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夜晚以后,路明非好些日子都没见过柳淼淼了。
学校这边也请好了假,也就是说,除非他特意去找人家,不然就是见不到面。
回想起少女那晚撕心裂肺的哭嚎,不知怎的,心中居然会有些不舒服,可是提及原因,身边的几位却不和自己解释。
仕兰的高一高二,昨天就已经考完了期末,只有高三还待在学校,他们的期末要晚一个星期,现在学校里有些空旷,平日里常常盘旋在耳边的声音少了很多,学校突兀消失了大半人,路明非反倒有些不习惯。
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阅着楚子航给自己的笔记。
他的字迹很工整,知识点总结的简练明了,一看就懂,而且记得详细全面,哪些知识点是重点必考,哪些是选择性的了解,楚子航都已经一一分好类,换句话说,这本笔记给两个月以前的他,他也能进步到全班前十。
感恩的心,感谢师兄,不枉我缩衣节食请你喝咖啡,就这份笔记全部值回咖啡钱。
“路明非,把楚子航学长的笔记借我抄抄,今天你的午饭我给你报销。”苏晓樯用笔筒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对着他说。
“啧啧,羡慕嫉妒恨呐,苏晓樯。”路明非眉飞色舞的说着,一脸贱样,“给你也行,你求求我。”
苏晓樯抬手就打,只可惜路明非躲得很快,还灵活的像峨眉山上的猴子,一边贱兮兮的嘲笑她,一边左突右窜。
小天女神色不满的嘟起嘴,杀气凝成了实质,伸出手迅速的抓住了路明非的衣领,把他提到了自己身前。
“给不给!”
“给给给,有事好商量别动手动脚的,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我给你跑腿。”
“晚了!今天就要拿你祭旗,给我的期末考试大壮威风!”
“别,大王饶命,小的一时糊涂冲撞了大王。”衰仔大惊失色,连忙双手合十做揖求饶,“求求你摇了我吧!”
苏晓樯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双手,然后看着他毫无表示,眼神又凶恶了起来。
路明非迅速拿出了楚子航的笔记,神色颇为心疼的递给了苏晓樯。
二人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的,一方耍宝犯贱,另一方勃然大怒,然后就是欢声笑语的你追我赶,再多的事情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被推后,再烦人的事情都没有这个时候的路明非可恨。
小天女明显心情好了很多,路明非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毕竟,他是察言观色的行家。
只是,柳淼淼那边他还是有些担心。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子善良又坚强,这是全校公认的事实,但是那个晚上她为什么会哭成那个样子,路明非还是没有头绪。
今天的仕兰被灰沉沉的阴云压着,而且笔记又给苏晓樯了,他愈发觉得在学校里待着没意思。
中午蹭小天女一顿饭,然后直接去找班主任请假,他想去看看柳淼淼。
后来路明非拿着假条离开学校的步伐有些缓慢,好像在缓解什么疼痛,他可不是装的,是小天女发现他蹭完饭就去请假,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大伙还在学校里受苦呢,这个衰仔仗着自己进步快老师最近看他顺眼,找了个理由就润了,实在是让人有些愤愤不平。
出了校门以后,他沉思了一会,觉得走回家去完全是折磨自己,他选择了打车。
在车上他又回想着,自从自己搬回来以后,见不到叔叔婶婶,在学校里看见那个小胖子堂弟也当不认识,他不自觉的心情好了很多,从自己的出行方式上就能看出来,难得一见,他居然会因为担心腿的问题选择打车,而不是慢慢踱步回家。
自己和叔叔婶婶说到底也没多大冲突,只是他们不把自己当成亲人看,一心思全钻在他们的宝贝儿子上,生怕磕了碰了,给他那个双16的强大身躯整的不圆润了。
他不是那个家里的一份子,他尽力融入,却总是被踢开,现在好了,再也不用费心思去讨好他们。
父母离开后的这么些年,他在那个家待了那么久,没有哪天有现在这么舒坦。
想到这里,他心情大悦,哼着小曲抖着腿,前座的司机观察了他半天,见这个小伙一会沉思一会发笑的,怕不是有什么神经病,车速悄咪咪地提快了许多。
路明非发现了司机的小动作,他不仅没意见,反而巴不得司机这么干。
司机想早点送他回去那可就绕不得路,他眯着眼睛,像个狡猾的狐狸。
下了车以后,本来他还想着直奔柳淼淼家里看看她,快走到她家门口才反应过来。
登门拜访空手去是吧!
