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祟祟，有何好看的？”

    安拓南盯着被符箓禁制禁锢的古色古香紫檀盒，剑眉微皱起，虽然心存疑惑，但表面仍是维持着天命真子该有的高冷姿态，“待本座看一看……”

    啪！

    手掌好似触碰到了一面坚硬如铁的墙壁，安拓南深吸了一口气，冷哼道：“竖子不可与谋！”

    曹北玄抬手设下一道结界，将某人挡在外面，随后看向钟贞，眼神似在询问。

    钟贞点点头，将设有禁制的盒子推了过去，有些事情解释起来总归是苍白的。

    曹北玄心中泛起疑惑，本着对师门师弟的信任，未做过多询问，抬手取过设有三道禁制，盒身贴满禁制符箓的紫檀盒，又看了眼钟贞，这才揭开符箓，掀起绣银符阵的盒盖。

    偷瞄着结界内的两个竖子，安拓南看着从来都是一张面瘫脸的曹北玄此刻挺直了腰背，小心翼翼地捧起紫檀盒，那张面瘫脸上霍然凝重起来，继而露出一种罕见的振奋激动之情，万年不改的平静眼神逐渐染上几许错愕与震惊。

    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心中虽然这般想着，但是瞧见曹北玄都变了神色，安拓南感觉浑身好似被叫春猫挠了痒，迫切想知道盒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他板着脸色，默默换了个角度，然后使劲拍了拍结界：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看什么东西？”

    结界只隔绝了灵气流转，并未隔开声音动静。

    “此丹，何处得来？”曹北玄直视着钟贞，目光锐利且凝重。

    “就当是离歌给我的好了。”钟贞心情不错地笑道。

    他用去二十粒筑基丹，换来一粒不知药效，但品秩达到高阶天品的丹药，顺带着利用熔炼失败的丹药，将小筑基境经验值推满，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破境，可以说赌博式选择赢得的结果还算不错。

    这也决定了魔魇鼎的去留，如果最后一无所有，魔魇鼎就该去地府帮阎王炼丹了……钟贞笑容愈甚地想着。

    至于为何要跟曹北玄等人明说，原因在于三点，一是城中几场拍卖会都是由岁末山举行，即使匿名拍卖，大概率还是会被查明身份，与其被动接受，不如直接阐明，占据主动权。

    二是天品丹药价值连城，有魔教教主的名头，足以震慑心有贪念的宵小之徒。

    三是钟贞无法卜筮出这颗天品丹药的功效，需要传承千年的岁末山确定品秩。

    曹北玄定定看着钟贞，十几息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此事关乎重大，我无法决断，需要上禀祖师堂。”

    顿了一下，曹北玄继续道：

    “祖师堂刚好有事交代师弟。”

    这是让我做好讨价还价的准备？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曹北玄，也学会了这些个人情世故？钟贞眉头一挑，笑容满面地答应下来。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划了一道不等号。

    “尔等还不散去结界？”结界外，安拓南咳嗽两声努力提升存在感，心说这两个竖子胆敢罔顾他这位天命真子，真该拖去午门问斩。

    曹北玄将紫檀盒推还给钟贞，顺手散去无形结界，语气平淡道：

    “事情有变，速回宗门祖师堂。”

    安拓南扬起下巴，“你们两个刚才在说什么？本座绝不是好奇，只想确定有无留下隐患。”

    “钟贞师弟得到一粒高阶天品丹药，要拿去拍卖。”

    “什么？！”

    安拓南猛然瞪大眼睛，白日见鬼一般，抢步赶到钟贞身前，低头看了紫檀盒中灵气充沛的一粒白皙丹药，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你哪来的天品丹药？”

    “名字为何？药效如何？有何奇特之处？”

    钟贞合上铭金鎏银的檀木盖，在某人眼前晃荡一圈，淡淡笑道：

    “天命所归罢了。”

    安拓南脸色顿时呆滞，许久未有其他动作。

    ……

    岁末城，一座由道宗子弟负责打理的仙家客栈。

    换上一身与同门师兄弟无异的山青色道袍，楚之璃别好一根水沉木簪，背上一柄刻有道符的桃木剑，束拢起头发，光滑洁白额头上垂着几缕青丝，身上江湖气、女儿气都散淡了不少，多出几分清净无为的真人仙气。

    英气逼人的女子立于门前，双手推开白日却要关门的客栈，大步走了进去。

    路上遇见同门师兄弟问好，楚之璃矜持颔首，端着道宗圣女的架子，行走于炽热憧憬满怀恋慕的众多目光中，来到自家师父，道宗真我教第三百七十五代大天师居住的房间外，扣指敲响房门。

