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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二、三章
    大房在崔玉家楼下又站了许久, 想象好几次白女士的惊诧,然事情到这一步便无可挽回。

    他回到自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他找到老房秘书的电话,打过去问行程。也是巧得很, 那秘书说因为白女士出国快两个月了,房先生不放心。因此,挤出来一个周的空档, 要飞过去看望她。现在老房先生正在老宅子里休息,明儿一早的航班。

    真巧。

    大房挂了电话就笑,重新给房中擎去了个电话。房中擎也接了,声音有些迷糊。

    “大房?什么事?”他问。

    “小叔叔, 你什么都没对我爸说过, 对不对?”大房再一次确定。

    房中擎在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应该是下床避人说话,许久才传来声音,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 所有。”大房意有所指。

    “知道。”房中擎也回答得毫不犹豫。

    “谢谢。”大房感谢,“多谢你闭口不谈。”

    “别高兴得太早。”房中擎有些懒洋洋道,“我对你的事情是闭上了眼睛, 但因此也令你父亲怀疑。他现在根本不让我碰关于你的事情,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房中铭极有可能已经知道崔玉的全部, 按兵不动而已。

    白女士的行踪不明, 应该稍微阻碍了一下他的行动。

    大房再次感谢, 心里有底,挂了电话。如果不是崔玉突然去找李婉,如果不是恰好遇上了白女士,会完全被动。他很庆幸,崔玉的警觉一如既往,避免他搞砸一切。

    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房中铭明知一切却按兵不动,也是大房的机会。

    “回来了?”客厅的灯亮起来,房中铭站在楼梯的最高处。

    大房回头,房中铭穿着一身毛料睡袍,一边系带子一边走下来。

    他打着哈欠,“人老了,睡不着。”

    大房沉默地看着他,看看时间不过半夜两点。嘉树还睡在李婉的房子里,崔玉一定辗转反侧,他不能贸然出手。

    “怎么不说话?”房中铭问,“你妈出门快两个月了,你有没有打电话问候?”

    “打了。”

    发的短信给管家,每次管家都回一个视频信息。想来,白女士搞定了新管家配合谎言。

    房中铭点头,去厨房给自己拿了一杯温水,“直接通话还是别的什么?我想和她视频,她不愿意,跟我吵上天了。”

    大房垂眼,毕竟母亲还是偏向他和崔玉。

    “我说要是修养不管用的话,不如直接飞美国。去那边彻底检查一下身体,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讳疾忌医,能有什么用?”房中铭一口气将水喝干,“你也是,忙着自己那点小生意,妈妈都忘记了?”

    “抱歉。”他道,“爸,我先上楼睡了。”

    起码得拖延到次日早晨,崔玉将嘉树带走之后。

    “别着急,咱们聊会儿。”房中铭突然来了兴致一般,“听说你最近挺用功的。”

    大房停住,转身看他。

    他坐在沙发上,指指对面的位置,“坐啊。”

    大房就真坐了下来,状似无意道,“我以前也挺用功的,虽然用了妈和你给的本钱,但算下来都是赚的。反而是现在,没什么本钱,好不容易挑了个项目还需要继续投钱,短期内没收益。”

    “钱生钱容易,白手起家难。”房中铭很客观,“你以前随便玩玩就挣钱了,现在随时操心破产。”

    大房笑了一下,“这应该是爸爸担心的问题。我那边小打小闹,宋海平再能耐,也不过把我和高长青投过去的钱亏完。没上资本市场,没加杠杆,那就不算真的亏。”

    房中铭够贪心,房中擎执行力够强,短短十多年将房氏的市值翻出去不知多少倍。摊子铺开,看着势大,但其实负债累累。市场行情一日三变,随便哪个政策不对,银行抽贷,那就是个死字。

    再加上商场如战场,从来没有真金白银做慈善的生意人。一旦遭遇危机,房氏只会成为被野狗啃噬的肥肉,而绝不会有人雪中送炭。

    道理谁都懂,只不过不知道那危机什么时候来罢了。

    “没想法来试试手?”房中铭有些诱惑,“操小船和驾大船,感觉不同。”

    “没兴趣。”大房拒绝了,“我和小叔不一样,追求的东西也不同。你年纪大了,该放的工作就放,该找职业经理人就找。现在经营企业,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知道你对房氏感情深,养它比养我精心多了。人隔了三岁就想法不同,何况咱们差了三十岁。”

    “你就让我自己在外面闯,能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

    房中铭看着他,似乎有些动怒,但有莫名其妙地压了下去。因时间仓促,大房没在他身边成功放下眼睛,也没来得及收买可靠的人,只偶尔和秘书通话,似乎有透露过集团内部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不同声音。

