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天花板。
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和腰，已经完全恢复了，一点疲惫感都没有残留。
每次使用赫利俄斯之甲后都会累的什么也干不了，再加上经受自残的折磨，精神和肉体的疲惫都累积到了极点。
即使到了贤者书库，昴也把时间用来休息了。
这次睡了多久？
昴从床上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一片通红，如同烈火燎原，还带有淡淡的紫色，云彩增添了厚重感，整体看起来如同一块渐变色的玉石。
夕阳昭示着时间已近黄昏，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应该不至于一觉睡到第二天。
昴推开门，门口还是站着那两位侍女。
“你们的城主大人在哪？”
两位侍女朝昴躬身，抬手示意为昴带路。
在侍女的引路下，昴到了一处之前从没来过的房间，装潢充满和风气息，尤尔娜侧躺在茶座旁，坦萨给尤尔娜对面的位置倒上一杯茶，看来这是在等自己入座。
昴也不客气，坐下后端起茶杯一口气就喝完了。
“啊哈——活过来了。”
虽然昴不懂品茶，这一杯茶水下肚也令他心旷神怡。
“多谢款待。”
“你也算是魔都的恩人了，何必这么客气。”
尤尔娜把烟斗放在茶座上，端起茶杯对昴敬意。
“那个设施也按照你的预计落在了城外的森林里，魔都除了一堵城墙和一些房屋受损，无人伤亡。”
“那就好。”昴闭上眼舒了口气“至少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尤尔娜坐起身，挺直脊背后，对昴郑重鞠躬。
“你对魔都做出的一切，我代替大家真心地感谢。”
“不不不，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那些工匠还有你们不也做了很多吗？”
“但是直面那个怪物的人只有你一个。”
“虽然你没有和我们说更具体的过程，但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的伤势也足以让我们意识到战斗的残酷。”
尤尔娜直起身，凝视着昴的双眼。
“还能再看见这双清澈的眼睛，真是太好了。”
昴下意识抬起手放在眼前，这双眼睛确实是多灾多难，和昴自己一样。
眼眸是心灵之窗，不仅能从眼睛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内心的起伏，亦可以直观地反映人的内在状态。
“你的精灵把你背回来时，你的眼睛就像被火焰炙烤后的大地，我还以为你会就此失明，现在能够恢复原样吾甚感欣慰。”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天色渐晚，昴的肚子发出了不争气的声音。
尤尔娜掩面而笑“是我疏忽了，你一觉睡到现在，都还没用餐吧？”
尤尔娜命侍者把准备好的晚餐端上来，让昴惊异的是，主食竟然是米饭！
“之前就很想问了，这种建筑风格不像是帝国的啊，还有你身上的服饰。”
昴张望着房间各个角落，最后目光落在尤尔娜的身上，用手远远指着询问。
“嗯？你说这个？”尤尔娜牵起另一只手的袖子“这是卡拉拉基那边流行的民俗服饰，这座塔楼也是参考了卡拉拉基的民风建筑。怎么？你不喜欢？”
“那倒是恰恰相反，因为和我故乡的风格几乎完全一样，让我有股莫名的感慨和怀念。”
昴从窗户眺望远方的天空，心中升起一股对坐落在那片天空之下到国度的向往。
“卡拉拉基啊，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看看呢，最好是在和平的时候，以旅游为目的地前去。”
……
“你要走了？不再多待几天？”
清晨，天将亮。
盯着正在检查行李的昴，尤尔娜不舍地问到。
“毕竟我还要想办法回王国啊，而且帝国的事情也没处理完，至少要找到皇帝陛下吧。斯芬克斯的后方也在帝国，处理掉帝国的麻烦也能大大减轻王国前线的压力，一举多得的事情，我呆在这反而什么也做不了。”
昴合上背包，跨步上马。
尤尔娜又把视线移向在昴的队伍里的另一个人。
“你又是为什么要走？”
“私人的理由，我要找到一个人。”
托德瞥了一眼尤尔娜，确定她是在问自己后才作出回答。
军队我也交接到你手里了，本来我就只是临时接任的团长，管理军队这种事我可不擅长。”
