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将医院周围的商场、药店和公交地铁摸得差不多, 见时间近中午,便打包了午饭。钟勇自然跟了一路,还帮她拎饭盒,她没拒绝。
回病房后, 朱迪说大房来了一趟,没干啥也没说啥,坐了坐就走了。
他有些疑惑, “他居然和我聊天?”
钟勇将饭盒布置好后,和崔玉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崔玉将筷子递给朱迪,偏头问钟勇,“大房发短信让你走的?”
钟勇点点头, 说了声再见。
朱迪见门关上, 又对她说,“我觉得大房来得不怀好意,所以没示弱。说了咱们不结婚的事, 但也说了都是孩子的爸爸, 以后好好相处不要为难你。”
崔玉略有些无语,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她搞不懂他莫名其妙让钟勇来跟着自己,也搞不懂他突然把人弄走, 更搞不懂他跑来见朱迪。然朱迪的行为根本不是不示弱,是在大房的伤口上撒盐, 故意戳他软肋。
“他没生气?”她有点好奇。
“没。”朱迪摇头, “还让我好好休息, 然后就走了。”
崔玉本能想去琢磨大房的想法, 然而理智立刻将她的思维强行拉出来,“别谈他了,快吃饭吧。”
崔玉第一次主办过年,想弄得热闹些。她记得每年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家里每天都会飘荡不同美食的香气。李婉工作忙,主厨的是崔明生。举凡蒸肉饼,炸肉圆,熏鱼,他都是高手。
她给他发了个短信,到海南后记得联系。
崔明生安顿好,晚上给她来了电话。
“你白阿姨这次是真病了,脸都憋紫了,幸好你妈当时在,不然后果真不好说。听说是你房叔叔那边来了电话,大房亲自去了找了。不愿意相亲,宁愿把这些年家里给他投资的钱还回去。他同意了,让好好给姑娘们家里道歉,免得得罪人。你白阿姨一听就着急,两个人电话里吵起来,一口气没提上来——”
“大房来了电话问好,也安慰了很久。”
白女士小心翼翼几十年建起来的城堡,一朝被毁,哪儿能那么快走出来?
“大房说过几天来看她。咱们好歹受人照顾,你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看能不能再劝劝白林。”
崔玉打断他的话,调整音调道,“我今年请了人一起过年,想起之前你做了好多菜招待客人,能不能给我列张菜单子?我照着做?”
崔明生满口应承,笑嘻嘻问是什么客人?是不是来年就能喝姑爷酒了。
崔玉也开玩笑一样回答,太着急的话是喝不上姑爷酒了。
挂掉电话后,崔玉翻出白女士的手机号,犹豫很久才发了个短信过去。大意是从父母口中得知她生病,请她多多保重,请她安心养病,请她不要多虑。
她估计这短信应该会很长时间才会被看见,没料到几乎是立刻那边便回了电话过来。
白女士的声音十分虚弱,但是过于急促,“小玉,阿姨可等到你电话了,你现在旅游完了?是不是在海城?”
她叫了一声阿姨,然后嗯了一声。
“那就太好了。”白女士问,“大房实在太不像话了,我管不了他。算阿姨求你,能不能帮忙查一查他这几个月到底在干什么?失心疯一样,明明说好的事情全反悔了。我请了那么多客人来,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别人家的女儿谁不是捧在手掌心的?他倒好,来了一天也没有,尽给人甩脸色了。我是真没脸,把人都得罪光了。他还不觉得,跑去他爸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鬼话。父子算账,这是要干嘛?断绝关系吗?”
“我辛辛苦苦养他那么多年,图的是什么?”
白女士大约是真的憋太久,忍不住倾诉起来。
“他爸爸一直对他不满意,我让他学好有什么错?找个好妻子,互相扶持,把家业接下来有什么错?”
拉拉杂杂,叙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等到倾诉完毕,往日的白女士逐渐回来,开始有了种无地自容。怎么能在小辈面前道辛苦?
“小玉,对不起,阿姨失态了。”
“不会的。”她开口,“如果遇上大房了,我帮你说一声,让他去看你。”
遇不上就没办法了。
白女士再一次道谢,挂了电话。
片刻后,崔明生的微信也发了过来,差不多十多道年菜的菜谱。完了他还问一句,够了吗?
崔玉收拾心情,回了一声。够了,实在太够了。她一个人哪里能做得了?
事实上她一个人确实没办法完成。
“我能帮你做什么?”朱迪面对堆满厨房的各种菜肉问。
崔玉为难地对他摊手,“让我捋捋。”
“别着急,咱们慢慢来呗。”他聊起袖子,露出精致的手腕骨来。
朱迪在医院住了四五天,全部检查结果出来,朱医生立刻赶人了。按照他的话说,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目前症状还能控制那赶紧出院,也算是不耽误医疗资源。他给开了药,捡效果好的使,完全没担心过任何报销的问题。接下来就是遵照治疗方案吃药保养,静待骨髓的消息。
他拎了满满几大包各种药物回去,隔天便被崔玉叫过来了。
“这边这一块的材料,我准备炸肉圆。”她眨了眨眼睛,“全部都得剁碎了。”
“这边的蒸肉饼,我不能闻那个肉腥味儿,你帮忙拿开,等最后来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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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也要处理。不行,我还是不能——”
说到后面,崔玉自己忍不住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对不起,我叫你来就是干活的。”
朱迪戴着口罩,但也跟着笑,大眼睛眯成的月亮弯弯。他站进厨房,把崔玉推出去,“你去客厅歇着,实在闲了就剥松子呗。”
“好。”她解开围裙交给他。
小时候,朱迪最喜欢过年。
可以不用训练,可以看平时不能看的动画片,妈妈会买许多好吃的回来,家里也装扮一新。
“爸爸喜欢吃熏鱼。”妈妈一边用清水冲洗鱼肉一边对他说,“要用大青鱼,鱼段剁了薄薄的。酱汁熬好了放冰箱里冷藏一下,等到鱼肉油炸了捞起来,放冷酱汁里泡三分钟,听见这吱吱的声音没有?”
