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心眼。
这是樊寻对陈寿的评价。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陈寿这样。
说起陈阳大学士,《苍世录》上写了四个字:精明能干。他从一个小小的府衙主簿做起,一路升至朝堂大学士,位居高位长达三十年之久从不动摇,这等手腕与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匹敌的。
听闻陈家的儿子质量极高,能文的,已经在朝堂中占有一席之地。能武的,早就随军驻扎在闵州边防对抗蛮族。
再看看陈寿,樊寻不由叹气。
这两日接触下来,他心中越发觉得,这陈寿该不是从哪里捡来的野孩子,养在学士府中的吧。
樊寻低头看了看身前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吃食,又转头看向一旁堆放着五六件华丽衣衫。最后抬头看着陈寿,这掏心掏肺毫不设防般的待人接物,怎么看怎么与陈阳那事事有算计的精明模样毫不相干。
只这两日的功夫,毫无缘由之下,陈寿几乎把自己当作救命恩人一般对待。
经过三年前的落桑城之事,樊寻的性子谨慎了许多。见到陈寿这样,倒是让他隐隐回忆起当年的自己。只是,他不由得在心中叹气,暗自道:“这样的性子,日后怕是要吃大亏”
陈寿好不容易忙活完,可算是能坐下了。
已经累的呼哧呼哧大喘着粗气,却依旧身姿板正,背脊处那根筋骨没有一点弯曲。胸口处的衣领有些微斜,他低头整理了两下。又将歪到胯旁的那一枚奶杏色的兽纹玉佩摆正,放在左腿前侧。最后抬起头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笑看着樊寻。
“这么些东西,让家中随仆送来就行。你一个堂堂学士府的公子,何故亲自跑一趟”
半个时辰前,天还蒙蒙亮。
陈寿就大包小包的带着一堆东西找上门来,他一步一晃,进门时还差点被凸起的门槛绊倒。幸好樊寻及时将他拉住,要不然真就一个脑袋磕在地上了。
陈寿道:“不用不用,这点小事情,怎好劳烦家里”
许是缓过口气,陈寿又开始忙活。
“樊哥,你尝尝这个。这个可是丰京名菜,白龙曜。只在龙神节这一天才能吃到”,他将一盘白嫩到透明的肉菜推到樊寻面前,继续道:“别看只是猪里脊,可是由厨匠反复捶打千遍,肉质别提有嫩了。一口下去,这肉就能顺着舌头根滑进肚子里”
“还有这个,间笋蒸鹅。这个这个,雪霞豆腐。哦对,这个南北羹一定得尝尝”
“”
樊寻身前的盘子来回调换,换来换去,最后停在“南北羹”上。
见陈寿突然哑然,以为结束了。没想到他一拍脑门,“蹭”的一下站起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买拍花糕了!樊哥你等等,我这就下去买来!”,说着转身就要走。
樊寻赶忙叫住,道:“那个我吃过了!”
“吃过了?”
“吃过了!好吃!好吃!”
“吃的是百翠堂那一家的么?这拍花糕,就百翠堂的最好吃”
“是是,就是那个什么翠堂的”
听到樊寻这么说,陈寿才放心,将屁股牢牢摁下。
“还没吃早饭吧,来来,吃吃。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樊寻将桌子上的盘子往陈寿那边推了推。
“不了不了,家中规矩,每日至巳时正刻才可进食”
“哈?这是什么道理?”,樊寻不理解,哪有让人一大早饿肚子到太阳当头才能吃饭的。
陈寿微笑道:“早起积食易使精神麻痹,家父为了时常保持清醒,便选择了这么个法子”
“哦”
早朝皆是每日卯时正刻上堂,陈阳如此倒是能理解。但是,连带着家中老小都跟着如此,过了些。
樊寻端起碗,将碗中汤羹一饮而尽。
突然,“咦”了一下。
“美味!”
没想到这“南北羹”看上去平平无奇,如同白粥一般。入嘴后,竟是这样美味。汤羹如丝绸一般滑过舌尖,鲜美得仿佛置身于江南水乡。再仔细品味,那淡淡的清香又如北方大地上的原木香气,难怪叫“南北羹”。
陈寿咧着嘴,道:“这羹以惆鱼熬煮而成,鱼肉和鱼骨完全炖碎了,”
原来是鱼,难怪鲜美。
樊寻又喝了一大碗,才略感满足。
丰京果然是丰京,吃的东西都比别的地方丰富。这一桌子菜,不管荤素,样子上精美异常,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个什么菜。
原以为这十来道菜吃不完,没成想一筷子一筷子的吃着,不过半个时辰竟都吃了个差不多。
樊寻肚子涨得跟球一样,他窝在桌子旁,感觉稍稍一动,肚子里那些东西就会被吐出来似的。不过心里确实满足,这几年来没吃过一顿好饭。没想到离了江州,居然在丰京好好饱足了一顿。
陈寿更是高兴,哪有比自己带来的饭菜被吃光了还让人高兴的事情。
樊寻的饱嗝一个接着一个,那从喉咙处跑出的饭菜味把整个房间都快填满了。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才逐渐消化。
他摸着肚子,道:“走吧!”
“等下!先换身衣裳”
陈寿连忙将放在一旁的衣衫展开,一眼看去,在不算明亮的房间内都能泛着光泽,想必都是些上好的料子。
“不了不了,太麻烦了些。要是弄脏弄破了,穿一天也浪费”,樊寻婉言拒绝道。
“怎么会弄脏弄破,这可都是上等的鱼鳞绸缎,可结实了”,陈寿是一点没听进去,自顾自的摆弄,一件一件的提到樊寻身前比划着。
从一到五,又从五到一。
最终选择了第三件。
“这件吧,樊哥”
月白色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封。陈寿将樊寻的黑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看上去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这是像些样子了”,陈寿围着樊寻左转转右转转,很是满意。
“像什么样子?”
“皇家贵族呀,龙神节可是皇室向苍天祈福的节日,能去的都是皇室宗亲,王家贵族”,陈寿解释道。
樊寻“哦”了一声,原来是嫌弃自己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