尤尔娜扶着额头叹气，昴准备好后反而反问尤尔娜“倒是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吗？”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不会丢下这座城市不管的。”
见尤尔娜留意已决，昴也不再劝说。
“那么，再见啦！”
昴朝尤尔娜挥手告别。
“一路顺风。”
城门为两人打开，一马一龙一前一后奔驰着出了城。平原上还有一些尸兵在游荡，但基本上没什么威胁。
昴拿出地图看了看，回头问托德“接下来我们要往那边走？”
“什么？”
因为速度太快，昴身边的风声很大，托德根本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地龙天生有避风的加护，所以托德并不受影响。
“我说！接下来！往哪走！”
这次勉强听清了，托德抬手指了指前方“一天时间到不了帝都，我们中途找个地方休息。”
昴又仔细看了看地图，在从魔都到帝都的这一路上，只有一座城市，两个贵族领。
天色尚早，以伊卡洛斯的脚力可以一直不停歇地赶路，但是托德骑的地龙可不行，算上中间可能损耗的时间，昴考虑在哪个地方留宿。
“我们到亚贝尔克斯领休息！”
托德点了点头，算是对听到了昴的话的回应。
接下来的旅程，两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交流，那个叫托德的男人看起来就不像是很会聊天的类型，昴这一路上不得不忍受连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无聊感。
赶路的时间过得很快，当黄昏再次占领天空，昴已经能够看见亚贝尔克斯家族宅邸的屋顶了。
昴正要上前，却被托德抓住了手臂。
托德警惕地观察四周，他的模样让昴好奇“怎么了？”
托德向昴指了指宅邸大院的门口。
“那是陛下的车架。”
皇帝的车？他不是都从瓜拉尔离开好几天了吗？怎么会还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凝重。
昴从马上下来，小心翼翼地摸到龙车后面，这里可以看到刚才被围墙遮住的龙车前端，前面拉车的地龙都不见了踪影。
昴踩着龙车底座上凸出的边缘，从窗户往里探望，也是空无一人。
昴正要从龙车旁边进入院子，脚刚刚踩下去，昴顿时察觉不对，托德似乎也发现异常，刚要提醒昴，就听见一声巨响，昴的身影被火光淹没。
“咳咳咳……”
一道身影连滚带爬从烟里面钻出来，昴吐出嘴里的泥，一屁股坐在地上。
刚刚他及时蜷起身子，用手臂和腿护住头和腹部，虽然手臂和小腿上没有护甲覆盖到地方都被炸伤了，但好在爆炸并不大，仅仅只是一点烧伤，应该也没有被震出内伤。
“应该是‘六’的咒具，布置在龙车周围提防偷袭者。”
“这样的爆炸真的不会把龙车一起炸飞吗？”
托德用下巴对龙车的方向挑了挑，昴跟着看过去，才发现龙车除了有一点位移，连窗帘都没有被火烧黑。
“你刚刚直接体验了一把，应该也发现这些咒具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并不大，主要靠火焰灼伤触发者，和用声音起到报警的作用。”
昴拍了拍灰站起来，“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应该已经听到我们来了对吧？”
两人静静注视着宅邸，回应他们的只有略带寒意的晚风。
昴一摊手“好吧，看来我们只有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蹑手蹑脚地穿过从院子大门到宅邸门口的这段路，担心还有咒具陷阱但其实一个也没有。
双开的大门有一边被大打开着，从门外就能看清大厅的全貌。
没有人，也没有陷阱，大厅像是还有人在打扫一样，整洁干净，一点看不出这是一位在战乱中逃跑了的贵族的家宅，至少说明主人离开的时候并不慌张。
托德只是随意扫了一圈大厅，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他一只脚刚踏上台阶，后面昴突然指着地上问他：
“帝国有把人影涂在地板和墙上的风俗吗？”
这句话一时间让托德的脑子没有转过来，每个词他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托德走到昴身旁，昴手指的方向，地板上没有规律地印着三道像人一样的黑色涂鸦。
不止这里，托德又仔细打量了四周，光是这样就又看到了好几个类似的图案，除了躺在地上的，还有贴在墙上的，而且这些人像姿态各异，有像是趴在地上睡觉的，有举着手臂呼救的，有在奔跑的，还有手持武器做出挥砍动作的。