    “那个宋海平,想听你说说。”房中铭道。

    大房便敞开了,从李希怎么找项目,怎么联系上宋海平,如何说服他,自己又如何昧良心凑钱借钱。高长青半道儿来插手,又如何化敌为友,借着新认识的关系,帮宋海平搞定了试验需要的种种手续。又说宋海平果然是个书呆子,只晓得埋头工作,不晓得抬头看看周围的行情,更不知道如何推广企业和去政府机关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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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李希在这方面是一把好手,定着宋海平的牌子出面跑了一段时间,方方面面都给摆平了。

    并且,还借机申请到该区政府提供给高新产业的国家补贴。

    亲自下去做事情,才晓得其中艰难。往往跑出去一天,一件事情也没办成;若是有幸办成了一件,需要买罐啤酒庆贺一番。当然,也不是人人都买房少爷的账,有时候还被这身份带累了。

    如此种种,房中铭听得很认真。

    大房本来也只是随便讲讲打发老人家,可说到后面自己来劲了。

    房中铭突然飞出来一句话,“你推了高家的婚事,后面还能和高长青好好合作,算是能控制自己了。不过,是真不喜欢高长青,还是为了崔玉?”

    崔玉两个字出来,大房卡壳了。

    他抬头看着房中铭,而房中铭却捡起茶几上摆的橙子剥起来。黄色的橙肉,白色的经络,一点点展开后果酸的气味充斥鼻端。

    “策马扬鞭三千里,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将一小瓣橙子放口中,“谁没有年轻的时候?你为女人昏头也不是一回两回,我有心理准备。”

    大房轻声,“一大半是自己不愿意,一小半是因为崔玉。”

    “一小半?”房中铭扬眉,几根白发额前颤抖,“连你小叔叔都说服了,只是一小半?”

    大房肚子里还在套词,没想到老家伙居然主动提起来。

    “他也是同情我。”大房不动声色。

    “跟你有什么关系,同情你?崔玉是崔明烟的小辈,是看在她面上。”房中铭叹口气,“他呀,还是重情,心里放不下。我说过了,真放不下就把人找回来,他又不愿意。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拦着他。”

    大房动了动眼珠子,“爸,当年是你让小叔和小婶结婚的呀。”

    “我只是建议,怎么选还是看他自己。他和崔明烟本来问题就多,只不过差一根稻草。”

    冠冕堂皇。

    大房心里冷笑了一下,让结婚的是他,人婚姻中让去追回崔明烟的也是他。婚姻,在房中铭眼里到底是个工具。

    “不高兴了?”房中铭将剩下的一半橙子给他。

    大房接了,撕下来一瓣吃,“有点儿。”

    “也就是你妈影响你太多,给你灌输不必要的东西。”房中铭问,“她应该还不知道崔玉和孩子的事情,不然肯定闹翻天。出去玩也好,省得搞得乱糟糟的。”

    大房扯了扯嘴角,没想到,最后骗过房中铭的居然只有白女士。

    “之前我让中擎去找崔玉问问你的事情,他回来说崔玉不知道。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姑娘办事很有条理,对你了如指掌,怎么可能不清楚?即使辞职后的事情不清楚,也不应该那样回我。不过我理解中擎的为难,便让别的人去处理。”房中铭叹口气,“那时候,嘉树都要出生了。”

    老狐狸,果然是能憋得久的。

    嘉树的名字出来,更显得厅里安静。

    “一个孩子,也不是养不起。”房中铭道,“好好养大成材,给一份财产也就是了。”

    大房将剩下的橙子全塞口中,大力咀嚼。

    “你就是太纵容崔玉,什么都随她高兴,事情不是那么办的。”

    用力吞下酸甜的汁水,大房扯了张纸巾擦嘴,“你觉得该怎么办?”

    “你和崔玉如何我不管,孩子得带回来自己教养。看不惯房家的人太多,关键时候抽梯子的人也多,何必把软肋放在外面让人有机可趁?”

    “崔玉不愿意。”大房将纸巾揉成团,丢垃圾桶里。

    “你呢?”

    “我也不愿意。”

    房中铭两手交握,“没别的可能性了?”

    大房摇头,“没有。”

    房中铭叹口气,手深入睡衣口袋,似乎要拿手机。

    “爸,你既然知道嘉树的事情,就没别的要说了?”大房问。

    房中铭手顿住。

    大房心平气和,“要说软肋,说有机可趁,不能只处理嘉树。其实也是巧合,我本来不太愿意提,既然你都说了,就不得不提一嘴。”

    “我应该有个弟弟,你查崔玉的时候自然会涉及到他。翻得底儿掉天,他的父母是谁你门清。再往我这边查查,是不是连我帮他的事也清出来了?也是为了这个,左右为难,才一直没动手的吧?”

    房中铭铁人一般,感情上没有任何动摇。

    “嘉树还小,等他成年起码要十八年。那个弟弟就不一样了,已经长大,受了颇多的苦。一旦他明白自己的身世,应该就不是别人有机可趁,而是房氏直接地震吧?我那份,是不是得再砍半?”

