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所及到處都是高大樹木綠植遍地, 空氣裏偶爾還會傳來泥沼濕重的氣味，腳下踩着的土地越來越爛，逐漸變得粘腳拖慢速度。這都足以說明環境的惡劣和多變, 但烏秀卻發現明衣從不會停頓觀測, 而是目的明确。
他忍不住問道：“你把地圖背下來了？”
不然怎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方向，給人非常熟練的感覺。
明衣嗯了聲, 漫不經心道：“我過目不忘。”
你都把理由給我找好了，不順着你說也太可惜了。
烏秀震驚了。
把紙質地圖标點全記下來是什麽概念？那可是比戰地屋裏的桌子還要大三倍的地圖！他都沒一眼看完, 這人不僅看完了還過目不忘？
偵察精英, 竟恐怖如斯！
以前只有別人對烏秀驚嘆他的能力之強, 沒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自己竟然也有一日會覺得別人過于優秀而震驚不已。
明衣不經意地回首瞥見烏秀沉思的表情，沒忍住笑了下, 換來烏秀擡頭，他眨眨眼，似乎不明白明衣笑什麽。
能把她逗笑, 果然比起大将軍更适合吉祥物。
明衣如此想着。
“你知道你現在看我是什麽眼神嗎？”明衣說。
烏秀內心警鈴大作，危機意識發出信號, 讓他木着臉答：“什麽？”
明衣擡手在他眼前劃拉一下：“崇拜的眼神。”
烏秀嚴詞道：“不可能。”
你別亂說！
他繃着臉越過明衣往前走去, 疾步而行, 聽見身後傳來明衣的笑聲, 眉眼憂郁, 被笑自閉了。
接下來烏秀半個字都沒跟明衣說, 她問話也只是搖頭或者點頭, 遇上新生兩人作戰溝通時他只是沉默地行動，無形之中變成了明衣發號施令他完美執行。
明衣都說不出他自閉狀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隐在岩石綠林後準備狙擊新生隊伍的空隙裏明衣按了下耳邊通訊說：“你這種狀态上了戰場能行嗎？”
烏秀沒說話。
明衣微眯着眼，想到某種可能, 也許不是因為烏秀有多乖多聽話，只是他大多時候都在自閉狀态，所以才聽從命令行事，如果沒有指揮命令，也別想他能給你列出個戰術一二三來。
這樣的士兵從某種方面來說也很危險，是個□□。
她正漫不經心地分析着，忽然聽那啞巴開口說：“我分得清。”
戰場還是訓練，該集中精神的時候絕不馬虎。
明衣：“……”
所以她剛瞎分析了一通。
這啞巴還是對“命令”有着盲目的服從性。
“你這樣會讓我想轉去指揮系。”明衣盯着瞄準鏡開槍狙擊，語調認真，“如果是在戰場上讓你做什麽都可以，我覺得我會很心動。”
烏秀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感嘆號，驚得擡首朝明衣的方向看去：“你別瞎想！”
明衣：“現在轉系也不晚，蘇教官之前就跟我談過，要勸退我離開偵察系，如果是去指揮系她應該會支持的。”
烏秀聽她說的還挺認真，簡直渾身冷汗，飛速轉動腦瓜子勸道：“蘇教官現在肯定後悔了，失去你是偵察系的一大損失。”
明衣彎着嘴角：“是麽？比起偵察系指揮系更需要我吧。”
“你是最優秀的偵察兵。”烏秀嚴肅道，“偵察系更需要你。”
明衣：“我是嗎？”
“你是。”烏秀說。
明衣笑容越來越惡劣：“你這是在幹涉我的個人選擇啊。”
烏秀快給她說得又自閉了，卻不敢放松警惕怕她真的就拍板定下這個決定。
這段時間烏秀對明衣的性格有所了解，這人表面看起來好說話有禮貌，實則是個沒耐心、易暴躁，喜怒難辨，反複無常的主，明衣敢說，烏秀就毫不懷疑她敢做。
到時候真轉去指揮系還成了他的戰場指揮——簡直不敢想象，烏秀的危機意識正瘋狂發出信號提醒他千萬要把這人去指揮系的念頭掐死在搖籃裏。
結伴而來的新生們死也不會知道在狙擊他們時這兩個魔鬼都在談些什麽，在他們內心惶恐像受驚的兔子各自狼狽逃竄祈禱時，3年級的學長正絞盡腦汁地勸着學姐不要轉系，而學姐是越勸越上頭，連轉系報告怎麽寫都想好了。
烏秀內心絕望時，突如其來的一槍搶了明衣的新生目标，提前将對方爆頭導致她這一槍打空，剛還高高興興吓唬烏秀的明衣臉色瞬間陰沉。
目睹這幕的烏秀悄悄抿唇松了口氣，感謝這位無名勇士，雖然你得罪了明衣，但你拯救了我，幹得漂亮。
烏秀：“有人搶你目标。”