林林总总大约有二三十个涂鸦在大厅里，昴伸手去摸涂鸦，发现怎么都摸不到，这些涂鸦好似是在墙里面，地底下，而非在表面，但是肉眼就是能看到它们。
“这不对劲。”昴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涂鸦，而是某种更诡异的东西。
“托德。”昴尝试提醒托德，他也刚刚从一个涂鸦旁边站起来，看样子也注意到了异常。
昴指了指天花板，示意上楼去看看，托德沉默了半晌，还带着一点犹豫地点了点头。
昴打头阵，两人登上前往二楼的楼梯，拐过楼梯的拐角，楼梯口这一条短小的走廊就已经将全貌呈现在两人眼前。
但看到的景象让昴汗毛竖立，在楼梯口两侧的墙上，密密麻麻挤着许多人形涂鸦，就这点空间里，差不多有着相当于大厅的全部数量的涂鸦，有些人影甚至叠在了一起。
托德皱起眉“我好像知道这些是什么了。”
“他们手里拿着武器，身上还有盔甲，这个数量大概也对的上，虽然还少了十几个人——是我给皇帝挑出来的临时近卫。”
这些涂鸦是人，很合理但也很惊悚的结论，做出这一切的无疑是敌人，但这能力光是听起来就觉得无解，如果皇帝也变成了这些涂鸦中的一员，那么要怎么把他变回来？
托德似乎也看出来昴的担心，他拍了拍昴的肩膀“目前看到的这些人影都是士兵的打扮，没有看到皇帝，就说明他应该还好好的。”
两人继续前进，刚过拐角，就看到墙上有一道突兀的裂缝，但它和那些涂鸦不一样，它在动！
裂缝有如活物一般，如同在呼吸一样缓慢开合，在裂缝的中央，宽度最大的位置，一只竖瞳的眼睛在昴一看到它的同时，也瞬间转了过来盯住昴。
昴和托德面面相觑，然后贴着对面的墙慢慢从裂缝面前挪了过去，那只眼睛就这样注视着他们，跟随着他们的动作缓慢转动。
越过裂缝，昴和托德看着面前这一条长廊，每个房间都是开着的，两人依次一个个检查过去，但都没有任何发现，直到最后的一间房，这扇门是关着的。
昴握住把手，轻轻转动，对托德比了个手势，托德也会意地握紧斧头，做好战斗的准备。
昴撞开房门，两人迅速涌入房间，但里面也没有看到敌人的身影，看装饰应该是书房。
“嘿，这里有个人。”
昴看到书桌后面露出了一个人的手，两人绕过书桌，发现一个帝国的士兵倒在地上，昴赶紧上前查看。
还活着，但是气若游丝，离死不远了。
“脸色苍白，面颊消瘦。”托德闭上眼长吸一口气，然后对昴说“他这是好几天没吃饭，快饿死了。”
“……”
昴还以为是中毒或者重伤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清新脱俗的原因。
“你看着他，我去一楼的厨房找找有没有吃的。”
昴快速下楼上楼，拐角的那只眼睛着实令人瘆得慌，一只盯着路过的人看，而且令昴奇怪的是，它盯着自己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视线。
经历如此之多的战斗后，昴的直觉已经训练到较高的水平了，被人从正面以外的方向看着的话，很明显能够感受到视线，但这只眼睛却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昴维持着提防的姿态从裂缝前经过，好在厨房的东西还不少，有些已经腐烂，但毕竟从战争爆发到现在时间还不算太长，一些不容易坏的食物还没有变质。
昴还带来了一大壶水，因为那个士兵昏迷不醒，昴只能把面包用水泡化后给他喂进去。
士兵的求生欲很强，即使在昏迷的状态下也能吞咽食物。
喂了差不多半个面包后，托德按下昴还要继续喂的手。
“不要一次喂太多，过一段时间再喂一点。”
昴也反应过来，刚才他太心急了，以至于连这点常识都忘了。
“他身上或许有皇帝的线索，看样子他今天是没法醒过来了，我们把他搬到外面去吧，这最好不要在屋子里过夜。”
对托德提出的建议，昴疯狂点头表示赞同，这房子处处透露着诡异，在这里多待一会昴都觉得心里发怵，更别提在这里睡一晚了，他宁愿睡在外面。
托德背上士兵，昴在前面开路提防突然出现的敌人，但这屋子里好像真就一个人也没有一样，从他们进来开始，到现在又回到院子大门，一个能够对话的活人都没见着，敌人更是一点踪影都没有。
在托德把那位士兵丢上龙车的时候，昴望着这座白色的宅邸，太阳已经几乎完全看不到了，天还没完全黑，但也没多少光亮。
在这种黯淡的光照下，更显得这空荡荡的屋子阴森。
如果明天敌人还没有露面，那么那个奇怪的裂缝应该就是导致这处屋子发生的一切的关键。
昴抬起头看着逐渐升起的月亮，长叹一口气。
“但愿今晚能睡个好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