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欢返回贺家惟坐着的长椅坐下,后者看她一眼,抬指捏了捏眉心,叹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女儿没了,妻子瘫了,家里的老人虽然目前还不知情,但总归是会知道的,到时候是怎样的一个局面,他实在不敢想。
岑欢望着他沉痛的面容,虽到中年却仍显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和他总是一脸冷淡的儿子完全相反,光是面相就很平易近人。
岑欢原本就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贺家发生了这么多事,似乎不论怎么安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苍白。
“我们去找她并不是想把车祸的责任推到藿家头上,只是希望她看在我女儿离开的份上能回t城看一眼老人,这也算是我女儿对她爷爷的一份孝心。况且人之将死,事情也过了这么多年了,恨不恨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不论如何,那个她恨着的人始终是她父亲。”
贺家惟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大段,岑欢也不答他,只是像个听众般听他一段一段的说。
“她再难再苦都已经过来了,现在的她儿子媳妇孝顺,孙儿孙女绕膝,生活平和美满,这么幸福,还有什么是不能够原谅的?”
比起他从小就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父亲是抛妻弃子的陈世美’的目光中,长大后又在母亲的压迫下和自己不爱的女人联姻,如今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谓家破人亡,比起这些,她是好过他千倍万倍吧?
连他这一生唯一值得骄傲的儿子,如今也被自己的亲妹妹毁了。
她和他的一生比起来,到底是谁更痛苦一些?
岑欢一直沉默,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病人已经醒了。”
贺家惟身形一震,抬头望着走到面前的医生,猛地起身问:“她没什么大碍吧?”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情况不太好,如果继续观察脑部的溢血情况加重的话,到时候就要进行手术。”
闻言,贺家惟脸色白了白。
医生走后好一会,他才渐渐回神。
“你回去吧。”他对岑欢说,“谢谢你帮忙一起送我太太来医院,我要进去看看她。”
岑欢点头,在贺家惟走向抢救室时忽道:“您应该好几餐没吃了吧?要不要我买份盒饭过来?”
贺家惟摇头,连步伐都没停一下。
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吃得下。
岑欢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叹口气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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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车离开医院回到祖宅,一进大厅福嫂便拉着她压低声道:“夫人早饭和中饭都没吃,在客厅里坐了好几个小时一句话都没说。”
岑欢望向客厅的方向,果然看到柳如岚雕像般坐在沙发上,目光面前空空如也的玻璃茶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把饭菜热一下,我也还没吃。”
福嫂应声走去厨房。
岑欢走向客厅。
“她怎么样了?”
岑欢一走近,便听柳如岚开口问,同时向她看来,端庄的面容覆上一层明显的哀伤。
“我回家的时候刚醒来,不过情况不好。”
“怎么会变成这样?”柳如岚发出和贺家惟一样的感慨,闭上眼缓缓将身子靠在沙发背上。
“欢欢,我是不是太固执了?”她忽然问,而不待岑欢回答她又说,“如果我在她找来时答应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悲剧了?”
“这不是您的错——”
“可是她死在我们家门口。”柳如岚微拧眉,睁开眼望着前方的落地玻璃窗,“很多事情都无法用绝对的对错来评判,就算她是自杀,但如果她不是因为来找我,她哥哥就不会追来,自然也就不会发生车祸,而如果不是她发生了车祸身亡,她母亲也不会中风……所以说到底,我其实还是错了。”
佛说因果循环,有因才有果,而这一连串悲剧的因就是她。
“我想去医院看看她。”
岑欢有些讶异地看看她,见她起身,才道:“先吃点东西吧,我已经让福嫂把饭菜热好了。”
柳如岚点点头,“好。”
*****
贺母虽然醒了,但却无法开口说话。
只是用充满恨意和绝望的目光望着丈夫。
“王悦,你别这样,医生说你要控制情绪,不能激动,不然脑部的溢血情况会加重。”贺家惟边给妻子发干的唇做湿润边劝她。
“事情不管有多糟,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我……”
话未完就被贺母能动的那只手用力掐住了他的手背,力道竟然大得像是要把他的手背给掐穿。
她竟这样恨。
贺家惟看着自己被掐得流血的手,心里悲哀的轻轻叹了口气,任她掐着,没有动作。
如果掐他能够染她发泄心头的愤恨,那就掐吧,反正他也不觉得,再疼都疼不过似要爆开的心脏传来的感觉。
“叩叩叩!”
轻击的叩门声响起。
他回头看了眼,这才去拨妻子的手,却发现妻子又昏过去了。
一片混乱。
“多少吃点吧,不然饿昏了谁来照顾她?”
当柳如岚把从家里带来的便当递到贺家惟面前时,后者略显空洞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讶。
“我答应你去看他。”
等柳如岚说完这句,贺家惟简直是震惊了。
而岑欢却反倒并不意外。
在听柳如岚说要来医院看望贺母时,她就想到了这一点。
“我只答应见他,但还是不会原谅。”不然怎么对得起病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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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惟边接过便当边点头。
能够让她答应走一趟t城,实在已经是万幸。
“对不起。”
柳如岚又望着手术室的门幽幽道。
贺家惟没吭声,眼眶里隐忍的泪水却渐渐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往下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继痛失爱女之后妻子又遭遇中风,他的内心已经有些不堪负荷了。
岑欢不动声色的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递过去。
贺家惟有些尴尬的接过,深呼吸数次把胸口的胀痛和眼眶里的泪意压下去。
“我来的时候医生说他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以防万一,你能不能早点过去?我让连臣安排好……冰冰的后事,再亲自过来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可是……”
“我陪我妈一起过去。”
贺家惟望了眼岑欢,点点头。
“那是明天就动身吗?我好让连臣安排住处,我知道你们是不会愿意住贺家的。”
柳如岚动了动嘴唇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自己的拒绝会让眼前这个看起来很伤心但却一直隐忍的弟弟倍觉失望。
“好。”
没想到她突然这么爽快就答应,贺家惟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边我也会让人过来帮忙,你,节哀,保重自己的身体。”
虽然说这些话有些别扭,但柳如岚却是发自内心。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轮廓,但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谈吐举止,都相差万里。
真不懂那样差劲的男人和那样恶毒的女人,怎么也能生出这么良善温和的儿子。
而她这次答应去t城见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从医院离开,柳如岚让段蘅去订明天飞往t城的机票,之后回到家便让福嫂收拾简单的行李。
“你陪我去t城那莛东怎么办?他不是身体还不舒服么?没人照顾怎么行?”
客厅里,柳如岚问岑欢。
岑欢心想能够媲美一夜七次郎的某人是上足发条的机器人,就算身体不舒服,体力也远远好过其他男人,完全不用她担心。
只是想着要分别几日,心里便觉不舍,还没分开,已经开始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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