    “我本来只想做个好事,老天爷肯定是可怜我,让我发现了这事。开头只是怀疑,等拿到dna鉴定才不得不相信。我大度,没揭发给妈晓得,还顺便献了一血。本来确实想把嘉树弄回来,但崔玉不愿意。我想了很久,你肯定不乐意我和崔玉结婚,崔玉也在房家呆不住,那弟弟更是个麻烦事情。想来想去,干脆都别要了,至少能保得住房氏清净。”大房看着房中铭仿佛凝成坚硬面具的脸,道,“我不想你帮我把嘉树弄回来,然后指着这点情份,借机把那便宜弟弟弄进来让我妈伤心。”

    房中铭定定地看着他,“看来早就想好了?用这个跟我交换条件?”

    “爸,咱们是父子,哪儿有隔夜的仇?”大房叹口气,“现在咱们是一道儿遇上同一个问题了,商量商量该怎么处理。我分他那些血,救他一命,难道就不抵能从你这边拿到的好处?再说了,你了解我妈,别的事情都好说,就受不了你有烂账事。她要真知道了,肯定马上从李阿姨家冲回来找你。对了,你的人没去跟着李阿姨啊?没发现我妈跑李阿姨家对面买了个房子住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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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中铭创业在婚后,严格算起来房氏是婚后资产。开初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他分了好些散股给白家诸亲戚。后来集团壮大,开始逐一回收股份。别的都不说,白家外公手里的全给了大房,白女士手里也有不少。还是一家人的时候,这些股份的控制权交给房中铭代理,但若一家人打起来就不一定了。

    □□是白女士,大房十分有把握当她知道朱迪的存在后会如何爆炸。

    房中铭似乎十分吃惊,忍不住直起身体,“你妈没出国?”

    大房摊手,“挺遗憾的,我本来想瞒着你们俩嘉树的事情,结果一个也没瞒住。妈也是两个多月前发现了,没声张,悄悄去蹲点儿。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认嘉树得很。”

    “可不管她多喜欢嘉树,恐怕就有多讨厌我那个便宜弟弟。恐怕,还得牵连着嘉树都不喜欢了。你想过没?”

    “爸,你看是咱们先商量好了再告诉妈,还是叫她回来一起商量?”大房隐约有些威胁的意思。

    白女士退居多年,从不参与房氏的任何决策。她和房中铭结婚日早,房氏的一切均有她的一半。她从小没太缺过钱,也不看重钱,人生中最要紧的是家人和朋友。夫妻感情不顺大概是唯一的遗憾,可若有一天这遗憾有了实证呢?

    成名的夫妻,感情问题,最终都是利益的问题。

    “咱们商量好了告诉她呢,你另外那个儿子就永远不见天日。现在除了你我,没人知道这事。”

    “嘉树同样,该不回来的一个都别回来。”

    房中铭看一眼大房,“这是你想要的?”

    犹如相亲那一回,他在电话里确认,“这是你想要的?”

    大房笑了笑,没回答,道,“嘉树的事情了了,咱们还是安安稳稳的一家人。”

    崔玉起了个大早,然朱迪比她起得更早。

    “嘉树呢?”他问,“不是要吃早餐吗?”

    “昨天太晚了,就放在我妈哪儿。我今天休息,早点带回来。”

    “我一起去。”他说,“崔老师给我今天放假。”

    她说好,正好带上孩子去伍苇家里玩一会儿。

    两人出发的时候才早晨六点半,因要入冬,天亮得晚,外面黑漆漆的。开车到李婉家门外的时候也不过七点出头,崔玉便先打了个电话。

    崔明生来开的门,家里热乎乎的,飘着粥和凉拌菜里醋的味儿。

    “吃早饭没?要不要来点?”他问。

    “不了。”崔玉拒绝,“妈呢?嘉树呢?”

    “醒了,在床上玩儿呢。”崔明生看朱迪,“要不给小朱煎个蛋,再弄一杯果汁。他脸色好像不好,是不是昨晚上睡得不行?”

    朱迪说没有的事,崔玉回头看,发现他眼睛下面果然有淡淡的黑影。她想了想,“我先上楼给嘉树收拾,朱迪你就吃饭吧。弄小孩子很慢的——”

    崔玉发话了,朱迪才去餐厅坐好。

    崔明生显然很满意,快手快脚开冰箱,拿各种水果和鸡蛋。老人家生活在郊区,虽然环境都很好,但过于寂寞了。不管是嘉树来,还是有客人,对他们都是一种乐趣。

    崔玉站在楼梯口看了一会儿,崔明生的情绪虽然很高昂,但偶尔会偷偷看她。这是心虚的表现,他本性比李婉死板,不擅长隐瞒和说谎。

    她转身,小跑着上楼。

    嘉树咯咯的笑声很清脆,李婉正在逗他仰头。

    她站到主卧门口,嘉树穿好贴身的小衣服,被放在地毯上活动身体。李婉披散着头发,拎着个响铃在他头顶上晃。他果然仰头,试图用嘴巴把它咬下来。

    “妈。”她喊了一声。

    李婉看她一眼,“来啦?这么早?不是说晚上来吗?嘉树真是太可爱了,让他多陪陪我们呗。”

