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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狂潮
    路明非只觉得肩膀传来剧痛,他从未承受过如此之剧痛。

    翻涌的刺痛感犹如潮水一般向他呼啸而来,冲刷到无法站立。

    他就这样,突兀的捂住肩膀,一点点的弯下膝盖,好像想要跪倒在地上。

    魔鬼在不断地围绕着他说,哥哥,求你了,求你了。

    他咬紧牙关,想忍住正欲破口而出的哀嚎。

    等到苏晓樯回过神时候,路明非已经半跪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别说了别说了。

    路明非是什么时候跪倒的,她刚刚嘴里好像还在数落人家的不堪,只是自己略微崩溃了走了一下神,怎么路明非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还是按住了翻涌浮现的疑问,忍不住的将手伸了出去想去抱住跪倒在地上的男孩。

    路明非在不断颤抖着,冷汗已经把他全身都打湿了一半,嘴唇更是被咬的全无血色。

    可惜她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选择伸手去扶起路明非。

    “没事吧?怎么突然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带着急切询问声响起,只是路明非没法将其中的弯弯绕绕掰碎了说给她听。

    最后只能从牙关里憋出几个字:“松手,让我缓缓”

    “还松手,你都疼成这样了还让我松手!”苏晓樯的声音大了几分,甚至还带着点质问的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只是你再不松开,我就要被你给掐死了”

    路明非这话说完,她才发觉自己手上的力气用的太大了,想到这里她才有些不安的松手,只是又怕路明非重新跪倒在地上,最后只能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微微把路明非托着直起身子。

    “你别乱动啊,我打电话,现在就送你去医院!”话语落下时带着不可觉察的颤抖,她一边支撑着路明非,一边艰难地拿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叫他立刻上来帮忙。

    “别,别去医院,让我回家躺一会,躺一会就好了。”他强撑着说完这句话,最后想起来苏晓樯好像还不知道自己住哪里,“加州阳光”

    “别说了,我知道你住哪里,你现在闭嘴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动!”

    苏晓樯扶着他慢慢的往墙边挪动,让他能倚靠着墙。

    司机上来的时候,路明非已经几近昏厥,早就听不见苏晓樯那些急切的关心了,他强撑了这么久已经算是坚韧了。

    小魔鬼一直都没有离开,依旧趴在他肩头,用手指轻轻地戳着他的痛感爆发处。

    如果现在这会在家里,他怕不是早就开始惨叫了,只是现在还在酒店,甚至不远处就是宴会厅,他还不能放肆的喊出声。

    至少要回了家再鬼哭狼嚎也不迟。

    紧接着,他能感受到苏晓樯和司机一起扶着他上车,现实里后来发什么了什么就都不知道了,他也不关心了,只是相信苏晓樯能处理好。

    因为梦里有人在等他。

    他沿着那条狭长幽闭的走廊,再次回到了那间教堂。

    老旧的教堂和上次来时见到的并不相同,现在的教堂更加腐朽。

    脚下也不再是浓稠厚密的水银,而是泛着腐烂恶臭的鲜血池。

    魔鬼正穿着一套神父的衣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血迹,衣服并不合身,看上去像是他不知从哪里是抢来的。

    “哥哥,你来了。”

    他的话突然引动了什么莫名的力量,沉浸在血池里的教堂突然开始不断颤动。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血池里钻了出来,死死地钉在他的肩膀上。

    那是一根树枝,上面还刻着一些莫名的文字,路明非根本看不懂,但却突然明白了那些文字的意思。

    它在说,贯穿。

    “我被当作奥丁的祭品,将自己献祭给自己,在那无人知晓的大树上!没有面包充饥,没有滴水解渴,我往下看,拾取卢恩文字,边拾边喊,由树上掉落。”小魔鬼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虔诚地说着奥丁的自述。

    真是讽刺,在基督教的教堂,用着佛教的手势,说着北欧神话的主神。

    更讽刺的是说这段话的人,自称魔鬼。

    “哥哥,这就是奥丁,你肩上的就是昆古尼尔。”

    “你把我喊过来想说什么?还是说想让我感受一下你的剧痛?”路明非咬紧牙关,嘴里时不时的嘶哈几下。

    在这个诡异的梦境里,自己好像强大了不少,连带着忍耐的能力也有着不错的提升。

    “我想你了,哥哥。”小魔鬼嘟囔着,脸上难得的挂着些许不开心。

    “我们俩不是昨天才刚见面?”

    “昨天才见过吗?总感觉过了很久的样子,被钉死在昆古尼尔上的时光还真是,度日如年啊。”路鸣泽走到他跟前,有些自嘲的笑着,眼中的黄金瞳也黯淡了不少。

    “我真的讨厌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说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你。”

    “可是我还记得你啊,哥哥。”小魔鬼一点点的拉近了和他的距离,抬起双手抚摸着他的脸。

    连肩膀上的疼痛都快要忘却,路明非突然想让时间就停留在此刻。

    只是路鸣泽打破了这种氛围,只见他小巧的手掌顺着路明非脸不断下滑,最后紧紧地握住了昆古尼尔,一点点的将长枪拔了出去。

    “你该走了,哥哥。”

    昆古尼尔慢慢调转了方向,随即就贯穿了魔鬼的肩膀。

    一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斥力瞬间浮现,不断地把路明非推出教堂。

    他就只能这样,被推了出去。

    教堂那腐朽的大门关闭前,他听清了魔鬼在这个短暂的梦境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哥哥,你以后会为我,把它拔出来吗?”

