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玄轻声附和：

    “经你这么一说，这画中的魔头，眉眼间确乎和剑魔欧阳志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只是一种巧合。”

    “何以见得？”苏夜与剑魔之间，有段因大衍造化诀兴起的因果。

    只是苏夜性格独特，不愿过多了解于己身现状无益之事。

    时至今日，对这位早已陨落的剑道大能，了解也是甚少。

    “剑魔欧阳志共有四世修行，第三世为灵族，其余皆为人族。

    第四世修行距成仙只有一步之遥，选择身死道消，未入轮回。”

    “这么说，他和魔族没有关联。”苏夜沉吟低语。

    “方才陈师妹，也在怀疑你是魔神转世。”林太玄将传音话语，如实告知给苏夜。

    谋士自古以来，便是毁誉参半的职业。

    无一例外，皆为灵智极高之人。

    苏夜在三人中，头脑最为灵活，总能想出令人赞叹的招，破解近乎无解的局。

    更重要的是，苏夜有侠义心肠，不会因此而记恨。

    故而林太玄敢于向他坦诚相告。

    “原来又是这劳什子魔神洞天在作怪，”苏夜疑惑顿消，“这里也非善地，还是尽早离开为是。”

    转头一看，发现来时的山壁，已与山体合而为一。

    没了出去的路。

    召出一枚缩地符，试着渡入些许灵气，“天地无极”四个篆字，只亮了瞬息，即便黯淡无光。

    林太玄沉声道：

    “贫道已然感知过这座洞天，似乎没有出去的路……”

    “一定有法子出去，”苏夜全无半分沮丧，立时转身去看别的壁画，“否则黄泉教主不会在此城中设下这个死局。”

    刚冒出头的负面情绪，即便被苏夜一句话打回了地底。

    魔族祭祀的场景，吸引住他的视线。

    行至近前，凝神观瞧画工粗劣的壁画。

    一位身材高大，皮肤靛青的牛魔，穿着鼻环的面容格外凶恶，手持近乎等高的狼牙棒。

    身后高台四角，燃着四根顶端有灭世黑莲形制的烛台。

    光线流转，四朵燃烧的黑焰，仿佛活过来一般，在烛台上跳动。

    高台中间有座石床，边缘的古魔文，形状和苏夜发现的“凶煞”二字，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可以判断是同一字体。

    壁画右下角，几个戴着红色面具的魔族，押着一头直立行走的羊，奔赴祭祀魔神的高台。

    “魔族的羊，代表着什么？”苏夜问向林太玄。

    女道修接了话茬：

    “我传你些魔族常识，省得影响你的思路。”

    右手双指凝结灵印，粉色花瓣般的光芒，汇聚着历史长河中对于魔族的记载。

    灵识中涌现一股清流，汇入无边无际的识海。

    便似吹来一阵风，拂开遮挡住思维的迷雾。

    押上祭祀台的直立行走羊，在魔族中被称为“妖羊”。

    地位低微，却又是成长期和未辟谷魔族的重要食物，关乎着魔族的兴盛衰亡。

    在魔族神话中，这种羊经过魔神造化，将人和妖的特性合二为一，化作魔族的食物。

    以此方法，彰显魔族独尊的地位。

    “这所谓魔神，也是个唯我独尊的主，”苏夜被气笑，“难怪受到幻术影响的灵识，会把它和欧阳志联系在一起。”

    ————

    三人遍观魔神洞天里的壁画，除了记录魔族祭祀，还有几场青史留名的大战。

    灵兽山之战，仙魔大战，魔临三万里……

    在大乾的《古今簿》中，亦有关于这几场大战的记载。

    不足为奇。

    环绕洞壁一周，又回到揭示“凶煞”之意的壁画前方。

    进山洞伊始，这座魔神洞天便对他们的心神产生影响，变得猜忌多疑。

    壁画上的内容，究竟是真是假？

    苏夜一时无法判断。

    盘腿打坐，释放十方梦域，感知魔神洞天边界。

    天与地，只有洞天大小。

    再不能向外感知。

    正如林太玄之言，他们被困在了此地。

    “苏道友，你在破冰镜迷宫时，用到了哪些东西？”林太玄早便心生好奇，路途中危机四伏，不及探问。

    如今身处幽闭洞天，方才出言相询。

    若是没法子出去，临死前解开疑惑，亦可心安陨落。

    “不就是引了枯井中的水，然后将怨念封存在水里，化作诛杀修士的毒。”

    “贫道知晓此事……我想问的是，你是如何驱邪镇魇？”

    “度化怨魂……”苏夜讲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话头。

    接连不断的困境，令他忽略了某些细节。

    冰镜迷宫里的妖邪，可以模仿困在其中的人。

    即便不是“煞”，也承载着它们的能力。

    诸像万法召唤的金光法身，念诵佛经超度，连混在其中的妖力，也是一并消解。

    林太玄感应到模糊心念，知苏夜心神激荡。

    保持静默，不去搅扰。

    诸多碎片般的画面，在识海中缓慢盘旋，继而连成了一串。

    真相，随之浮出水面。

    “赤霞妖终归不是魔族，根本不懂得‘煞’字数理真谛……那些邪魂怨念，正是出自于剑魔的术法，故此才会觉得熟悉！”

    “苏道友此言何意？”

    “这座洞天，并不是魔神洞天的投影，而是因我们心中所念生发，故而总能找到状似熟悉的事物，”苏夜指向祭祀壁画，

    “那幅画里的场景，便与我曾经历的魔教祭坛类似。”

    “贫道认为你是魔神转世，源于对你的猜疑？”

    “至少你不像信任林前辈那般信任在下。”苏夜站起身形，

    “这座洞天，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只要搞懂‘煞’为何意，就能脱离困境。”

    “太难了……不如就在这里，迎接下一世的开启。”女道修换了种说法，美化堪称恐怖的死亡。

    “我还不能死。”苏夜语气和眼神中，全无半分疑虑。

    他必须活下去。

    “相信苏道友，他有法子离开此地。”林太玄通过模糊心念，推出苏夜思路。

    女道修不由好奇问道：

    “这里无始无终，无边无际，与外边的斗牛城如出一辙。

    可是此间没有施展术法的赤霞妖，无法通过诛杀它，破解由他施加的邪法。

    究竟该如何脱身？”

    “陈前辈若有认真听，方才我已讲过解脱危困的法子。”

    女道修沉思一阵，想起苏夜说过的话，迟疑道：

    “……知悉‘煞’的含义？”

    全无任何可供参考的文献。

    在她看来，如同天方夜谭。

    苏夜灿笑道：

    “有个人，可助我解此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