    崔玉实在想问李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以为自己表达得很明白,嘉树只是她的孩子,和房家没有任何关系。可李婉的想法显然不同,她对孩子的到来很震惊,可第一想法还是大房能和崔玉结婚;明了崔玉意志坚定后,虽然也帮忙劝说崔明生接受未婚生子的现实,可私下大房电话纠缠的时候并不反感。发展到现在,白女士住到对门,她还配合着将人请进家门来。

    甚至,李婉依然试图隐瞒,将嘉树留在身边。

    崔玉哽了哽,“一天没见,我想他了。”

    话到这里,嘉树终于发现妈妈来了,转头冲她啊啊地叫。她进房间,躬身将嘉树捞起来,紧紧扣在怀里。软软的,香香的,带着炽热的温度,只属于她的孩子。

    李婉站起来,两手将头发挽起,“他也想你了,可你最近不是忙吗?我和你爸左右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还白闲出病来。”

    崔玉左右看了看,找出嘉树的外套,坐在床沿给他穿好。

    “伍苇怀孕了,我是要多帮忙一些。不过她孕期不安,欧阳北想说把嘉树带过去陪她玩玩,先适应一下小婴儿。反正今天也要找他们谈事情,就一起去了。”崔玉轻握住嘉树的小胳膊往袖洞里放,“朱迪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小姑姑给他放了一天假。”

    “那个小朱,他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李婉半疑惑地问。

    “手术是成功了,暂时也没出现排异反应,但没彻底恢复之前都不好说。”崔玉亲了亲懵懂看着她的嘉树,给他扣好纽扣,“怎么也得再等年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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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久呢?”

    “嗯。小姑姑平时在舞蹈室,也会多看着他。”

    李婉有点忧愁,“那你们怎么办?一直这样处着,也不结婚也不那啥的?我怎么好跟别人解释呢?要是真不合适,咱们也不耽误他。你要不要重新考虑?”

    “解释什么?考虑什么?”

    “你爸说孩子总不能一直藏起来,年节上跟亲戚聚会要带出去认人。得讲讲孩子来历啊,说一下你的男朋友,以后怎么打算的——”

    崔玉将穿好衣服和小鞋子的嘉树放在地上爬,又去收拾昨儿带过来欢喜的衣服和各样奶瓶,全装袋子里挂肩膀上。她一手捞起嘉树,一手拎袋子,下楼。

    李婉追着出来,“你给妈一个准话呀。”

    她站定,看着李婉道,“妈,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怎么处理吗?现在怎么动摇了?”

    李婉有些局促和尴尬,道,“妈也是关心,担心你们——”

    “妈,我知道了。”崔玉应了一声。

    崔玉下楼,朱迪已经吃完了煎蛋和果汁。嘉树看见他便兴奋得抓手,他也伸手抱着小娃娃,在他脸上乱凑。

    李婉跟在后面小心观察,人的感情无法隐藏,朱迪对嘉树的喜欢也是真真儿的。可他再好,毕竟不是亲身父亲,身体并不是那么好,后续的问题太多。母亲自私,关系到女儿尤其自私。前面崔玉表现坚决,大房又拖拉着需要什么时间和计划,她也操心白女士和房中铭的反应。

    可现在情况变了,她便想选择对女儿和孙子更好的路。

    大概是出于愧疚,李婉和朱迪打了个招呼,从冰箱里翻出许多滋补的东西,一定要塞给他。

    朱迪一手抱着小孩子,一手推脱,怎么都推不掉。

    崔玉伸手接了,道,“妈妈给的,收下吧。”

    又说,“嘉树,给外公外婆做再见。”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再见,但朱迪抱着他往外走,他迅速地转头盯着李婉看。

    已经会认人了,谁带就对谁亲热。

    李婉实在舍不得,但女儿脸上一点笑也没有,她不敢再说什么。

    送出院子门,眼睁睁看着女儿和外孙上车离开,她忍不住抹了一下眼睛。崔明生跟着出来,有些担心道,“那事儿我就说不要瞒着小玉,你偏不听。你看那样子,恐怕根本没瞒住,这是连咱们一起都记恨上了。”

    李婉很不甘心,“也不是我们告诉她白阿姨的,是人自己找过来的。人说了喜欢嘉树,也喜欢崔玉,会想办法说服房中铭。我还能说啥?”