他試圖轉移話題與火力，同時尋着剛才的彈軌去找潛在的敵人或朋友，不，得罪明衣後百分百就是敵人。
在兩人包圍新生的左側方叢林中走出一隊裝備齊全的3年級學員接管了下方戰場，與躲藏着并試圖反擊的新生們交手，彼此配合默契，每一個都戴着通訊耳麥，顯然是有人指揮的團隊。
新生們缺乏通訊設備，交流情報全靠吼，槍聲與人聲交雜着，場面變得比之前更加熱鬧。
明衣問烏秀：“有認識的嗎？”
烏秀觀察着下方戰場的3年級學員應道：“3傘兵，1單兵，1空降醫療，1指揮……指揮是梁羿天。”
“誰？”明衣沒什麽情緒波動的問。
烏秀：“八點鐘方向，站位最靠後，正往東南方移動。”
說完才眨眨眼覺得不對勁，你怎麽連這有名的瘋子都不認識？你倆性格挺像，知道的會以為是多年好友那種。
明衣盯着他說的這人，個子偏高的男生，同樣的迷彩軍裝，卻佩戴着夜視紅外鏡和多功能武器腰帶與防護手腕等等精良裝備，他看起來從容不迫，嘴唇翕動指揮間面上帶着戲谑笑意，輕松碾壓，在戰場上給敵人施壓一股逼人的傲慢。
烏秀雖然全能且強，但他不嚣張。
此刻明衣瞄準鏡裏的梁羿天卻渾身張揚着嚣張二字。
烏秀認為明衣跟梁羿天性格相同，兩人相處會是多年好友類型，但明衣只會想：沒有人能比我更嚣張。
明衣微眯着眼觀測中。
烏秀見梁羿天被盯上，積極推動明衣思緒從“轉系”上離開，徹底投入另一種情緒中去，于是逮着梁羿天吸引火力：“之前談到過在救援模拟中選擇殺人質贏得勝利的奇葩。”
雖然這麽說，但那次模拟戰他跟梁羿天是戰友。
加入梁羿天的陣營也只因為對方一句話：“我能讓你贏得很輕松，你信麽？”
烏秀不喜歡多做選擇，當時是梁羿天第一個找上他，所以他就信了，要是另一邊的指揮先梁羿天一步，他也會信。
最後梁羿天說到做到，确實讓他贏了，只不過方法着實奇葩，教官們甚至開了半小時的會議才承認他的做法。
梁羿天帶隊很快将胡亂逃竄的新生們全部擊殺出局，在停頓清點人數的時候，他忽然擡首朝明衣這邊的方向揚眉笑着招手，無聲比着口型：“3年級？”
烏秀提醒明衣：“他确實有點東西。”
明衣面無表情道：“可他哪來的自信3年級一定不會殺他？”
烏秀：“……”
确實。
于是他眼睜睜瞧見從容朝他們走來的梁羿天被飛射出的子彈爆頭愣然倒下，身旁的幾名3年級都驚呆了。
“戒備！”随着指揮的倒下和突然的槍響與威脅，剩下的3年級在短暫的驚愣後立馬反應過來各自尋找掩體，同時默契開槍掩護隊友朝敵方逼近。
烏秀默默移動射擊吸引火力，上了賊船也就只能一開到底，中途跳船怕是會先被身邊這人打成篩子，更別說他還惦記着明衣要轉系的事，這絕對不行。
這幾名3年級已經配合一段時間，有了默契，就算沒有指揮也有作戰意識，掩護與突進攻擊交錯着拉近雙方距離。
但敵方兩人的配合效果比他們更有用，明衣直到将他們全部擊殺才滿意地收搶，心情再度好起來。
烏秀看着一地屍體欲言又止，最終委婉提醒：“這次實戰模拟的最終目的是救出人質。”
明衣填裝着子彈，聞言輕嗤聲：“什麽人質。”
烏秀：“……”
被堵複活點的新生們也是同樣的回答：什麽人質？我們只想能活着從3年級的手裏走出複活點而已。
“把新生堵在複活點，斷絕他們進入島內的機會也算是給救援任務貢獻一份力量，這樣能确保在島內尋找基地的大部分都是3年級。”好心情的明衣又願意開解開解身邊的自閉小可憐，“再說這次是全系集訓，上千人你還怕沒人能找到真正的基地？”
烏秀郁郁道：“也許其他人也是這樣的想法。”
明衣：“你看高子煜就不是，他率先帶領隊伍找到了基地，然後成功被送回複活點。”
話說到最後她表情略顯微妙地停頓了瞬。
等會，高子煜之前好像說過什麽要她明晚十點之前跟組織取得聯系做日常彙報？現在這天色……黃昏日落，距離明天也快了。
如今她不僅是一名優秀的天塔軍校生，也是一名優秀的安和星間諜，間諜日常工作還是要做的，她暫時還不想過上輾轉三大宇宙又被追殺逃亡的生活。
不管是地星還是安和星，她都能從中拿到點有利的東西才對。
明衣兀自沉思兩秒後轉身朝之前來的方向走去。
烏秀問：“去哪？”
“去找剛才那個嚣張的倒黴蛋。”明衣說，“讓他去救人質。”
烏秀跟上去問：“你怎麽突然又改主意了？”
明衣一臉高深莫測道，“我要出去賺錢。”
烏秀：“……”
你真的是個反複無常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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