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调子赵万林至今仍然能熟练地唱出几句,这年代的人都很保守,因此歌词也比较保守。
当唱到“我的情爱,我的美梦,永远留在你的怀中”时,赵万林发现有的人脸上已经挂上了臊红,刚刚还在跟着调子情不自禁地哼哼着,戛然间,声就止了。
赵万林记得,这首歌后来就被禁了,就因为歌词中含有这两句歌词,就给打上了露骨的标签。
而前世的一大堆情歌,随便拿来一首,放到现在估计就是耍流氓,直接能把歌者拉去枪毙十遍。
赵万林下意识去握住了田美娥的手,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天热,她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开了他的手,脸臊的红通了。
大巴车连续翻越了两架大山,弯弯曲曲爬了三十六弯大坡,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县城。
远远的,当有识字的人看到“大岭县城”几个石牌匾时,就惊得尖叫起来。
“大岭县,大岭县!”
然后所有人就都惊得从座位上弹起来,好奇巴巴往窗外望去。
是啊!大岭县在多数人心中是神圣而向往的。
这一幕场景,竟使赵万林联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电影,《海上钢琴师》里面,当毛里塔尼亚号抵达阿美莉卡,船上的人们看到自由女神像高举火炬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激动的拥抱、呐喊、欢呼。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根本不亚于那一刻的激动。
看着乘客人惊奇心动的样子,司机师傅也不吝再补一句。
“同志们,大岭县到了。”
司机师傅其实话并不多,总结下来无非就这么两句,同志们发车了,同志们到站了。
最后喊出一声“同志们到站了”,然后车上所有人就都积极地跳了下去。
车上还有四五个麦客,很显然,他们都是要去陕西一袋碾场,每人身上都背着大铺盖卷,脖子里搭一条灰色汗巾,皮肤黝黑,牙齿洁白,脸上时刻洋溢着孩子般天真的笑。
他们几乎跟赵万林一同下的车,车站人来人往,有卖冰棍的,擦皮鞋的,卖报纸的,还有卖白开水的等等。
车站门口扯着极具年代感的“引下来,流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的条形横幅,极为醒目。
赵万林听到他们说还要等几个大岭村的男人时,就心动了一下,本能地停住脚,想问问他们具体等谁。
“有个叫什么光的,那家伙是个咬舌子。”他们之中有人说道。
“他们不就在那么,‘宏杰电视’门口,那几个小伙子!”又有人说。
然后他们就一窝蜂跑了上去。
这时田美娥也看到了,惊的道:“万林你看,赵有光和李亚飞,还有他们。”
这时候,当他们回头看他们时,也端地看到了赵万林,见他也来县城了,赵有光就好奇了,率先走过去打招呼。
看了看赵万林胳膊上挽着的笼子,发现笼子里还有几只野兔,就好奇地道:“原来‘内’套‘都’野兔了,难怪‘内’不想去‘难’场。”
“只是运气好而已。”赵万林谦虚了一句。
这一刻,人海茫茫,他只有一种老乡见老乡的泪茫茫的感觉。
然后李亚飞也好奇跟了过来,看了看笼子里的野兔,有些不服气道:“叫你去碾场,你还不去,你看大伙儿在一起多开心,猎啥时候都能打,碾场一年就一次,一次也就十来天时间!”
他没再往下说,一脸的遗憾加无奈。
赵万林记得以前几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和他们一起去碾场,那时候虽然很苦很累,但几个发小走在一起,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心情永远都快乐的像个孩子。
但这一刻,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保重”,然后就带着婆娘和儿子离开了。
身后,他很快就听到了赵有光的结巴声,笨拙而激动,其中就包括“难日的”的三个扎心字。
心里想着,这或许就是曾经的友谊破裂的声音。
眼前就是大岭县城。
“走吧,去看花花世界去。”
随后,他将悲伤留在身后,朝着前面的大岭县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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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岭县是一个古老的县城,古代这里出了一位状元爷,因此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有的虽然有些破损,但仍然还住着人,有的仍然保存完整。
入县城的路口,是一块大石头牌坊,顶上是古体字“状元”,两旁则是对联,赫然写着: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字迹矫若惊龙,词意永远是那么的催人上进。
具体哪位状元,赵万林如今早已没有了印象,再说他从来就没关心过那些事。
面对这雄伟壮丽的大牌坊,赵万林只觉得平平无奇,可儿子和婆娘早就惊讶的连连张大嘴巴,连路都不会走了。
俩娃激动地直尖叫,大口大口地呼吸县城里的清甜的空气。
可真是没见识过大世面啊,赵万林觉得自己带他们,算是来对了。
人可以一辈子都待在农村,但人总不能不见识大世界。
这一趟下来,赵万林估计足够自己的傻婆娘在她釉娌们几个面前吹一辈子了。
石牌坊,高楼大厦(顶高就是三层的),小轿车(桑塔纳,公交车(车身还是木头的,摩托车,甚至,还有黑白电视机,这些东西她迄今为止一件都没见过。
“走吧,走吧,别停留了,城里面还有更多新鲜花样呢!”
赵万林一路都几乎是催着这娘几个走的。
自己心急的只想尽快找到收野兔子的地方,先卖掉野兔才是重中之重,可婆娘和儿子就只是好奇,震撼,陶醉,发呆,惊叫,真真就像是原始人进入到了现代社会一样,见啥爱啥,见啥稀奇啥,见啥都眼热。
来到“新丽放映公司”大门口的时候,这母子仨就好奇地直接不走了,扬起脑袋看着那栋气派的大楼。
“这就是高楼大厦吗?”田美娥好奇地问。
赵万林看了看,其实就是一栋三层青砖瓦房,墙皮上连瓷砖都没有,旧的赵万林都觉得它有可能是危楼的程度。
这一刻,赵万林不知道该说它是还是不是,想了想说道:“这是个筒子楼。”
他感觉这连筒子楼都算不上,反正就是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东西。
“筒子楼?”田美娥满眼里都是好奇。
“对,这就是高楼大厦。”
“那我能进去看看吗?”
看着田美娥一脸迫切的样子,赵万林也没有了意见,反正都到门口了,进去看看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