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中年人是来自蓟州,他来重山关的目的就是做玻璃生意,与他合作的商户不是别家,正是罗家。
为了照顾重山钱庄的生意,罗裳已经吩咐下去,自今日起罗家在重山关内所有的大额生意都只认重山钱庄的银票,连金子、银子都不要,只收重山钱庄的银票。
中年人想要从罗家购买玻璃制品,那就只能拿着银票去购买,拿着银子过去,罗家商铺的掌柜和伙计都不收。
对此,中年人还对钱庄的掌柜抱怨了一番,掌柜笑呵呵的指着不远处已经排起长队的柜台,说道:“客官看那边,那些都是来换银票的,呵呵,不只是罗家,重山关内有名有号的富商都选择了我们的银票!”
“特别是玻璃生意,全部都需要银票来结算,因为玻璃生意本来就属于总兵府的!”
中年人露出恍然的神色,对啊,玻璃生意本来就属于总兵府的,那总兵府说用重山钱庄的银票结算货款,那所有来重山关购买玻璃制品的商人肯定都要使用重山钱庄的银票。
“我这里还有一些大通钱庄的银票,能不能全部换成你们钱庄的银票!”
想通其中的环节,中年人直接将身上所有的大通钱庄的银票换成了重山钱庄的银票。
有如此操作的不只是他,很多来重山关做生意的商人几乎都兑换了一些重山钱庄的银票。
其实大通钱庄的银票在重山关也是流通的,不过重山关内并没有大通钱庄的分号,想要将其兑换成银钱,只能去靖安府或者庆华府。
如今重山钱庄与大通钱庄互抵互汇,再加上总兵府要求玻璃生意只能使用重山钱庄的银票结算,致使重山钱庄开业的第一天,就被商户们给挤爆了。
直到晚上,重山钱庄聚集的商户才散去,而杨正山一直在总兵府等到李海将钱庄今日的账册送来。
“侯爷,这是今日钱庄的账册!”
书房中,李海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放在杨正山面前。
杨正山接过账册,问道:“今日收了多少现银?”
“今日共收现银六十八万两,其中六十万两是六大代理商在钱庄兑换的银票,他们跟商量好了一样,都兑换了十万两的银票!”李海说道。
杨正山笑了笑,“不是他们商量好的,是我对他们要求的。”
李海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如此。”
杨正山翻开账册细细查看起来。
除去六大代理商的六十万两银子外,今日重山钱庄收到的现银只有八万多两,其中只有三万两的存款,剩余的全部都是兑换银票。
而除了现银,今日重山钱庄还收到了将近十六万两的大通钱庄的银票。
也就是说今日重山钱庄入账八十四万两!
看起来挺多,但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因为杨正山的暗箱操作。
钱庄正常的业务其实只有五万两左右,其中包含三万两的存款以及两万两左右的银票兑换。
至于其他的,都是玻璃生意带来的。
以后玻璃生意依然是钱庄银票业务最有力的支撑,但绝对不会像今天这般火爆。
反之,钱庄的存款业务和零碎的银票业务可能会不断增加。
正如杨正山所料,随后几天,钱庄每日的银票兑换业务在不断的降低,第二天银票兑换只有不到二十万两,包含用大通钱庄的银票兑换重山钱庄的银票。
第三天只有十八万,第四天只有十五万,到最后稳定在十万上下。
而同时钱庄的存款业务在不断的增加,第二天跌到两万两,但是第三天就又达到了三万两,之后每天以将近五千两的增幅不断增加,直至十天后,日存款额达到了巅峰,一天就有八万两存款。
然后每天的存款额开始下降,最终在一个月后稳定在每日万两银子左右。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前期都是城内的将士在钱庄内存钱。
重山镇属于特殊的军事经济,大部分商业行为都是围绕的军队开展的,就连钱庄也不例外。
简单来理解就是镇标五营的将士就是重山关的中产阶级,他们的饷银远超普通的农户和军户,同样他们拥有的钱财也是普通农户和军户无法相比的。
因此镇标五营的将士们就成为了钱庄的主要客户之一。
除了将士们外,钱庄的其他客户主要还是以商户为主,至于普通的军户和农户,很少有余钱存到钱庄中。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重山钱庄就吸纳了三百多万的银钱,虽然这一笔银钱,杨正山无法全部征用,但他借用一半还是没有问题。