    崔明生手背在后面,“你就是不死心。让小玉和大房在一起有什么好呢?你看看,你那老同学嫁进去几十年了,儿子都三十岁了,还啥主都不能做。认孙子认得偷偷摸摸,选媳妇还得看男人脸色。你说啊,咱们家要是也这样,你不得掀桌了?”

    “咱们小玉,是能吃那委屈的?”

    李婉嘟囔,“大房跟他爸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孩子不愿意,就不行。”

    老两口还没吵得清楚,对面的花园门开,白女士出现。她手上拎了个篮子,里面装了好几个小碗,有捣碎的蛋黄,有煮得稠稠的迷汤。李婉赶紧戳了崔明生一下,让他别再乱说话。崔明生哼了一声,转身往里面走,不愿和白女士说太多话。

    白女士笑笑,“嘉树醒了吗?”

    李婉为难道,“小玉刚来,把他带回去了。”

    白女士脸上有浓烈的失望,深深叹了口气。

    儿子这几个月很反常地失落,经常回家疗伤,又半夜三更起来偷看小婴儿的视频。她再是个傻的,被身边人瞒得透透的,也知道出事了。可儿子大了,事关崔玉,便不能大张旗鼓。再一个,大房千万防备,摆明了不会说老实话。

    因此,她借口去瑞士修养,飞过去住了几天后,借口环欧旅游,回国了。中间房中铭来过几次电话关心,她都给忽悠过去,又找刺儿吵架,赌气把手机丢了。

    如此一番做主,回国,聘新人查李婉的住址,追着住过来。

    一两个月,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个机会。

    她出现在李婉面前的时候,李婉正抱着嘉树晒太阳。李婉惊骇万分,转身就要跑,她追上去道,“我知道是大房的孩子,家里谁都没说过,谁也不知道我在这儿。李婉,看在咱们几十年交情的份上,你信我一次。”

    李婉不敢信她,女儿把嘉树交过来,搞丢了怎么办?被抢走了怎么办?可白女士在门外哀哀地求着,确实没有外人出入干涉。最后提起了大房的婚事,白女士松口说,她愿意帮忙说服房中铭。

    李婉的心,就偏了。

    “没办法。”白女士把篮子放旁边,“妈妈这个时候确实离不开小婴儿。”

    李婉抱歉道,“等下次吧,还有的是机会。”

    白女士乐观道,“嗯,我晓得。昨天看见嘉树,我晚上睡觉都睡得着了。长得可真好看,那眼睛和睫毛,比白林小时候好看多了。小玉虽然是遗传了你,但嘉树肯定遗传外公了。”

    崔明生年轻时候标准美男子,白肤黑眼长身量。

    说得没几句话,白女士的手机响了。她摸出开看了一下,皱眉,“是中铭的电话,不能接。”

    当然不能接,她此时应该在欧洲,而不是海城城郊。

    电话断了,来了短信。

    白女士点开看,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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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婉问,“怎么了?”

    白女士惊骇道,“他知道我在这儿,让我赶紧回家去。”

    “怎么了?”李婉的心吊起来。

    “他说白林找他谈话,要说嘉树的事情。”白女士满头大汗,“他怎么,不,白林为什么突然找他?他们一直不对付的。不不不,他怎么知道嘉树的事?我还没安排好,我还——”

    李婉脸阴了一下,怪不得女儿提前来接嘉树,果然是知道了。也就是说,她在女儿那儿彻底失去信任,连质问一声也没有。

    白女士急匆匆要回老宅,李婉既不放心她更不放心崔玉,要一起去。白女士担心家里会闹起来,有些不愿意。

    李婉生平第一次对她严厉了些,“是你们家的事情,但也是我女儿和孙子的事。你们不能背着我擅自决定,我有权利知道。我这辈子没对不起你过,你说过,说过出事会给小玉讨公道的。咱们什么都不想要,就问问,这个公道怎么给?”

    白女士有苦难言,最终同意。

    李婉上楼交待,只给崔明生说要去一趟房家,又给崔玉发了个短信。

    “小玉,妈妈让你失望了,很对不起。今天房家要处理嘉树的事情,咱们家不能没人给你撑腰。不管你想要什么,告诉妈妈,妈妈去帮你争取。”

    崔玉短信回得很快,“除了嘉树,什么都不想要。房家的人,钱,全都跟我没任何关系。”

    “妈妈明白。”

    李婉下楼,对白女士道,“走吧。”

    崔玉接到李婉短信的时候,距离欧阳北家不到一刻钟路程。她很烦躁,原计划是大房去搞定房家人,如何又把李婉牵扯进去?她挂手机的动作大了点,朱迪问,“怎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道,“妈那边有点事,你和嘉树先去欧阳家,我等会得掉头回去。”

    朱迪本能觉得不对劲,摇头,“一起啊。”