他急忙转身前往小区对面的超市,提了两斤水果,路过咖啡馆时又进去点了杯拿铁加一份提拉米苏一起打包带走。
可是等他真抵达了人家门口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他拿什么理由来看人家啊,一路走来什么都算好了这点忘了。
严格意义上说,他和柳淼淼之间,除了同学关系以外,就是在同一舞台上演出过的同事关系。
路明非忽然有些泄气,耷拉着脑袋,他又想退缩了。
可是,来都来了。
这份加重糖的提拉米苏自己也不吃啊,丢了多浪费。
他拉伸了一下懒腰,做了两组深呼吸,双手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按下了门铃。
是一位美妇人给他开的门,她的面相和柳淼淼很相似。
“你是上次送淼淼回来的那个孩子吧,我有印象。”柳妈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心说上次在咖啡馆里也是你。
路明非尽力让自己的眼神坚定一点,他左手水果右手咖啡,对着柳妈张嘴支吾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阿姨好,我叫路明非。”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柳妈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装出一份懊恼的样子,“是来看淼淼的吧,先进来坐坐。”
然后她拉着路明非进了客厅,看着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连忙让他先坐下,嘴里还说着什么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说罢又去厨房给路明非拿了点零食瓜果,顺便还帮他沏了杯茶,和她对坐在沙发上拉着家长里短。
路明非在沙发上有些坐立难安,他对于和长辈相处这件事情很生疏,以前他在叔叔家里就是看着婶婶的脸色过日子,但他并没有学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因为他不管怎样总是要挨婶婶的骂。
好在柳妈看出了他的尴尬,没有把他绑死在这里,反而说:“淼淼现在还在楼上呢,右边最里面那间就是。”
她又顿了顿,目光凝聚在路明非右手上一直未曾放下的咖啡上,接着说:“这几天也不好好吃饭,我问她发什么了什么也不跟我讲,想来你们年轻人应该有点话题聊。”
“阿姨我斗胆喊你一声小路,你帮我上去看看她,问问原因。”
衰仔被奉承的不知道怎么办,有些微红了脸,然后说着大家都是同学,应该的。
只是他上楼的脚步倒是有些迟钝,他总有一种既视感,好像在苏晓樯家里他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不过一次是被女孩叫上去,一次是被人家妈妈请上去。
思绪流动时,他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女孩的门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着翻涌的情绪,抬手敲了敲门。
“柳淼淼,我是路明非,来看看你。”
他有些不安地在原地踱步了一会,等待着开门。
等了很久门才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柳淼淼只是探出来一个脑袋,她精致的脸上画着淡妆,却依旧难掩憔悴。
柳淼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拉开了缝隙,把他迎了进来,紧接着又关上门。
路明非没心情观察她的房间是怎么个布置,他有些急切的说着:“刚刚我在楼下,听你妈妈说你连饭都不好好吃了,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不舒服”
“没什么你哭成那样?”路明非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那天晚上以后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都不漏,学校也不去了,咖啡馆也不去了,发给你的信息全都石沉大海,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你们?除了你,他们也没来看过我啊。”柳淼淼垂着眼帘,低着头轻声说着。
“谁说的,我这不是当代表来了?”路明非解释道,然后走到女孩的书桌前,打开手里的袋子,“不是我说你,总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要是心情不好跟我说我带你出去玩啊。”
看着柳淼淼又在走神,他一把拉过女孩的手,把咖啡递到她手心里。
“喏,提拉米苏额外加重糖,还有一杯拿铁,我可是打包完冲刺过来的呢,趁热喝。”他突然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笑,“我还挺能干的,居然一滴都没撒。”
柳淼淼回过神,手心里咖啡的温度告诉她,路明非没有说谎。
她突然感觉眼眶又有点温热,她连忙低着头,小口喝起了咖啡。
拿铁上的拉花早就在颠簸中碎裂了,上面漂着的残余痕迹看起来像是天边的卷积云。
“提拉米苏不吃了?”路明非凑过来,拉着她在书桌前坐下。
后来她就坐在书桌前一边吃着甜点一边喝着咖啡,她吃的很慢。
连带着眼眶里的温热一起吞入腹中。
路明非没有坐下,也没有说更多关心的话,他打开了卧室的窗户,暗沉的阴云把世界挤压的很小。
这间卧室也很小,只剩下她的吞咽声,还有一点点轻轻地抽泣。
她从来没想过那家咖啡馆的东西会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