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开始,就始终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因此今晚对伊莱而言绝对算得上盛宴。
很快他就忘记了被噎住的痛苦,再次沉浸在食物的快乐中。
伊莱咽下手里的最后一块肉,咬了一口烤蘑菇,终于产生了饱腹感,这才有空留意周围的情境。
护卫和随从们基本已经吃饱,开始互相灌酒聊着闲话,围坐的篝火旁到处都是木签和残渣。
耳边是有些嘈杂的胡言乱语,似乎大家都有些醉了,三三两两的人在比划着手势,眉眼兴奋言辞激烈,不知道在玩着什么游戏。
甚至少数者已经倒在毯子上呼呼大睡,喧闹丝毫没有影响到睡眠。
伊莱晃着明亮清澈的眼睛看向另一边,托万夫妇与埃布尔正一言一嘴的聊着天,从神情上看是个愉快的话题。
“这次才总算是赚了一笔,终于有时间陪陪孩子们了!我听说过,市面上的魔兽商品卖出去的价是一百只羊羔也比不了的!”
托万沧桑的脸此刻浮上一层红润,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些亢奋,言语间也带上了许多喜悦。
“莉丝一直都想要一条蓝白花纹的裙子,她也快长大了,正需要一件体面些的衣服。”
安德烈夫人嘴角笑得弯弯的,眼尾挤出几道鱼尾纹,此时脸颊透着红,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还有奥利,这个调皮小子总围着我嚷嚷想要一把木剑,以前总怕他顽皮惹出麻烦来,但这几次商路下来,或许应该让他学一点防身的本事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他才能保护姐姐和弟弟。”
一边说着,托万又喝了一口酒,调侃地看向埃布尔。
“怎么样,回去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当一次老师,教教我家那个调皮的小子。”
他本来是不对这件事抱有什么期望的,一位身手不凡的剑士,放在军队中都算绝对的好手,怎么会做这种小儿科的差事。
没想到的是,埃布尔竟然放下酒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让托万刚开完玩笑就愣住了。
“哪怕是半个月前的我,都一定会一口回绝,但这次一路下来,我却觉得你的提议很不错。”
“为什么?说来听听。”托万反应过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最初离开家去干雇佣兵的活,接这些危险的委托,当然不是因为我喜欢冒险,没有人喜欢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只是我需要钱,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这种差事挣得最多。”
托万稍微感到疑惑:“你的家人生病了?还是家里欠了钱?”
“哈哈,都不是。”
埃布尔笑了笑,竟然有些难为情。
“不怕你们嘲笑,其实我是为了我喜欢的一位姑娘。”
托万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安德烈夫人则了然地笑着说道:
“没什么好害羞的,这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娶妻需要那么多钱吗?你似乎已经出来很久了吧,还不准备回去吗?”
埃布尔带着醉意,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
“她是我们镇子上唯一一位银行家的女儿,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小地方很贫穷,一位银行家对我们来说就是高不可及的大富豪,而我呢?一个普通猎人家的穷小子,拿什么和人家相配。”
“还好我有点天赋,学了些本事,就离开家出来闯荡,准备积攒一些财富就回去追求她,至少要买得起自己的一些资产,哪怕只是一个农庄、一家店铺,也比一穷二白拿得出手。”
埃布尔忽然笑着低下头,眼神里满是向往,语气却愈发平静:
“其实在去年,我就已经攒够了积蓄,当时满脑子只想赶快回去正式追求她,但不凑巧的是,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强盗,他们人很多,领头的也很强,我差一点就没能活着逃出去,那时候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刚从家走时和她告别的样子,我从未如此思念过她。”
“那时候为了省钱,甚至不舍得上药,只是简单包扎着想赶紧回到镇子里,但路上差点疼晕过去又让我害怕了,我想着,如果这辈子连和她诉说真心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那该多遗憾啊,最后还是掏了点钱,从医师那买了点药。”
托万夫妇安静地坐在篝火边,听着因酒精有些唇齿不清的埃布尔,略显唠叨有些笨拙地讲述当时的心境,伊莱也专心坐在旁边,边听边望着火堆出神。
安德烈夫人握上了托万的手,有些欣慰地笑道:
“你能这么想真的很好,爱情可不是靠等就能等来的,要主动争取,神会祝福你的,当年如果这个铁疙瘩也束手束脚的,怎么发现得了我的心意?”