    “不行。”崔玉怎么可能让他跟着去房家。

    朱迪抱着嘉树的手紧了紧,小娃儿不受力,很不舒服地扭起来。他惊觉,立刻放开,轻声道,“崔玉,我只是关心你,你别把我排开。”

    崔明烟再三交待不能刺激朱迪的精神,说他的病因一是父母的死,二是大房,最后才是崔玉。

    “是不是和房白林有关?”朱迪敏锐地问。

    终究是瞒不住。

    崔玉叹口气,道,“昨天晚上我和他谈妥了,以后都不再来看嘉树,房家彻底放弃。定了今天去找房中铭谈,但事情稍微有点变化,白阿姨带着我妈去那边了。我担心有变数——”

    朱迪唇抖了抖,房白林铿铿之言尤在耳边。他说爱崔玉,愿放手让她自由幸福。你呢?你敢真心爱她吗?

    他低头,嘉树冲着他笑得亲热,又天真又无辜。

    “咱们一起去吧。”朱迪把嘉树抱起来,“把嘉树暂时放再欧阳家,请老板娘帮忙看一上午。”

    李婉开车带白女士,一路设想种种,按照房中铭往日的脾气,应该是大发雷霆。

    大房从小不得他的心,教养上没费过功夫,感情也就不是很深厚。可以想象,嘉树的事情爆发,他会借机生多大的气。

    白女士让李婉放心,她能顶得住。

    李婉并不十分信任,冷冰冰道,“我家小玉,除了嘉树什么都不要。”

    白女士有些忧伤,半晌道,“白林一点也不像他爸,像我。”

    李婉偏头,“咱们去了就知道了。”

    车行至房家老宅,大门洞开。

    下车,进屋,客厅里一片安静。大房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房中铭很罕见地搬了自己的棋盘和棋子出来,用软布一个个擦拭。

    听见响动,房中铭转头微笑,“太太,我还以为你在周游欧罗巴,准备今儿一早飞过去给你一个惊喜。要不是白林半夜回来说你在海城,我就要白跑一趟了。”

    气氛,说不出的和谐。

    白女士怔住了,包括后面的李婉。

    大房站起来,招呼道,“妈,李阿姨,过来坐。吃早饭没?没吃的话我让人弄来点,要吃什么?”

    白女士疑惑地坐到沙发上,“白林,你怎么知道——”

    她在海城?

    李婉明白,这是崔玉告知的。

    大房笑嘻嘻,想去厨房招呼保姆上早餐,李婉给拒绝了。她依然有些气,说话就有点冲,对着房中铭道,“房董,不好意思啊。你来电话的时候我和阿白正聊天,既然是关于嘉树的事情,我也就厚脸皮来听听。”

    “阿姨别着急,咱们慢慢聊。”大房安慰。

    “不,我急。”李婉双手撑在沙发上,“之前你给我说什么三年计划,两年半流程,咱们就没同意过。嘉树生出来,一天天大了,心里总吊着个事情。既然都说开了,咱们就定个章程出来,免得活不安省。”

    大房想开口,房中铭支了支手阻止,道,“李婉,事情既然出了,咱们不是不认账。这段时间没去打扰你们,也是把事情想清楚一点。一要为孩子好,二是不伤大家感情。有孩子在,总算是亲戚。只是事情怎么认,确实要有个章程,你的意思——”

    李婉最不喜欢的就是房中铭这点,说话从来不抖落自己的底线,反而喜欢把人摸得透透的。她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别用生意场上那套对我。小玉和白林的事情,谁对谁错都不追究,就当跌坑里了。嘉树户口上在咱们家,姓的是崔,就没道理给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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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中铭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婉刚要张口回答,厅外面传来极有节奏的高跟鞋声音。

    “嘉树姓崔,和房家没有关系。”崔玉的声音十足穿透力,“我可以自己养。”

    门大开,崔玉的的影子从晨光中走进来,带着初冬的冷霜之气。她对白女士打招呼,冲房中铭鞠躬,视线扫过有点惊讶的大房后,径直坐到李婉身边。她道,“对不起,来得太仓促,但不能不来。”

    房中铭沉默地看着她,点点头。

    大房身体往崔玉所在的方向倾斜了一点角度,清了清嗓子后重新坐直。他摸出手机,想问她为什么来,又放弃。

    崔玉两手合在大腿上,直视房中铭。

    大房想了想,走到白女士和李婉身边,“妈,李阿姨,你们去外面等等。”

    有崔玉来,变数更多,难免会波及朱迪这个不好的话题。

    白女士自然不愿意,有点坚定道,“嘉树是我孙子,我必须要认。”

    崔玉不和她杠,对李婉道,“妈,你也出去吧,这事我自己处理。”

    李婉没立场再坚持,站起身。

    房中铭想了想,最后道,“太太,你要在这里,有些事情不方便聊。”