他已经为总兵府借用重山钱庄的银钱做出了规定,首先借用的银钱数量不能超过钱庄银库存银的六成,其次总兵府借用钱庄的银钱需要付利息,年利五厘,高出在钱庄存款利息两个点。
最后除了总兵府外,任何衙门不得从重山钱庄借用银钱。
说到底,杨正山就是将钱庄当成一个借钱的地方,无论是吸纳存款还是兑换银票,钱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总兵府服务的。
而之所以要让总兵府给钱庄付利息,是为了防止钱庄入不敷出,毕竟目前重山钱庄没有任何可以盈利的地方,反而还要支付储户的利息。
而除了重山关内的钱庄外,这一个月来,重山镇各州城各县城也相继开办了重山钱庄的分号。
不过相比于重山关内钱庄,这些分号的入账的银钱就要少很多了。
几个州城的分号还好点,开业之初,每日还能入账上万两,最终稳定在每日四五千两上下。
而县城内的分号,每天的流水甚至都不到千两。
这也是正常情况,州城还有很多官吏和商户支撑钱庄的业务,可县城就只剩下一些小商户和地主了,入账的银钱少也很正常。
重山钱庄走上正轨,总兵府的现银也就变得充裕起来,虽然还远远达不到杨正山所需的千万两白银,但最起码短时间内总兵府是不缺银子用的。
大笔的银钱从重山镇各地运到重山关,同时大量的粮食也从各地运入总兵府的粮仓。
眼看着运来的粮食越来越多,总兵府不得不紧急建造了数十座大型粮仓。
时间来到三月底,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春耕即将开始,整个重山镇又拉开了一场大建设的序幕。
杨正山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为即将到来的旱灾做准备不能耽搁,但重山镇的发展同样不能耽搁。
玻璃作坊还在继续招募学徒,镇标五营依然还在招募训练将士,各地援兵营也在招募和训练将士。
同时黑云城的建造,官道的修缮也提上了日程,各路参将幕府正在征调青壮。
而随着天气回暖,迎河之上终于出现了一艘艘商船。
大量载满粮食的货船停靠在重山关北的码头上,大量青壮民夫在码头上装卸货物,大量的车马来回在重山关和码头之间。
整个重山镇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就好像有个开关被按下了一样,让原本因为寒冷而停滞的重山镇启动起来。
而在重山镇大搞建设的时候,京都朝堂上的局势却进入了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阶段。
四月初八。
杨家正在为杨承业的婚事做着准备,而杨正山却收到了自己京都的传信。
信是武铮派人送来的,是关于朝堂上的变化。
信中提到四月初二,内阁首辅李思远上奏乞骸骨,延平帝不允,四月初四,李思远再次上奏乞骸骨,延平帝再次驳回。
侯府主院中,杨正山看着信中的内容,面色有些凝重。
李思远要辞官!
这对朝堂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
李思远为官四十多年,入阁有二十多年,担任首辅有十三年之久。
承平帝在位期间,李思远深得承平帝信重,几乎将国事朝事托于李思远之身,而李思远也没有让承平帝失望。
李思远的门生旧故遍布官场,但从未结党,从不营私,门生无数,却在朝堂上无权倾之势,在民间亦无赫赫之名。
论直名,其还不如刘元府,论文名,其更算不上出众。
就是这样一位老臣,让大荣朝堂十余年中正平和,除了皇子之争外,没有出现任何大的动荡。
在杨正山看来,李思远绝对是一个能臣,识大体,顾大局,斡旋于皇帝与文臣之间,统筹国事朝政,虽无赫赫之功,却有柱国之能。
而如今延平帝刚刚登基半年多,李思远居然要辞官!
是李思远的身体出了问题,还是延平帝容不下李思远?
杨正山放下手中的信件,眼眸微垂。
李思远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因为李思远是在早朝上上奏乞骸骨的。
也就是说延平帝容不下李思远。
是啊!
李思远虽然不是权臣,但他执掌内阁十余年,可以说是当今朝堂第一臣。
承平帝能压住李思远,可延平帝却无法压住李思远,若延平帝想要收拢权柄,那李思远无疑就成了他的绊脚石。
延平帝想要掌握朝堂大权,就必须搬走李思远这座大山。
或许李思远也看透了朝局,才主动辞官。
可问题来了,如果李思远辞官了,那朝堂国事当由谁主持?