    与受山下王朝束缚，自毁正道前途而受名“掌教”的正名教道首不同，道宗真我教道首常以大天师自居，代天巡狩人间，是谓“得天人之三天正法，命为天师，以摄世间正德”。

    自儒家学宫定下“生灵见性，有教无类”待妖之策，道宗真我教便将“正德”二字让给了正名教，走上了追寻自然之道的纯粹大道上，以求得修心炼性，明识真我。

    真我教天师有七人，名响一时，号为真我七子，大天师则仅一人，名曰张天璨。

    楚之璃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房中有何动静传出，无奈直接推门而入，果然见到当代大天师正闭目打坐，房中还有见之心烦的道宗圣子，赵之瑾。

    “师父，我有事想问。”楚之璃盘腿坐在自家师父右侧，对道宗圣子的微笑问好视而不见。

    只披着一件寻常道袍的当代大天师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对这个关门弟子的任性而为颇为无奈。

    白须白发的大天师伸手虚空一提，握住一柄佛尘，望向小弟子道：

    “说吧，何事要问为师。”

    楚之璃不说话。

    赵之瑾洒然一笑，躬身告辞离去。

    “切，最烦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楚之璃按下一张禁制符，小声与师父诋毁道。

    老天师摇头正色道：

    “不可背后议论同门是非。”

    “之瑾行事无错，本心不逾规矩，之璃你不该抱有固执成见。”

    楚之璃悄然撇嘴，愉快称是，换了个话题，“邱师兄他们几个呢？好像没在客栈里头？”

    老天师又叹了口气，“之璃，何时动了尘心？”

    “啊？”楚之璃心脏好似骤停一下，哑然失笑道，“师父您在说什么？尘心，您老人家还学会姻缘命理不成？”

    老天师微微摇头，“你啊，何时在意俗世的胭脂水粉？”

    楚之璃收敛笑意，抿起涂抹莲片胭脂的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红尘事，当红尘了，上山修行不是要你太上忘情，去除人欲与那儒家伪圣何异？但是你也不能忘却静心养气，效法自然，忘了真我道意必修的真行，明日上交手抄真卷三部，须一字不错。”老天师语重心长道。

    楚之璃眉宇间罕见愁绪，心情大恶，“知道啦知道啦。”

    “你想问什么？”老天师心中叹息，不再追问此事。

    “前几日我见到一个魔……岁末山的人……”

    “胡闹！你怎可与魔教中人往来？”老天师皱眉瞪来，这下真动了怒气。

    “他在丹海内养出了浩然正气。”楚之璃道。

    老天师皱起的雪白长眉逐渐舒平，“可惜可叹也，虽有浩然之气伴身，可见其本性纯良，心思偏于正道，然世间难有出淤泥而不染者，为师已料此人日后必成天下正道大患，难为人间所留，自今日起你当与他断去往来，不可与之再有任何交集，可听清楚了？”

    楚之璃敛目低眉，只当没有听见自家师父叮嘱的话语，自顾自说着岁末山外门杂役弟子被人欺凌，自己出手相助却身陷危局，直到得那人助力方才转危为安，末了她看了师尊一眼，忍不住问道：

    “正道非正道，魔教非魔教，师父，正魔两道的划分，仅仅是单靠着宗门，而不是以人心善恶？”

    老天师闻言沉默了许久，怀着佛尘一甩，荡开诸天灵气，与小弟子说道：

    “此事事关隐秘，非为师所能解答，你若想知何为正魔道，参加本次天人名正之争，进入天人幻境即可。”

    “我没听懂，请师父解惑。”楚之璃大声道。

    老天师未答此问，“今日你想问什么？”

    楚之璃撇撇嘴，从腰间玉制阴阳鱼中取出一粒筑基丹，递到老天师身前，详细说了今日遇见那位魔教中人炼丹一事，只差一步便能引动天地异象。

    见到自家师父脸色沉凝，两道白眉皱成一团，似在沉思困惑着什么，楚之璃问道：

    “请问师父，为何那人身为魔教中人，修行儒家术法，却能学会炼丹术？”

    老天师沉吟良久，不答反问道：“你说的那人姓甚名谁？”