    白女士并非容易说服之人,她生气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最不方便的就是你。要不是你跋扈不通情理,能把孩子们吓成那样吗?小玉有了嘉树也不敢说,生孩子也在外面,孩子出生也不敢抱回家看。白林明明舍不得崔玉,可你发话让她辞职,他也不敢挽留。”

    大房有点吃惊,没想到自己一番做作居然在白女士那儿有了这样好的效果,居然直接把炮火全冲老爹去了。他悄悄看崔玉一眼,崔玉转头不看他。

    李婉更不知道崔玉辞职还有中间这一场戏,气得没办法,扭身走了。

    房中铭被白女士说得头痛,道,“你看看,正事没谈,你拖出一大堆不相干的来。我懂你的意思,会好好处理。你身体不好,不能过于激动,赶紧——”

    “不行。”白女士不动弹,“是你们叫我回来说谈,怎么又让我走?”

    大房走到白女士身边,“妈,李阿姨恐怕是误会了,你赶紧去解释解释。我和崔玉这边跟老头子好好聊,聊完了找你们行不?”

    白女士咬唇看着他,再看看崔玉,“反正,你要做什么妈都支持。你别怕。”

    “好的好的,我都知道,妈对我最好。”大房几乎是哄着,将白女士推了出去。

    厅内只剩三人。

    大房将大门闭上,转身站到崔玉身边,“咱们不是都说好了,怎么突然跑过来?”

    崔玉深吸一口气,“谈嘉树的事情,我不能不来。”

    大房苦笑,还是不信他。

    房中铭摇头,“小崔,没想到你临走了埋下这么大一个雷。让叔叔说什么好?”

    “抱歉,我也不想的。”

    他挥挥手,“说说你想要什么。”

    “嘉树。”崔玉斩钉截铁。

    房中铭笑呵呵,“小崔,你现在像是要和人打架一样。你们家和咱们家,多少年的交情了?现在又有个嘉树,怎么能处得像仇人一样?心平气和,好好聊,什么都能谈的。”

    崔玉缓缓将肩膀放松,房中铭已经进入了谈生意的模式,自己外强中干没好处。

    “你妈刚刚说开诚布公,那咱们就开诚布公好了。嘉树确实是房家的孩子,不消验dna,只看长相就是百分百。叔叔信你,不会有二话。否则现在在场的就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几个律师。这事你明白吧?”

    大房眼睛微微一凝,老狐狸到底要干嘛?

    崔玉点点头,了解。她拿了一千万,给老房的印象必然不好,以他的本性绝对不会把嘉树这个隐患留别人手里。可他现在表现平和,是怀柔?

    “发现你怀孕——”房中铭盯着她,“差不多快九个月,临产了。白林很久都不去看你一回,我那时候就考虑,这孩子是留下来好,还是不留比较好。留下来吧,总归是个麻烦,万一你用他做把柄挟制白林和我,后患无穷;可是不留,又太作孽了点儿,毕竟都能活了。”

    崔玉有点惊讶,老房居然如此推心置腹?

    “你白阿姨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李婉走了,生活很多不方便。还说你不讲情理,许久都不来探望一回。我自己又查了点儿事情,发现白林也不是不想去看,恐怕是你不愿意。”

    “思来想去,我决定再等等,看你什么时候能来找我坦白。毕竟不算是大事,都能处理。”

    “爸,你干啥?”大房打断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结果,你一直没来找我。”房中铭没理儿子,继续道,“白林明知道,也不来找我。事情就很明白,你们想先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就生下来吧,好好养大也是咱们房家的子孙,也不是什么大事。”房中铭指着大房对崔玉道,“我分了点儿精力在你身上,就忽略你白阿姨那边,不知道她自己也琢磨出来了,稍微有点遗漏。你知道白林昨儿半夜跑回来,跟我聊了什么?”

    大房起身,有些不耐烦,“爸,多余的事情别谈。”

    “他跟我讲了点儿陈年往事,又想跟我做交易。目的呢?他自己说不想放弃房家的产业,更不想把嘉树带回来,要求和你签协议,让嘉树放弃一切有关房家的责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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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好笑不好笑?千方百计要把孩子保下来,结果却说要和房家划清界限?”

    崔玉开口,“房叔叔,嘉树放弃一切,我没意见。”

    这正是她来的原因。

    房中铭看看大房,再看看崔玉,“所以你们就联合起来,找了一个什么所谓的筹码?”

    事情不受控制,大房的脑子疯狂运转起来。老家伙完全不顾及之前的承诺,将事搅得一团糟糕。朱迪的事情,目前知晓的人不多,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生父的身份,可不能让老头子喊破了。

    大房打断道,“爸,其它的不要废话。”

    房中铭呵呵一笑,“瞧瞧,我的好儿子拿了个筹码来威胁我,结果他比我还要紧张。”

    崔玉看了大房一眼,他果然是有些慌张的。大房手掌心有点潮湿,以崔玉对朱迪的维护程度,爆出那事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嘉树是意外,我和崔玉完全没料到。她发现之后很惊慌,但不愿意告诉我,反而想借别人的名头结婚。我找到她,打消了她的主意,希望她能继续和我在一起。”大房再一次隐下了朱迪的名字,“老头,你说开诚布公,那我就开诚布公了。当时那情况,你能同意我和她结婚?”