说完,她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托万面对她这种笑容,黝黑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
“之后呢?回去见到她了吗?”
“当然,我敲了记忆里她家的门”
埃布尔仰着头,看着沙海夜色下的星空,有些恍惚。
“开门的,是她刚结婚的丈夫,我甚至没敢多看一眼她的脸,就跑回了家。我都不知道当时我是什么表情,肯定难看透了。”
他没等托万夫妇感到同情和抱歉,就已经醉醺醺的接着笑出声:
“哈哈哈哈,后来我就想通了嘛,她有她应该追求的生活,我有我必须面对的经历,一个贫穷猎人家的小子怎么可能配得上银行家的小姐?现在重新出来历练这一年,已经彻底看开了,而且这也要多谢你们,正是这一路上看着你们的相处,才让我想明白自己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埃布尔一边笑,一边把剩下的酒喝光。
他擦了擦滴下来的酒渍,补充了一句:
“现在很想找个安稳生活,静下来,做一点安全、长久一点的事,也方便我把父亲从偏远地方接出来,家乡的环境已经不安宁了。”
“那样也很不错!祝愿你成功,神总会眷顾真诚的旅人!”
托万笑着摇了摇头,本来想好安慰的话也被吞了回去,化成一句真挚的祝愿,他在胸前划起了一个符号,像是在为埃布尔祈祷,眼里浮上些稍显疲惫的宁静。
伊莱始终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交谈,没有插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在篝火摇曳的火光照耀下,像一个平静的观众。
托万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伊莱,被酒意染红的脸上流露出慈祥:
“如果你没有目的地的话,欢迎暂住在我家,安顿下来再考虑以后的事,当然,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不会强求。”
安德烈夫人也侧过身子,十分欣喜地表述着:
“我们的小儿子性格和你很像,都不太爱说话,但同样可爱极了,或许你们会一起玩得很开心。”
埃布尔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此时还勉强坐在那,眯着眼睛面带着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伊莱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男孩稚嫩的声音显得有些颤巍巍:“真的很感谢你们,我会认真考虑的”
时间滴答滴答流走,篝火的火苗逐渐消解,只剩下带着点点星火的余烬。
夜色渐渐深邃,大漠下清澈的夜空挂满了繁星,在夜晚的寒意下显得格外明亮清冷。
营地里逐渐安静,大部分人都睡了过去,只有少数需要负责站岗的人还保持着清醒。
伊莱将目光从星星点点的夜幕挪开,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周围的垃圾,便准备带着毯子回到帐篷,埃布尔已经提早入睡,伊莱和他共住一间。
他忽然瞥见旁边的帐篷口,托万夫妇正坐在一起,手里把玩着一块明黄色的宝石,不知怎么的,伊莱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聚焦在了宝石上。
注意到了伊莱的目光,安德烈夫人询问了一声:
“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吗?”
“正要回去。”伊莱抱着毯子,指了一下自己住的帐篷,目光从宝石上移开。
“好漂亮,这是宝石吗?”
他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对这个在火光下闪闪发亮的东西很感兴趣。
托万笑了笑,看起来是回忆起了什么愉悦的事:
“是的孩子,这算是一个意外收获了,当时我们遇到了一个探险队,低价卖给我们许多破破烂烂的玩意,或许是他们不够细心,其中一个瓦罐里藏着一个生锈的铜盒,里面就是这颗宝石。”
“虽然看上去和常见到的宝石有些不太一样,但肯定是个值钱的宝贝,等到回去后要单独找一个专业的珠宝商,可不能便宜了市场的那帮吝啬鬼。”
托万微红的脸上还挂着笑容,额外的财富总是让人心花怒放。
只不过伊莱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个宝石状的东西给他带来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困意席卷而来,伊莱也顾不上这点若有似无的直觉,便抱紧毯子回到帐篷准备入睡,耳边是埃布尔微微起伏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