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闻书砚难得不忙,一早把沈知蒽送到医院,自己又回了雅颂湾。
到家不久,陆子的电话打过来。
半小时后,人就到了。
闻书砚和陆匀骁一前一后,从四层通往露天阳台的楼梯走上去。
天暖了,阳台上撑起巨大的遮阳伞。
四周围绕了花花绿绿的草木,应该是刚浇过水,水滴在叶片与花瓣上被阳光晃得闪闪发亮。
伞下,摆放了两张太阳椅,实木桌凳,桌上有水果,西点,洋酒……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一个容得下一家三口的秋千。
去年陆匀骁来这时可没有秋千,一看就是为了宝宝才准备的。
闻书砚站在桌边,手持酒瓶,棕色液体缓缓滑进透明杯子,将里面的冰块团团包围。
他刚要把酒杯推到陆子面前,陆子提前摆手拒绝道:“我不放冰块,现在见不得这东西。”
闻书砚颤肩一笑,“稀奇,你以前不是最爱加冰。”
他又倒了杯无冰的酒递给陆匀骁。
陆子拾起酒杯,一口就给干了,入喉劲辣,“就因为冰块,把人害惨了。”
闻书砚知道他那方面玩得花,也大概知道陆子话里的意思。
“婚期还剩不到一星期,你们俩怎么计划的?”闻书砚喝了口冰酒问。
陆匀骁愁云满目,自己倒了半杯酒。
“你能想象鼎鼎有名,优雅端方的大艺术家暴怒时是什么样么?我妈昨晚训了我两个小时都不止。”
陆匀骁又半杯酒入喉,“我肯定是想结婚,给她准备的钻戒又大又漂亮,司小郁不是喜欢侍弄花草么,我给她买了套房子,有空中花园,原计划是在那向她求婚,给她个惊喜。”
“但是她从过敏到现在,身体和心情都不太好,应该也烦透我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婚约就拉她往火坑里跳。”
“起码得让人想好了,别仓促下结了,哪天又离了,我就彻底把司小郁这辈子给坑了。”
闻书砚手臂搭在椅子边沿上,慢慢摇晃着酒杯。
“所以,你们现在婚期是延后,还是直接取消了?”他转脸问陆匀骁。
“肯定延后,我才不取消,即便有一天司小郁开了这个口,我也得再争取一下。”
陆匀骁从椅子上起身,抽了闻书砚一根烟,也没点。
径直走向太阳椅躺下去,姿态闲散,“他妈的,都是我的报应。”
陆匀骁指尖夹着没点的烟,转头看座椅上的闻书砚,“你说是不是我和西沫的孩子,他恨死我这个爹了,所以不让我幸福?”
火机“啪嗒”一声,闻书砚偏头点了根烟,感觉吹过来的风都变凉了,“我只信佛祖,其他不懂。”
“真的,怎么没见你求串佛珠戴着?”陆匀骁问。
闻书砚答他:“就求过一串朱砂,在我老婆身上。”
坐着不是,躺着也不成,怎么样都难受。
陆匀骁又从太阳椅上起身,走到护栏边,双臂撑在上面,看着宅院里的风景。
新中式设计,简直美如画。
看着看着,陆子就看到了那方菜园。
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砚哥,你家园里的菜能涮火锅了。”
闻书砚也走过来,看着那一片油绿。
说道:“等我老婆下次休息的,大家一起来,她种这点菜,种了一脸泥,第一口必须她吃才行。”
陆匀骁打了个响指,“让沈医生把司小郁叫来。”
闻书砚一边抽烟一边说:“那是肯定,我们都希望你俩能成。”
陆匀骁走回桌边,去摸上面的打火机,把烟点着。
说:“到时候我带几只帝王蟹,蟹腿肉涮火锅特别鲜,我媳妇儿喜欢吃。”
闻书砚皱了皱眉,“司小郁喝中药,不对海鲜忌口么?”
陆子怔了下,把抽了一口的烟给灭了,“忌口,是我不称职,光想着她爱吃,却没想她能不能吃。”
——
隔天一早,方盛给董事办公室送去一杯咖啡。
闻书砚喝了一口,掀眸问方盛:“鹿软软最近适应得怎么样?”