而一旦辽远和平远两省爆发旱灾,延平帝和新任首辅是否能稳住局面,及时救灾?
杨正山还是希望李思远能主持朝政,有李思远在,最起码能保证旱灾爆发时,朝堂能及时的拿出应对的方案。
而一旦李思远离开朝堂,谁知道接下来的朝堂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惜这种事他无法插手,他总不能上奏跟延平帝说朝堂离不开李思远吧。
如果他真的这样说了,估计延平帝会更加急迫的将李思远赶出朝堂,而且还会连杨正山一起罢官。
至于上奏旱灾的事情,张明忠已经提醒过他了,这种是不能乱说,说了只是自找麻烦而已,根本无济于事。
杨正山长叹一声,“希望新任首辅能够稳住朝局!”
当今内阁除了李思远外,还有四位阁臣,次辅周若云,辅臣宋元阁、张少青和郭晓春。
次辅周若云的年纪比李思远还大,如今已有八十岁,他显然不合适担任首辅。
至于宋元阁、张少青和郭晓春!
杨正山想了想,都觉得这三位都差点事。
不是他们能力不行,而是他们无法令群臣信服。
不过延平帝说不定就是想找一个无法令群臣信服的人担任首辅,这样更有利于他掌控朝堂。
杨正山走出书房,望着万里晴空,满眼都是忧愁之色。
其实现在辽东的旱情已经开始了。
自春耕结束,重山关就没有下过雨,而按照杨正山感应,半个月后,重山关会有一场不小的雨水。
而这场雨水就是重山关最重要的一场雨水。
正是因为这场雨水,重山镇东部的旱情才不会跟辽东一样严重。
至于辽远和平远两省,一直到八月份都不会下雨,田地里的庄家可能坚持不到八月份。
……
朝堂上变化跟杨正山所想的一样。
四月初八,李思远再次上奏乞骸骨,延平帝同意,李思远致仕归乡。
然而朝堂上变化也远远超出了杨正山的预料。
李思远致仕的第二天,宋元阁就被任为首辅,兼中极殿大学士,随后吏部尚书周云松入阁,兼武英殿大学士。
宋元阁为首辅,可周云松以吏部尚书之职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
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更为被称为天官,周云松即是内阁辅臣,又执掌吏部,其权柄一点也不弱于宋元阁这个首辅。
本来就无法让群臣信服的宋元阁还要面临周云松这个虎视眈眈的对手,其在朝堂上的处境可想而知。
而延平帝如此做的目的无外乎平衡之道。
然而,这只是开始。
正所谓一代天子一代臣。
四月十八。
兵部右侍郎祝勤文被贬谪出京,原诚王府左长史陆明连升四级,担任兵部右侍郎。
四月二十。
礼部尚书吴良宰因为荣崇宗治丧不力被罢免,礼部左侍郎郑士增升任礼部尚书。
四月二十三。
宁国公周茂以年事已高为由请辞,延平帝允许其回府养老。
紧接着常平侯梁储免除禁军总兵官之职,充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南阳侯陆百书升任禁军总兵官,兼任显武营提督。
周茂回府养老,代表着盛极一时的宁国公府拉下来帷幕,自此之后,宁国公府在军中只有周兰一人,世子周绪连个闲职都没有。
常平侯梁储升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虽然算不上明升暗降,但显然延平帝新任南阳侯陆百书。
四月份,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接连不断,杨正山在忙碌的同时也在时刻关注朝局的变化。
而对于这样的变化,杨正山并没有太多的心思。
无论是宁国公府的落寞,还是常平侯的明升暗降,对他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依仗宁国公府的武将,而是独成一系的靖安侯。
至于他会不会为宁国公府感到惋惜,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宁国公府的衰败是意料中的结果,从承平帝将周兰调入禁军开始,宁国公府今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而且这样的结局对宁国公府也不是一件坏事。
周茂无官一身轻,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府内养老,宁国公府虽然失去了权势,但还有富贵荣华。
能够全身全尾的脱离朝堂的权力中心,这对宁国公府来说其实是一种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