    房中铭笑了一下,老眼看向崔玉。她有些倔强地坐在沙发上,颈项和腰背挺直,什么都压不垮。十多年前,那个少女也是如此直挺挺地坐在他面前,大声地说,“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大房又道,“你肯定不愿意。口头上说让我婚姻自主,自主的前提肯定是对象能让你满意。我也晓得,再加上她并不愿意接受我,所以就算了。”

    崔玉看了大房一眼,他居然不提朱迪?

    “现在孩子生下来,崔玉身体有点顶不住,一边是操心被你发现,一边被我缠得烦了。我们商量好了,孩子给她带。我不插手,不出现,不影响她恢复身体。”大房道,“但妈想要嘉树,你的态度也不明,是很不利的因素。因此我来找你谈,想办法让房家放弃,给他们自由。给你看的那些筹码,算是交换。你承诺不出手,我就承诺永远不让它公开。”

    崔玉有些怔怔,手指绞得很紧。

    房中铭手指在沙发上敲了两下,似在思考。

    大房额头汗珠滚下来,还想补充点什么,房中铭却开口了,“崔玉,你的意思呢?”

    崔玉嘴唇干裂,哑着声音道,“我一开始就说过,只要嘉树。”

    房中铭看了大房一眼,脸色有点难堪。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被甩了。

    “白林,你的意思呢?”他问。

    大房心上插了好几把剑,忍痛坚持道,“孩子给崔玉,咱们所有人都不去打扰他们。妈,你,我,包括房家和白家的全部人——”

    “也就是说,崔玉不愿意要你,所以干脆让我少个孙子?”房中铭咳了两声。

    这一声孙子出来,大房和崔玉都不说话了。

    房中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既然你们不隐瞒,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如果嘉树出生前,你们手无寸铁来找我,我必定不会留这个孩子。第一,代表崔玉存心不良,我不想被一个孩子制住;第二,代表白林愚蠢,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没有任何倚仗就来找我。这样的父母,既贪心又无能,养不好孩子,孩子不要也罢。”

    “如果嘉树出生,你们立刻来找我,我更不会认这孩子。第一,确确实实证明崔玉把孩子当工具,想讨好处;第二,还是白林无能,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我,便拿孩子当挡箭牌。这样的父母,还是养不好孩子,长大了无非是另一个白诺。”

    “嘉树到现在快五个月,我觉得时间差不多,该谈谈了。”房中铭看着大房,“毕竟,你能正正经经熬一年吃苦头,还能挖出点儿我见不得人的往事威胁到我,令人刮目相看。”

    大房并没有被表扬的欢喜,反而眉头皱得死死的。这死老头,心眼万儿八千个,自己被算得死死的。若不是白女士提前被发现,或者自己运气好遇上朱迪,怎么搞?搞死人也搞不死他。

    “确实,我被威胁到了。”房中铭低头想了会儿,“现在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孩子姓什么不重要,但只要我认,他就是房家的孩子;太太也很喜欢嘉树,对小崔还算满意;因此,你们什么关系不重要,但小崔不能插手房氏的任何事务。”

    话有点委婉,大房和崔玉一时间都没反应得过来。

    半晌,大房心里嗤了一声,死老头嘴巴硬,既不想承认输了但又死要面子,于是变相同意崔玉进门,换一个大孙子。可他又不好意思直说,先把两人都贬损一番再假惺惺,何必呢?什么关系不重要,不就是结婚也行?可加一句崔玉不能插手房氏?真是太不了解崔玉的本性,还想再拿捏一把,用结婚换——

    果然。

    “对不起。”崔玉沉静道,“房叔叔,我只要嘉树。”

    房中铭表情没动,但眼神有些疑惑,“小崔,我的意思你没明白?”

    崔玉摇头,“叔叔的意思我明白,但很抱歉。”

    房中铭大约是有些气,呼吸有点急促,转眼看大房。

    大房低头。他愿意了,他的家庭愿意了,可她不愿意。他涩声道,“爸,对不起,我听小玉儿的。把嘉树给她,签文件互相放弃,以后各自——”

    房中铭扬手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甩向大房,大房避了一下,坚持将话说完,“——各自生活,不相干涉。”

    烟灰缸落在地上炸裂开去,清脆的一声。

    崔玉的心跟着抖了一下,她滋味复杂地看向大房,可以说今天的一切源自他的坚持。明明要失去儿子,他却还对着她笑得跟个傻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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