方盛回答道:“我叫人多照顾一些了,听说小姑娘工作压力不小,毕竟卫校学的知识有限,为了练好针法,把自己手扎得全是针眼。”
“再加上头一回离开家,所以鹿软软吃不下饭,每顿就打一点饭,有时候干脆待在护士站,一口饭都不吃,说不饿。”
闻书砚放下咖啡杯,蔡萍萍救他时焦急的脸在脑海浮出。
不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没照顾好恩人的孩子。
这要是饿坏了,身体出问题了,该怎么和蔡萍萍交代?
闻书砚抬抬手,让方盛出去。
随后给沈知蒽打电话,“老婆,明天吃火锅,我想带个小孩儿回去,可以么?”
“你哪来的小孩儿?不是私生子吧?”沈知蒽在电话里半开玩笑地问。
闻书砚轻声笑笑,“又胡说八道,朋友家的小孩儿,晚上我和你细说,好不好?”
“好,带吧,我忙呢老公,先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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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早饭时间,医务处门前的台阶上,孤零零坐着一个小白团儿。
风一来,把不合身的白大褂吹得衣角飞起。
鹿软软莫名感觉一道高大的阴影罩了过来,她猛一抬头,也没听见车声,就看见了闻书砚。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绿的衬衫,柔和偏冷的颜色,脸,还是那么英俊。
“鹿软软,早饭吃了么就吃零食?”闻书砚居高临下地问她。
鹿软软两只手背被针眼扎得红,有点微肿,她赶忙站起身,把没拆包的薯片背到身后去。
“我,我没吃,这是买给我妹妹的,下次回家带回去。”
鹿软软像犯错误的孩子,低着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闻书砚一见到鹿软软怯懦的样子,就生出一种爸爸不会和女儿相处的错觉。
如果豆苗是女孩,以后一见到他就害怕就哭。
那就完了。
沈知蒽不得把他从雅颂湾驱逐出去。
孩子不爱,老婆不待见,这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而且,闻书砚不希望蔡萍萍的女儿这么怕他。
“鹿软软,抬头。”闻书砚语气平和地命令她,“看着我。”
“啊?”鹿软软被这句话吓得一哆嗦,但是眼睛很听话。
她抬头看着闻书砚的脸,肤色偏白而干净,眉眼冷峻,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冷硬,还有,嘴唇,嘴唇很性感……她不好意思看……
鹿软软的脸“腾”得火烧起来一样,再次低下头去。
小声问:“闻工,为……为什么让我看你?”
闻书砚垂眸看着鹿软软又圆又黑的脑瓜顶儿,“鹿软软,告诉我,我哪里长得吓人?你为什么怕我?”
鹿软软不敢说实话,把头埋得更低,“就,就是因为你是男人,陌生的男人。”
闻书砚无声笑了下,“就因为这?”
说到底还是太怕生。
鹿软软点点头。
“见个生人就害怕,那怎么行,你要学会与人相处和沟通,护士和患者之间也需要沟通,你不能光看血管不看脸,也不说话,对不对?”
鹿软软继续点头。
她的身高刚到闻书砚胸口,两个人一高,一低。
远远看着,鹿软软无比弱小。
“明天下班收拾好在这等我,带你去我家吃火锅。”
鹿软软终于把头抬起来,眼睛睁得老大,满脸惊恐。
“又开始怕了?明天你还会见到几个叔叔。”
“先给你简单介绍一下,一个英姿飒爽的机长,一个长得特别白的帅叔叔,一个戴眼镜,是带兵打仗的,还有一个也戴眼镜,是医生,你到时候是不是要吓晕过去?”
“归根结底,都是人,有什么可怕的?”闻书砚嗓门忽然低沉有力起来,“听我口令,鹿软软。”
“抬头,挺——”后面那个字闻书砚没说出来,换了措辞,“脊背拉直。”
鹿软软连忙抬起头,腰板绷得溜直。
闻书砚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稀疏来往的员工。
“去,主动和他们做自我介绍,姓名,职业……不要说太长,他们都很忙。”
“以后每天用这种方式至少认识20个人,”闻书砚轻微一转脸,“去吧。”
……
鹿软软心里默默数着,当向第20个人介绍完自己时,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这时,她再看向闻书砚站过的位置。
人,还有停得不近的车,早就全都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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