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了点雨。他离开了小花园，几经周折来到一座高架桥下。

    高架桥上面是高速公路，由西向东，桥宽接近百米。高速公路下面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上有三条机动车道，一条非机动车道和一条人行道。桥下空间非常宽阔，形成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祖向臣来到东侧的人行道上。他把小羊皮铺在地上，盘腿坐了下来。他抬头看看对面人行道上。那里铺着几张宽大的纸壳，但是没有人。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一直不停。他坐累了躺下，躺够了又起来坐。

    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捡过垃圾，偷过工地上的零件，给人擦车擦鞋子。最最自豪的，他还摆过摊儿，做过小买卖。

    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干了。只要饿不死，他会整天在这坐着或躺着。

    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只要能活着就行。

    天黑了，他便躺下，天亮了便起来。

    起来之后，他坐在那里透过散乱的头发，看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看到那些，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的。

    他每天都处于饥饿的状态，他吃饭的标准，饿不死就行。

    看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他不觉想起了姐姐，还有小琳。

    他抽泣起来，抬起衣袖去擦眼泪。

    两天之后，高架桥下又来了五个人。他们也都是孩子，大概十七八岁。他们来到西边的人行道上，在纸壳子上坐下或躺下。那本来就是他们的地方。

    有一人刚刚躺下，忽然坐了起来，看着对面，“咦，那家伙谁？”

    其他四个也看向对面。

    “哎，这家伙啥时候来到，咱咋不知道？”有人说。

    “走，看看去！”一个瘦高个儿站起来，朝东边人行道走去，其他人紧紧跟上。

    祖向臣正盘腿坐着，抬手抹着眼泪。忽然发现面前站着几个人。

    他抬头看看，带着哭腔，“什么事啊？”

    瘦高个儿低头一看，这里居然有张皮子。

    “小子，你哪来的？”他问。

    “不知道！”祖向臣回答。

    “这地方是我们兄弟地盘儿，知道不？”有人又问。

    “不知道！”祖向臣回答。

    “你小子行啊！”瘦高个儿说，“这皮子不错啊！”他蹲下来，看着面前的狍子皮。

    祖向臣没太理会，依然抹着眼泪。

    瘦高个儿伸手把皮子拎了起来，“以后你就待这儿吧，不过，这皮子归咱弟兄了，哈哈!”

    瘦高个等人拿着皮子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地方。他把狍子皮往纸壳子上一铺，舒舒服服躺下。

    “嗯，还是这个舒服！”瘦高个儿满脸惬意。

    祖向臣见皮子被抢，不觉哇哇大哭起来。

    对面的人听到哭声，不觉大笑起来。

    “这他妈是个傻子吧，哈哈！”

    瘦高个儿叫大有，十八岁，是这五个流浪儿最大的一个。另外四个，无二、渣子、狗蛋儿和坏水。

    第二天，无二把小羊皮也抢走了。

    祖向臣坐在地上又一通大哭。

    他越是哭，对面便越是觉得好笑。

    两个骑电动车的女孩儿从这里经过。

    祖向臣盘坐着地上，正抹眼泪。

    “哈哈！”一个女孩儿在他面前停下，“你都多大了，还整天在这里哭，哈哈！”

    祖向臣睁眼看看，继续哭，“啊，管你什么事！”

    “哈哈！好啦，好啦，别哭了！”女孩儿说，“姐姐给你二十块钱，你去买点吃的，别哭了！”

    两个女孩儿走了。祖向臣低头一看，地上有一张二十块钱。

    他伸手刚要捡，却被别人抢了去。抬头一看，是大有。

    “啊！”祖向臣又咧嘴哭。

    “哈哈！”大有笑了，“有钱了，走，兄弟们，买肉包子去！”

    不一会儿，几人买来了香喷喷的肉包子，坐在祖向臣对面，大吃起来。祖向臣看看他们，依然在“呜呜”地哭。

    “看看那傻子，哈哈！”无二指着对面笑道。

    “狗蛋儿！”大有吩咐道，“给他拿两个过去。”

    “哎！”狗蛋儿答应一声，拿起两个包子走过去，丢到祖向臣怀里，“给你！”

    祖向臣停下哭声，拿起包子，一口一个。

    “还有吗？”他眼泪汪汪抬头问道。

    “去你妈的，没有了！”狗蛋儿说完便回去了。

    祖向臣咧嘴继续哭。

    过路人渐渐发现，高架桥底下来了一个男孩儿，长发遮面，但是脸上却挺干净。他要么坐着，要么躺着。开始他还有两张皮子，现在只剩一个背包。人们常常看到他哭，哭起来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人们看到，常常有一帮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欺负他。但是，他也不走，一直待在那里。

    有些好心人看不过去，便偶尔给他拿一点钱，要不给他送一点吃的。没听他说一声“谢谢！”

    这天，大有几个从外面回来，又凑到他的跟前。

    “这家伙还有个包，包里有什么呀？”大有伸手把背包拿了过去，低头去翻。

    祖向臣也没反应，任由别人翻自己的包。

    “这里有一把刀。”大有拿出一把短刀，“给，无二。”

    无二拿过短刀，别在腰里，“还有什么？”他问。

    包里有根木棒，大有毫无兴趣。

    “钱包！”他拿出一个粉红色钱包，众人围了过来。

    大有把钱包打开，“老天，有钱！”眼珠几乎瞪破了眼眶。

    他把钱数一数，一百多。

    “这还有一张照片，大美女啊！”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给兄弟们看。

    “哇，好漂亮！”有人赞叹。

    “哈哈！”无二对祖向臣说，“这个女人是你妈还是你姐？”

    祖向臣见有人拿他的东西，又哭起来，“还给我，你们还给我，呜呜！”

    他伸手来抢，被人踢了一脚。

    “看，大美女，大美女！嗯呃！”无二拿着照片亲了一口。

    其他人也来抢他手里的照片，抢到之后，也都朝照片上亲一口。

    “还给我，你们还给我！”祖向臣急了，坐在地上喊了起来。

    “你他妈的活腻了，喊什么？”无二走过来，给他一个耳光。

    突然，他的那只手被人捉住，难以挣脱。

    “你干什么！”无二瞪起眼睛。

    祖向臣稍一用力，无二疼痛难忍，五官移位，大叫：“松开，松开！”

    祖向臣把他松开。

    无二捂着自己手腕，“这家伙好大劲儿啊！”

    “你他妈是不是欠揍！”

    大有弯腰抓住祖向臣头发，照他面门就是一拳。其他人见状，也都围了上来，对着祖向臣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