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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章 与尸同棺,贪婪成性
    江南之地自古水网密布,四通八达,伏虎岗位于洪州以南,象湖以北,西倚着一道赣水与象湖间的支流。

    天才刚亮,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就在赶路,后头跟着辆放口薄棺材的小车,正往伏虎岗而来。

    行经之处,纸钱洋洋洒洒,前有阴阳先生摇招魂铃引路,后有悲怆的唢呐声撕心裂肺,奏得是一曲《大悲调》。

    走在阴阳先生后方的男人,将白布一挽绾在头上,时不时嚎上两声。

    “爹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儿子还没来得及给你尽孝啊!”

    勉强算情真意切,可惜那张富态而圆润的脸上愣是一滴泪都没有,身后的其他家人,也是麻木冷漠多过哀伤。

    此人姓熊,是死者的“孝子”,也是这支队伍的丧主,此行正是要将其因瘟疫而死的老父送去伏虎岗埋葬。

    “老先生,你这儿子也算是吝啬得紧了。”

    牛车上,陈阳正躺在棺材里,对近在咫尺的死者毫无畏惧:“你们家好歹也算是个地主,竟不找块好坟地,要埋在伏虎岗那倒霉地方。不过若非如此,我倒是不好搭这顺风车,得罪得罪。”

    “作为补偿,待会到了地方,我就为你唱诵几遍安土地神咒,也算是还了因果。”

    洪州大疫,死者不知其数,一时间洪州府附近的好墓地价格飞涨,炒地皮的奸商趁机大发死人财。

    囊中羞涩、或不舍得钱财的人,便只有将死去亲人埋葬在城门外的坟堆。

    故而洪城各处城门,每日都能见到些送葬队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伏虎岗,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混入其中。

    “东家,不行了,歇歇吧,老太爷这口棺材怪重的!”

    拉车的并非牲口,而是一个同样穿着孝服的后生。

    他姓周,是熊家佃户,今年十八,却已有十四年工龄,从四岁起便给熊家人放牛,如今身无长物,微寒的天气里,上身只裹着件破棉衣,隐约可见得肋骨。

    “他妈的懒驴上磨屎尿多。”姓熊的小地主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双眼圆瞪:“周土根,你才走了几多路就喊累?若是误了吉时,老子非抽你几鞭!”

    “范狗子,你去替了他……老杨头你倒是接着吹啊,我可是给了钱的!”

    小地主的呵骂声中,另一个瘦不拉几的半大小子替了周姓佃户拉车。

    名为老杨头的唢呐匠,则苦着脸,又换了一曲哀婉的《苦伶仃》。

    队伍总算是又开始向前,周姓佃户也没闲着,绕到后方帮助那半大少年推车,也算是减轻了其负担。

    一路走走停停,队伍终于来到伏虎岗上,略微休息了一刻钟,便在预定位置挖起了坑。

    埋棺材的土坑,一般长七八尺、宽三四尺、深五尺,视棺材大小而灵活变化,具体摆放位置与走向也颇有讲究。

    随着队伍一起来的阴阳先生,拿出罗盘装模作样了一会,对着指针随便定了个山向,便令一干佃户们开始动工。

    有小地主在旁看着,几人不敢偷懒,又都是熟稔的庄稼汉,很快就挖出符合规格的土坑,这时只听得阴阳先生一声喊:

    “吉时已到,请老太爷坐堂啊——”

    所谓坐堂,其实就是落棺,只是谐音与落官相同,不甚好听,为图吉利而改了個说法。

    这本是官宦人家的讲究,却又被平民百姓家学了去,归根结底,这世界实在太多人想要升官发财坐公堂。

    几人来到坑里接住,又有几人在上头拉绳,坐堂的时候一般讲究个四平八稳,不能出现一头重一头轻的情况,也不能让棺材碰到坑沿。

    “慢些,慢些,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老子那么多粮食就喂出来你们这些没气力的畜生?”

    熊姓小地主看着棺材歪歪扭扭的模样,急得跳脚大骂,可是佃户们早已累得狠了,大清早连饭也没吃饱就被拉来做工,哪里顾得上许多讲究?只草草将棺材放入坑内,便爬上去准备填土。

    一场丧事办的似是而非,没收足钱的阴阳先生与乐手,也是出工不出力,只想着赶紧收工完事。

    由上至下都是敷衍之态,熊老太爷若是有灵,必然也是心酸,说不得就要入梦找不肖子说话。

    躺在棺材里的陈阳,此刻已听到了外头填土的声音。

    他进棺材是为了潜入这伏虎岗,并不是真打算让眼前这群人埋了。

    于是计上心头,坏笑着用脚踹了一下棺璧。

    咚——

    众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皆看向小地主,疑惑道:“东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有,有么?”小地主面色苍白,强自镇定,两腿却哆哆嗦嗦:“我、我没听见,赶紧动手,别愣着啊!”

    陈阳又在棺璧上踢了一脚。

    咚——

    这次声音更大,清晰地传入众人耳内,令所有人面如土色,再不能遮掩过去。

    “不妙,这是要诈尸啊!?”

    阴阳先生怪叫一声,却是第一个扔了罗盘,转身夺路而逃。

    “我就说办得太敷衍会轻慢了老太爷,伱还不信!我不伺候了,另请高明吧!”

    众人见状,只道熊老太爷被不肖子的混账做派气得要诈尸,害怕被殃及无辜,当即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回来,你们都回来!我可是付了工钱的!喂,最少也带上我啊!”

    小地主本就富态,如今被疑似诈尸的老太爷一吓,脚跟子发软地坐到地上,急得直喊,却并没有人理他。

    这丧事可还没办完,怎么人就都跑了?

    “我说爹啊,你就安心地去吧,儿子定会把家业操持好的。”他一时半会站不起来,只害怕地痛哭流涕,对着棺材不断磕头,眼中闪烁着怨毒:“这次回去,我先将给他们的工钱都拿回来,再好好教训这帮不长眼的王八蛋!”

    四下里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嘿,真他妈稀奇,爷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死要钱的人,怪不得你老子要被气得诈尸。”

    从坟墓之间转出一个人影,身着宽大黑袍,头戴古怪面具,体型佝偻、声音沙哑,双眼毒蛇般地看着小地主。

    “要是我有你这么个崽子,生下来就溺死在马桶里,贪欲如此重,想必能养出一只不错的小鬼……”

    本就被陈阳吓得已接近崩溃边缘,忽然见到眼前这么一个鬼魅般身影,听到这些恐怖的词,小地主连滚带爬地往后躲,惊骇道:

    “你……你是人是鬼?”

    “要死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黑袍人影喋喋怪笑地走上前,“唔,怨气倒是弱了些,不足以喂给我的好宝贝,得给你挑个好死法……既然有这一身肥油,不如便点了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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