他吞着口水点头,好香啊。
“是鱼肉在吸收酱汁的声音,香气会全部被锁在鱼肉里。”
可好吃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看见金黄的肉入酱汁没几分钟便悄悄捞出一块来塞口中。
爸爸在旁边跺炸肉圆要用的香菇,明明看见了却不吭声,只伸手帮他抹掉嘴角沾上的酱汁。
明明仿佛在昨天,怎么会蒙了心认为他们不爱自己呢?
朱迪忍不住又红了眼圈,不想让崔玉担心,赶紧转身抹掉眼泪。
“你明年的课排好了吗?”崔玉把小凳子搬厨房门口,坐着闲聊。
“排好了。”
“怎么上的?”她好奇。
“周二到周五只上晚课,一个小时。周六和周日全天——”
“那可不行。”崔玉拒绝道,“朱医生说你不能太累,周末就休息呗。”
“就周末缺人。”
“没办法呢。”崔玉拍拍肚子,“我去找你们老板说呗。”
“好啊。”
其乐融融,暖气热乎乎,一个小小的窗扇吹来外面的雪风。
这样的日子,没有烦恼的事情,全部都是美好。
崔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门被敲响,打扰了一切。
崔玉准备起身开门,朱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来。”
门开,大房捧了一束花站在外面。
洋桔梗、百合和满天星组成的一大捧。
他头上还沾了些落雪,花之外另拎了一个箱子。
“崔玉在吗?”他很自来熟地问朱迪。
朱迪把住门锁,“在。”
他将花和箱子递过来,“请你转交给她。”
朱迪有些犹豫,他道,“放心,没她的允许我不会进去。花是给她的礼物,箱子里是给孩子准备的衣服。”
提起孩子,朱迪不好拒绝了。两人谈话间沟通过如何对待大房,崔玉的意思他是孩子的父亲不能否认,最好还是保持平和冷淡,没有必要势同水火。
他便伸手接了花和箱子。
大房点点头,“谢谢。”
确实十分客气了。
朱迪转身将花和小箱子放鞋柜上,小声对崔玉道,“是房先生哎。”
崔玉已经料到,只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朱迪再转身看他,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大房轻声,“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朱迪见他面色苍白,眼睛吓巨大的黑眼圈,眼球布满了红血丝。崔玉和他十多年的交情,阴差阳错闹翻,想必也是难受的。爱不爱的撇开不谈,即便是失去了一个挚友,也不会好过。
“我会的。”他回答,“你回去也小心一些。”
大房点头,却突然高声道,“小玉儿,我就不进去看你啦,再见。”
崔玉闷了一下,她不需要。
铁门关上,风里带来一些暖乎乎的食物香气。
大房抽了抽鼻子,轻易分辨出那些味道。
往年这个时候,崔明生会准备许多礼物,其中的重头戏是熏鱼和肉饼。他在家里休养无所事事,一门心思钻研厨艺,成功琢磨出自己的一套来。他的这两样菜,是朋友圈里最受欢迎的,每次做多少都不够。
因为崔玉的关系,他们几个很幸运地排了首位。第一批次,妥妥地分给他们。
每次她都装在干净的大乐扣盒子里交给他,他记挂着,总是两三天吃得一干二净。
“你是猪吗?”她少了下饭菜,很生气。
他则摸着肚子,“让叔叔再做呀。”
“再做?你当容易吗?一点也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以后别想吃了。”她抢了盒子关好,放在食品柜的最里面。
他就会打电话给崔明生,夸奖叔叔做得真好吃,能不能再给点。
崔玉皱着眉头看他耍宝,他乐不可支。
心火在烧,嫉妒越升越高。
大房整个人几乎不能忍耐,特别是看见朱迪开门的第一秒钟。
可他必须得忍住了。
按照老赵的话说,“要不是老崔看不上我,能轮得到你嘛?你想清楚了,这一回搞砸了丢的就不是老婆,还有你的娃。人现成的爹都找好了的,你要对他动点啥手脚,这辈子别想老崔了,下辈子也不可能——”
忍耐。
大房摸出手机,想找个说几句话。老元和老夏忙着抱娃和家里人团聚,只剩下老赵了。
他叹口气,“我现在有点难过。”
“你知足吧。”对方发来一张照片,富丽堂皇的大厅边上,站了个盛装打扮的姑娘,“这是我今儿见的第二个了。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幸福吗?”
这么比较起来,好像也是。
大房有些甜蜜又有倍数多的苦恼,转而给崔玉发了个短信,“小玉儿,白女士病了,我先去当一下孝子。你在这边好好养胎,把咱们宝贝儿照顾好,乖乖等我回来。”
“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只要你不和朱迪结婚,我就听你话不捣乱。你之前的条件我都没意见,只一个,咱们不能断联系。”
末了又问,“花好看吗?”
然而短信一直渺无音讯,他尝试性地拨了一下好吗,被拉黑了。
大房嘿嘿笑了一声,她生气就表示还在乎,抹了下鼻子将手机揣衣兜里走了。
幸福,大约就是强行从苦逼的生活里咂摸出一丝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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