    肩膀上的剧痛缓缓消退,他也随即睁开了双眼。

    是陌生的天花板,周围传来的气味是浓厚的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苏晓樯的体香,一点点的弥漫进他的鼻尖。

    路明非慢慢侧过头,直视着身旁的苏晓樯,女孩正盯着他看,四目相对以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你应该送我回家的。”

    “你要死啊路明非!你都晕过去了我还送你回家!”苏晓樯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医生说你的身体根本没什么事情,快老实给我交代,刚刚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没事,你偏偏不信。”

    “我说有事就是有事,别跟我犟嘴。”

    “行行行,您说得对。”

    “还敢讲白烂话转移话题!”苏晓樯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抬手就要打他,可是等到手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力气又软了下去,“你们都是这样,一个个的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和我说。”

    他想说我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弟弟正被昆古尼尔钉死在教堂里呢,还问我会不会以后把他救出来。

    只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默默地蜷缩着身子,好让自己躲进被子里。

    原来真正的心疼某个人的时候,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他是说不出白烂话的。

    “不许缩着,你给我出来!”苏晓樯张牙舞爪的掀开他的被子,不让他滚回自己的角落,“不许变回以前那个样子,我都这么努力的拉你一把了你就这样回报我?”

    “路明非,你能不能别一遇到事情就缩着脑袋躲起来啊!”

    女孩的这句话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颤抖,顿时让他木愣住了。

    他就这样维持了一个半缩不缩的姿势,任由女孩把他的四肢重新拉开,放平。

    苏晓樯没有继续再多说什么,就是这样坐在他的床边。

    时间一直在流动,但他就这样平躺着。

    明明和柳淼淼说的是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少,结果落在旁人眼里,自己还是以前那副模样。

    苏晓樯说的没错,他还是一遇到自己不想深思的事情就会滚回自己的那个阴暗角落,等着时间慢慢过去,事情也随之尘埃落地,这会他才会重新从那个角落里滚出来,接着又当做无事发生,重新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路明非嚅动着嘴唇,把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晓樯脸上。

    有很多话要脱口而出,但是汇聚的千言万语又把喉咙狠狠地堵住。

    最后他只能轻轻地说了一句。

    苏晓樯,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接着他就把头转了过去,不想让已经逐渐模糊的双眼暴露出去。

    他在想着小魔鬼现在又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钉死在墙壁上,压在天父的雄伟雕像下面。

    被水银,被鲜血浸湿全身。

    被打断双腿强迫着跪下,跪下忏悔。

    他没由来的想起了一句话,是圣经里的一段,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在收音机里听见的。

    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路明非看不见的另一边,苏晓樯也随着他转头而转身。

    也在强忍着不让眼泪滑落下来。

    没人能知道她听见路明非说自己疼的时候,她的心情。

    她变成了忏悔室里沉默的神父,聆听着教众的忏悔,却又不能发出多少声音。

    聆听事迹的旁人,应当保持一个旁人的距离。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拉起来路明非。

    整间病房里,回荡的反而是她的抽泣。

    路明非听见了这抽泣声,反倒是强硬的把自己从情绪里拉了回来,直直的坐起身,有些不安的看着已经背对他的苏晓樯。

    他没有犹豫,跳下了床,鞋都来不及穿,急急忙忙的跑到苏晓樯身前说着什么安慰的话。

    苏晓樯压抑的泪水再也没有止住,汹涌的滑落了下来,却还是一边胡乱的擦着眼泪一边说着对不起。

    他倒是听不明白了,但这不妨碍他抚慰别人。

    这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也是他唯一擅长的事情。

    他嘴里一直说着些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这不是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嘛,你看看我,我现在已经不衰了啊,干啥啥都行吃啥啥都香,我现在连寒假兼职都找好了,加上我父母这些年给我寄的那些钱,我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混到老死都不是问题,哎呀先别哭了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明非伸出手想帮苏晓樯擦眼泪,迟疑了一会,想学着以前楚子航的模样,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但想来这样还是显得有些亲密了,所以最后还是把手放在女孩的后脑,一点点的把苏晓樯的头埋在自己的小腹上。

    楚子航当时和他说的是,不是你的错。

    他现在也没有多少话能挤出来了,最后也只能安慰着说,苏晓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就是这样,看见了自己的不安和懦弱,然后就伸手想把自己从角落里拉出来。

    她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自己不争气,总是想着滚回去。

    病房里最后的声音不再是苏晓樯的哭泣声,这种结尾,路明非并不喜欢。

    最后在病房里回荡的是他一声声的安慰,都是同一句话。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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