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就是这钱流通起来,才能是活钱,否则便是死钱,毫无意义。圣人想想,朝廷制钱是用来做什么的?总不至于是为了让大家伙都将钱藏在自己家中放置起来,那又有何?唯有这钱流通起来,咱们大雍的工商业才能发展起来,且这钱一流通,那就意味着咱们的商户要纳税。
只要他们纳税了,那咱们的国库里就会多了进项,且有些地方若是发展得好了,这钱流通地快且量大了,便会由村至镇,由镇至县,甚至再到一郡一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政这回听明白了,其实她不说,自己也知道这钱自然是要流通起来才能起到作用,若不然,他们户部制那么些的铜钱何用?
他刚刚也只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他是单纯觉得不能在这种修园子修宫殿之上浪费银钱罢了。
“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只是卿卿不以为朝廷大兴土木,有伤民生吗?”
“圣人怎会如此想?”
谢初夏是真地不认为基建会有伤民生。
若是过于奢华,那自然是不成的。
可若只是单纯地修建园子、宫殿,且国库又允许的情况下,修是比不修要好的。
毕竟
这里是以农为本,工商业想要得到大力的发展,难道要指望着民间富户不成?
还得指望着有钱的朝廷才行!
“若是在灾年,京中修宫殿亦或者是其它地方修建寺庙、衙门,征发民伕,流民这才有活干,否则流民没有土地,只能活活饿死了。只说这正常的年景里,同样是可以的。
就好比咱们京城,没有土地的佃农多得很,到处找活糊口。有些农户既然是有土地,可是农闲时,他们仍然希望能多些进项,如此手中银钱宽裕了,便可娶妻生子,亦可让孩子们读书进学。而且有些佃农一年到头种地,最后剩下的粮自家都养不活。”
“朝廷官府修宫殿高楼,只要钱花出去了,就会在京城里各处转着,百姓有活干,有钱花,有饭吃。妾说句不中听的话,妾之前也曾命人修庄子,妾这里计划的是给那些劳工一日三十文,可是他们上面有小把头、管事等等,可能最终落到他们自己手里的只有二十文甚至更少。
可那又如何呢?至少他们手里头有了进项,有二十文钱,总比一日在家闲暇着一文不进要好。且这也是一种常态,用老百姓的话讲,算是一种
潜在的规矩。人家帮你找了差事,你许人家一些好处,这也是应当应分的,日后再有了其它活计,那些小把头、管事才会想着再来找你干,这也算是一种人情往来。”
谢翊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是有先贤提出过:财在上不如在下。不过灾年大兴土木,以工代赈,倒是有些新奇之处,当年你修建那处汤泉庄时,正赶上灾年,彼时朕也不太明白你之用意,待后来的的确确是解决了数百流民之吃住问题,朕才明白,此乃奇策。”
这个事儿,不能提,因为谢初夏有些汗颜。
毕竟,当时她也只是想到了前世书中所学,毕竟这是一代名相范仲淹所提出的‘荒政三策’,在当时并不被人所接受,但是实际上,却是的的确确地给当地百姓们带来了好处,既解决了实际困难,又拉动了地方经济,这才是真正的奇策!
李政认同了这一奇策,谢初夏自然是高兴的。
其实,这也是当年的的确确就在诸多权贵们的眼皮子底下行事的,所以,这效果自然是人人都能看得见,即便是想要否认,也着实没有那个脸皮。
不过,李政还是愁眉不展:“你说的这些倒
是容易,而且你也不过是修建一个汤泉庄子。正如你所说,修建一个小庄子,虽然是带动了数百人来做工,但这工钱仍然是要被层层盘剥。朝廷若是大兴土木,这其中银钱的花费又岂可小觑?只怕最终都便宜了那些个吃了豹子胆的东西!”
谢初夏明白,圣人这是瞧不惯那些贪官污吏呢。
这才正常。
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谁能瞧得上呢?
说到此处,谢初夏才明白真正的症结之所在。
圣人并非是不愿意大兴土木,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看着那些贪官中饱私囊而已。
如今大雍的钱财他可是看重得紧,每一文钱都有去处,可不能糟蹋了。
谢初夏想了想:“要解决这个,倒也不难,妾也有一点点想法,不知是否当讲?”
李政笑了,摸着她的耳垂道:“朕面前你还有什么顾忌的?但说无妨!”
谢初夏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矫情了。
“那妾便直言不讳了。其一,绝没有不要钱的官府,不贪钱的官儿,咱们只是指望着让官员不要太贪心了,让大部分的钱能分到百姓身上;其二,不直接发银钱,以免钱被囤积起来,想法子让人把这些钱尽快用出
去,流通起来。”
李政听她说得绝对,又有几分想跟她抬杠的心思:“朕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清官了?”
谢初夏摇头道:“清官必是有的,但是清官不要钱,手下自然不肯卖力,清官独力难支,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且真到了地方上,即便他亲力亲为,也未必能成事,故而要么一味苛刻压榨属下被反噬,不仅一事无成,甚至还有可能引来祸事;要么一味避事,但求中庸,满袖清风,无功无过,这般只是清廉,却做不成能吏,但是能落得个清官的好名声。”
李政沉思半晌,竟是想不出话来反驳她。
他为帝多年,又岂能不知这朝堂上的为官之道?
当初他为太子时,便曾四处游历,还曾亲去洛阳、钱塘等地办差,自然也清楚其中的一些门道。
只是,他清楚是一回事,如何用人以及约束规制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此时的李政内心是十分震惊的,他娶的小妻子,竟是有着如此大才,这等事情,寻常女娘是不可能有如此见解的!
所以,他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样的贤后回来?
“卿卿既然如此说了,那必然是有好法子,且说来与朕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