”

    姜暮撇了下嘴角,转身丢下句:“山顶等你。”

    然后她当真头也不回地往上爬去,没多会就消失在靳朝的视线中,她走后,靳朝垂下头看着一直延伸到很远的石阶,深吸一口气向上爬去,怕姜暮等他太久,后来便没再停过,汗湿了衣服,呼吸也越来越急喘,走了很久都没再看见她的身影。

    刚装上假肢那年,靳朝度过了一段非常痛苦的适应期,他无法把那条没有温度的腿当成自己的血骨,也无法接受自己丑陋的步态,甚至惧怕陌生人异样的眼光。

    后来进入康复中心待了一个月,假肢技师对他的指导似乎作用并不大,穿上裤子依然能很明显地看出来戴了假肢。

    没人知道他为了纠正自己的步态,像个正常人那样行走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反复做了多少训练才能像今天一样毫无破绽地站在姜暮面前。

    可到底不再是个健全的人了,下肢长时间受力过度多少还是会产生不适,无法一直保持受力均衡,为了爬得快点,靳朝不再注重步态,逐渐松弛下来。

    然而姜暮并没有往山顶爬,而是故意和靳朝拉开距离,直接偏离登上道迈入树林中,登山道两旁有些未经人工开发的野路,姜暮顺着泥土道攀爬到高处隐在一块大石后静静地等着他。

    她以为靳朝不多会儿就能赶上来,但实际上她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看见他的身影从远处而来,不时有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从他身旁匆匆走过,姜暮蹙起眉盯着他的身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走近了才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身体的重量基本都靠右腿支撑,特别在上台阶的时候,尤为明显。

    姜暮就这样安静地观察着他,直到靳朝从她眼前走过,往更高的地方爬去,她才跳下小土坡重新走回了登山道,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声:“朝朝。”

    靳朝听见姜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有些诧异,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在看见姜暮凝重的表情时,眼眸颤了下,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目光缓缓下沉,问出了声:“你的左腿怎么回事?”

    靳朝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默地回视着她,一阵秋风扫过,落叶纷飞,回旋在两人之间,纠缠不清。

    姜暮颊边的碎发被风撩到了眼前,视线在一瞬间模糊了,思绪反而越来越清晰。

    山道间车辆撞击的火光,小二楼的最后一别,无缘无故和她断掉的联系,靳强的隐瞒,赵美娟的规劝,潘恺的疑惑,顾涛无意间说漏嘴的真相,邀他爬山时的沉默。

    他曾说“我不是神,其实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她还能记得那年靳朝坐在她对面说这句话时,眼里掠过的落寞,那时的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经年后,当所有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全部串联在一起后,姜暮感觉体内的灵魂在震颤,她突然向靳朝迈近一步,抬起手探了过去,靳朝敏感地躲开了,姜暮抬眸牢牢盯着他,她眸里是破碎而恐惧的光,对着他一字一句道:“躲一辈子吗?”

    靳朝眉峰渐紧,他没有打算一直隐瞒她,如果时机合适他会告诉她,让她接受起来不会那么困难,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以这种方式,如此突然。

    他望着她的眸子,那双会说话的瞳孔里闪烁着不安,他不可能再躲,也似乎躲无可躲,只能这样立在原地,扬起视线望着邃远的苍穹。

    姜暮渐渐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触碰上他的左腿,靳朝没有动,可在感受到她的指尖时呼吸凝滞了。

    没有什么不同,她能碰到他腿部的轮廓,沿着裤缝她的手慢慢向下滑落,猛然间,那本该连着膝盖的线条消失了,当她的指尖碰上一片冰凉时,她听见了心脏土崩瓦解的声音,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手腕颤抖地收了回来捂住脸双腿发软。

    他不是神,没能从那场事故中幸免于难,她无法想象他在医院里睁开眼时发现这个事实后的样子,也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是怎样带着笑容坐在她的对面跟她告别,更无法想象她走后的日子里,他是如何一个人面对朝起暮落……

    他没有家人啊,没有人照顾他的起居,没有人在他脆弱的时候安慰他,没有人在他疼痛难耐时陪着他。

    没有人。

    而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离开了他……

    她以为出了国门走了一遭,已经看遍世间的残酷与现实,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在她最稚嫩的年龄里,他用一场谎言撑起了她的蓝图,把真正的残酷和现实统统藏在了背后,让她可以毫不迟疑地放开脚步向前迈去。

    这么多年对他的怨念顷刻之间轰然倒塌,姜暮的心脏被狠狠撕碎,忍不住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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