    “名为钟贞，尚未及冠，据说是别派的卧……我，想说什么来着，啊没什么。”楚之璃心中一紧，及时止住话头，差点顺嘴说出卧底一词。

    “你明日叫他来客栈一趟，为师想见见这位小友。”老天师神色缓和道。

    楚之璃摇摇头，神色诚挚道：“我听师父的，已经不与他来往了，哼！弟子誓要同魔教中人生死相向，老死不相往来。”

    说着作手刀劈砍下，好似这般恩断义绝。

    老天师脸色古怪，悠悠叹息道：

    “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也，之璃，待你见过了天人之争，自会与之断绝关系，在此之前顺其自然即可。”

    楚之璃心呵一声，露出笑容道：

    “没问题师父，明日我便带他过来，对了师父，钟贞一直想要求得一粒长生丹，您这里还有没有多余的？”

    老天师不说话了。

    ……

    城中阙月阁。

    高楼有人结伴相饮，举杯邀大日，对饮成数人，好不风流快哉。

    “赵兄，你这招指桑骂槐，好像不管用啊？”有一儒家君子饮去一杯酒，低头看了眼楼外芥子小天地。

    时隔数日，任由一妖族骑脸痛骂，岁末山始终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叫人好生失望。

    赵弘香闻言大笑，“随手而为小事罢了，岁末山当代能打的年轻一倍，屈指算来寥寥数人，就算他们当个缩头乌龟又能如何，进了天人幻境内只是死狗一条而已。”

    “壮哉赵兄！”有人举杯敬酒，好奇问道，“听说咱们学宫圣人答应给岁末山一处小天地？”

    儒家大君子赵弘香摇头，“一处幻境，古之福地之一，具体为何种品秩，圣人们还没定下来，算是进入天人幻境之前的一次小历练吧，你们听过便是，不要外传。”

    众人忙称是，纷纷举杯敬酒，相逢义气为君饮。

    有人感慨一句：

    “赵兄，这天人名正之争为何会推延至一月后啊？若是没有花魁娘子的滋润，本君子真是才思枯竭，无力与魔教征战呐。”

    一旦话题扯到女子身上，话题便要歪了下去，一阵听者有意言者无心的话语，有人嘿嘿笑道：

    “阙月楼的猫娘狐媚滋味极好，赵兄不试一试？”

    最先开口的儒家君子令狐初嗤笑一声，“一双玉臂万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般下烂货色，洗干净送上门来都是脏东西，休要再提！你等若是饥饿难耐，道宗有圣女名曰楚之璃，下一年的颜值榜评选定可位列其中，你等不如抱着侥幸心思去试一试。”

    “你懂个什么！”有人针锋相对，“只看相貌如何，那是最下乘最初等的眼光，一听就是从来没尝过女人滋味的笨人，真正的双修之道，在于吞吞吐吐的功夫，在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其中身段丰腴更是……”

    赵弘香突然起身，惊断满座靡靡笑言，离席出了房间。

    “东方？你怎么来了？”赵弘香关好房门，随手设下一道隔绝声音的结界，看向门外一位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

    素颜，青衫，难掩天香之色。

    “程夫子唤你过去，商议要事。”青衣女子冷声说道。

    “好，速去。”赵弘香震散去一身酒气，与青衣女子御风离开阙月楼，去往岁末城内八大私宅之一的敬山府。

    敬山府位处岁末城内城中心地段，切合儒家圣人语“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当年儒家学宫为了在岁末城内买下一座顺眼且顺心意的落脚府邸，四位圣人联袂前往岁末山中，商议数月之久，最后用了一件半仙兵的价格，才半卖半租借了这座号称岁末城“伏龙之地”的府邸。

    复姓东方的青衣女子率先推门而入，进入府邸议事堂中，其内有一儒衫老者高坐中央，位下坐着五位学宫大君子，皆是金丹境修为。

    “来了。”青衣女子入席而座，在场的正人君子无人觉得不妥，似是默认了这位女夫子的品性与学问，有资格和他们同席并坐。

    高坐首席的儒家圣人程夫子在两人相继入座后，抖出一副山河画卷，将与坐众人卷入画卷小天地内，隔绝外界窥视后，面容肃重的程夫子望着七位儒家学宫大君子，沉声道：

    “今日将诸位君子唤来，是要商议一件事情，据线人来报，岁末山有弟子养出了一口浩然正气。”

    赵弘香见程夫子停顿少许，忙见缝插话道：

    “敢问夫子，这人不过是踏上了儒家修行登山路，值得这般学宫重视？”

    程夫子一脸严肃看来，缓缓道：

    “不知者自当无畏，你们根本不明白，浩然之气于天下有多重要！”

    ……

    ps：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