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吗?
阮桉晋没有答案。
他向来遵从本心,肆意而活,如今活着却成为了他最大的顾忌。
真是可笑。
下颌一松,药丸入口。
叶卿生怕他反悔,死死捂着他的嘴,直到清楚的感觉到药丸顺着喉管咽下。
就算这样,叶卿依旧不放心,等到脉象恢复,血色桃花消失,他才脱力的一头栽下。
砰!
额角撞上桌沿,疼的叶卿一哆嗦。
他躺在阮桉晋脚下,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后背被冷汗浸透,他看着挂满药囊的车顶,忽然笑出了声。
“阮桉晋,老子刚给了你一巴掌。”
也许待会儿,阮桉晋就会忘记这一切。
包括这一巴掌。
夸张的笑声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阮桉晋慢悠悠的斜支着脑袋,冷冷一眼横去。
“叶卿,我早觉得你对我不怀好意,原来都是真的。”
叶卿笑声一滞,愕然转头。
“你怎么…难道我刚刚将药拿错了?”
说罢,他翻起身,在兜里翻找,嘴里碎碎念着。
“不应该啊,不会错啊,怎么看起来不对劲…”
每次吃了药,阮桉晋都要睡一会儿,那是他特地加的安神草,为的就是让药效在睡梦中发挥,这样阮桉晋就不用清醒的面对记忆的剥离。
可现在,阮桉晋居然还清醒着!
明明脉象对了,血色桃花也消失了,难道…
叶卿撑身爬起,审视的目光将阮桉晋看的有点心虚。
到底藏哪了?
视线寸寸扫视,最终停在阮桉晋攥紧的左手。
“打开!”
“叶卿你这么凶,以后会娶不到媳妇儿。”
阮桉晋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
见这人还想转移注意力,叶卿一步上前,将他紧攥成拳的手指根根掰开。
只见一根羊毛细小的银针深深嵌入食指的甲缝,贴着骨缝,柔软的撑起小片凸起,在外只露出一点点针尾。
十指连心,扎的如此深,他这是不知道疼吗?
叶卿气的声音都在抖,指着阮桉晋的鼻尖哆嗦着骂。
“阮桉晋,你还真是下的了手!”
阮桉晋不以为意的龇牙笑。
“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你一定会帮我。”
阮桉晋故意的,他赌的是叶卿的心软。
他不想混沌的失去自己珍视的一切。
就算清醒着会让他痛不欲生。
阮桉晋这人,好似将所有的残忍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叶卿无法拒绝。
“阮桉晋,希望你不要后悔。”
冷冷撂下一句,叶卿逃似的飞快离开。
阮桉晋看着他仓皇无措的背影,挑眉轻笑。
“不后悔。”
没一会儿,车帘掀开,白裙医女端着新配的药上了马车,她细细替阮桉晋处理着手指上的银针,眉间不忍之色比之叶卿更为浓郁。
“少爷还请保重,叶公子已经根据您的要求改了方子,你接下来就不用这么为难自己了。”
医女说完便款款退下,也不管阮桉晋是否将药喝下。
阮桉晋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觉得有些眼熟。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脑中记忆褪色泛白,像被浓雾掩盖,逐渐模糊。
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脑海中搅来搅去,一幕幕画面被打碎,变成无数颗琉璃珠…
这是阮桉晋第一次清醒的面对记忆的剥离。
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变的极为困难。
他拼命回忆,想留住它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它们被打碎,成为亿万琉璃珠中的一颗。
好残忍。
阮桉晋抱着脑袋,心里是无限惶恐与不甘。
这是他的记忆,是他的东西!凭什么那该死的蛊虫想剥夺就剥夺!
叶卿就站在马车旁,听着车厢内痛苦压抑的悲鸣,痛苦的抱头跪地。
什么药不死?连阮桉晋的痛苦都缓解不了,他这算什么狗屁神医!
阮桉晋在车内挣扎了多久,叶卿便在车外跪了多久。
暮色苍茫,他看向远方,虔诚的祈求上天赐福,护阮桉晋一世无病无灾。
年轻的医女给叶卿递上水囊,看着远方,目光幽幽。
“叶公子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叶卿没看她,稍稍润了唇后,缓言道:
“我不信。”
“那你为何…”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医女不再多言,安静护在叶卿身后。
叶卿本不信神仙,却因为阮桉晋,希望长生天是真,满天神佛是真,所有能救阮桉晋的魑魅魍魉都是真……
若有神灵…
*
川原县
碎石累就的圆顶石屋从远处看就像一朵朵小蘑菇,阿生被关在其中一颗泡水的蘑菇里。
从炙热的沙地到满是臭水污泥的水牢,阿生觉得自己这一路真的很精彩。
黑衣势力找不到姜无,便指望从他嘴里套出些有用的话。
阿生想,若是他知道姜无什么秘密,定然毫不犹豫的说出来。
可惜,姜无从未在他面前暴露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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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势力不比方全,对他动手时没半分顾忌。
一连捱了三日刑罚,阿生痛的已然麻木。
如今离姜无约定的只剩四日。
以阮家的能力,当初姜无带他看病时就能收到消息,怎么如今还没动静?
可怜的阿生死活没想到,他曾离阮桉晋那么近,若当时他拖上片刻,现在已经能与阮桉晋团聚。
水牢无光,水底的小虫子顺着伤口往里钻,又痒又疼。
阿生皱眉捉起一条,用力一捻,黄浊的汁液透皮爆裂,有点恶心。
窗外,姜无坐在枝头,看的直皱眉。
“如此好东西就这么碾没了,真是浪费,若是吃下去,至少能饱腹。”
话里的惋惜令人作呕。
阿生皱了皱眉,麻木的拨开伤口,开始捉第二条…
眼见阿生不搭理自己,姜无觉得无趣,从枝头摘下枚青涩的果子,对着阿生后脑勺掷去。
“小东西,你不是恨我入骨?为何不将他们引来?”
青果入水,引起了阿生的注意。
他慢慢伸展白骨嶙峋的五指,抓住青果就往嘴里送。
“欸?那可不能吃!”
姜无阻止的话还未说完,那青果已经被阿生囫囵吞下。
许是咽的急,果核卡住了,阿生锤着心口,差点被噎死。
这是当初金笼里那个清冷如谪仙般的人吗?
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姜无怔怔望着,眼底浮上一丝迷惘。
嘴唇蠕动,他再次开口。
“你,可愿奉我为主,成为我的奴?”
阿生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坚定而认真的缓缓摇头。
至死,他只做一人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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