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多久,老村长的儿孙就从附近借来四五只大鹅,个个体型健硕,生龙活虎,即便被捉在手上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不断挣扎,鸣叫不停。
其中有一只最为特别,头大颈粗,颌下咽袋发达呈弓形,羽毛光滑且富有光泽,嘴上长了个婴儿拳头大小般的肉瘤,神气活现,体型足有一般鹅的两三倍大,似乎是为了彰显其身份,还在腿上系着根红绸带。
徐弘远好奇地伸手想要摸一摸这鹅,却被其狠狠一啄,疼得几乎落泪。
“啊呀,好凶的大鹅!”
“这就是那只啄死过黄皮子的鹅了,是我们这村盘子里的霸王,小娃子见到了都要绕着走,能撵着狗跑。”
“好一只狮头鹅。”
陈阳点点头,他的眼力又与常人不同,能看出这鹅灵性极强,体魄健壮,常人与之相比也略有不及,是大鹅中的天生异种,所谓鹅中之霸。
在陈阳的指挥下,抱着狮头鹅来的汉子将其松开,只见其舒展双翼,从怀抱中腾空而起的瞬间,竟有些猛虎下山、气吞天下的气势。
狮头鹅在空中扑扇着翅膀飞了个两三米后,已经落下,接着它大摇大摆地走到泥砖房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屋内人影,凶狠地叫了几声。
“啊呀!”刚才还一脸风骚的章秀才忽然变了模样,脸色煞白,捂着头尖叫,声调仍旧尖细如女子:“爹,救我呀!”
“儿啊!”老村长又惊又喜,“你终于醒了?道长这是在救你,你别怕!”
章秀才似乎清醒,又似乎糊涂,并没有回话,只不断叫人救命,此刻已吓得面色发青,恨不得黏到墙上,不敢去看那只狮头大鹅。
神气活现的狮头鹅也十分乖觉,知道眼前这人并不寻常,所以不靠近,只不断地在其面前来回踱步,偶尔作势欲扑。
“这就是生克制化之术,以相生相克之性,破邪祟之能。”陈阳转身便走,“精怪为了借体,会将自身部分灵性附在人的身上,如今这点灵性已被狮头鹅压制,正无法收回,进退失据,是我们机会。”
“弘远兄,你现在去跟我把那只黄皮子找出来。村长就留在这,仔细看好这狮头鹅,保护好周围。记住了,无论你儿子叫得多惨,切记不能将狮头鹅抱走,否则便没救了!”
“好嘞,道长!”
终于见到了治好儿子的希望,老村长一脸振奋,连连答应,同时也心中暗恼——这狡猾的黄皮子!
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搬着条板凳往泥砖房前一坐,板起脸来,散发出阵阵凶煞气息,家中女眷固然因为章秀才的尖叫而哭哭啼啼,也无一人敢上前劝说。
徐弘远脚步迅速、面色兴奋地从后方跟上陈阳,“师父,那黄皮子会在哪?山上?洞里?”
“不会。”
陈阳摇头,从桃木匣内取出王百户赠送的双管短铳,并将弹药装填进去,他正好用这黄皮子来试试手:“精怪的道行有限,借体修行时,本尊不会躲得太远,十有八九就在周围某处。”
他们所在的章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完全摸排一遍,也实在需要不少时间。
“如果你单独碰到这种事,最好是叫人帮忙,让村里的老少一起行动翻找。”陈阳动作娴熟地上弹,“但这次时间有限,而且有我在,就不用那么大阵势。”
常人修炼,便是借玄关一窍导引灵气入体,修身养性。
精怪借体,则是先借人体吸收灵气,再将之导入己身,借此窃取本属于人的修为。
倒斗笔记上写过,常人修炼一天,至少抵得上精怪修炼七天,若是奇才,则数年修为更可抵精怪百年苦功。
除非精怪修成人身,又或者天生异种,否则生来就与人有着天差地别。
佛门也正因此,将畜生道列入了三恶道,盖因其先天不足。
单手持着双管短铳,陈阳将重瞳珠取出,辨别周围的灵气流动。
一般通法者或能感应灵气,却难以精准判断走势,陈阳有重瞳珠在手,能将周围灵气聚散一览无遗,如同火眼金睛。
他隐隐见得一条路径,从老村长宅院的上空经过,汇向村落中心处一棵早已枯死的大树,便追寻踪迹而去。
村落中心。
繁盛的枝丫上生满尖刺,却没有一片叶子挂在上头,树干上有无数裂缝,隐隐可见其中幽深的空隙。
这棵枯树已经有上百年了,至少老村长是个开裆裤玩泥巴的幼童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树芯里头已接近空了,树干极粗极大,恐怕要好几个大汉合围才能将其抱住,地下深扎的根系更不知有多广袤。
多年的沉积,已令这枯树部分石化,外表如磐石般坚硬,就像一座小型的堡垒,不惧刀斧枪炮。
“嘿。”
陈阳带着徐弘远来到空心枯树前,冷笑着站定:
“这精怪倒是挑了处好地方,做它的乌龟壳。”
“师父是说那只黄皮子躲在这里头?”徐弘远左看右看,见最大的缝隙也不过手掌宽,实在不好下手,“要不我去叫些人手来,想办法将这树伐倒?”
“用不着那么麻烦。”
陈阳收起重瞳珠,抽出一张黄纸。
本想用朱砂,仔细想了想后还是心疼地擦破了指肚,写就张血符后,向前一抛。
“去。”
血符光芒大作,黄纸顿时变化为青色,并自发地折叠成纸人的模样。
青色纸人一个空翻,利落地落在地上,接着蹦蹦跳跳,挥舞了两下胳膊,十分有活力的模样。
“这……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搬山一派的搬运秘术。”
徐弘远瞪大双眼,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好奇地凑上去想要近前观看,反被青色纸人一拳打在鼻子上,挥着拳头凶猛示威。
“哎哟。”
徐弘远捂着鼻子,手底下流出两道血迹。
“当心些。”陈阳好心提醒:“这家伙脾气不好,你少去招惹。”
青色纸人朝陈阳挥了挥手,接着迈动火柴棍般的两条小腿,轻易地钻进了空心枯树的缝隙。
不多时,空心枯树里响起了阵阵声音,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追逐厮打,不时能听到锐爪与树干的摩擦,凶猛而富含攻击意味的嘶吼,声音从空心枯树的深处响起,很快越来越靠近表层。
“差不多了。”陈阳忽然道:“将脸蒙上。”
今天已吃了不知道多少亏的徐弘远,看到已将脸蒙住的陈阳,立即有样学样,才刚将口鼻遮挡住,只听得“噗”的一声巨响,大量黄色的臭气顺着空心枯树的缝隙处向外散逸而出,烟雾般将周围笼罩。
“呕!!”
即便隔着一层,这味道也几乎能令闻到的人昏厥过去,徐弘远感觉双眼仿佛被针扎一般,不断落泪,“咳咳……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