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三月,花絮晚,红素轻,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春风潺潺掠过山间,荡起波澜壮阔的碧绿波纹。远远望去,如一卷清新明丽的春景图,令人心旷神怡。
近日来,皇太弟司马炽极其喜爱卫璪,频频召卫璪入宫,二人志趣相投,时常赋诗作画,饮酒赏花,其尽风雅之事,司马越听闻后,只是淡淡一笑,眼底露出高深莫测的光芒来。
今日,卫璪一大早便准备入宫,临行前却突然一改常态的来到卫玠的院子,卫玠还未起身,此刻还躺在榻上睡着。
“叔宝。”只听一道温雅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呼唤着,卫玠翻了个身继续睡,蓦然她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懒懒的揉了揉眼睛。
“别打扰本公子清梦……”卫玠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待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之后,话却猛然被卡在喉咙里。
“大哥……”
卫璪无奈的看着她,随后面容倏然变得严肃,他正色道:“叔宝,收拾一下随我入宫吧。”
卫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卫璪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即眸子闪过一丝精光,容颜却依旧温雅无害,他摸了摸卫玠柔如软缎的黑发,笑了笑。
“是殿下召你入宫。”
卫玠这回睁大眸子,召她入宫做什么,当真有些奇怪,其实她有点抗拒那个皇宫的。
“有殿下在,不会有事的。”卫璪微微一笑,只是这笑中似乎隐含了许多深意。
卫玠点了点头,正想起身换衣裳,却见卫璪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有些尴尬的躇立着:“哥哥,你先出去一下,我换身衣衫。”
卫璪眉梢微挑,略有些疑惑看了她一眼,唇角带着一丝笑意。
“怎么了,在哥哥面前换衣裳害羞了,都是男子有什么好怕的。”
卫玠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心虚,极为不自然的笑着,随后就伸手将卫璪推出房间,关上门。
门外,卫璪颇为好笑的扶了扶额头,叔宝这孩子,多大了竟然还害羞。
羊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二人乘坐着羊车到了宫门口,下了车之后,便有宫人引着他们入宫,穿过漫长绵延的宫道,经过蜿蜒曲折的宫廊,穿过春意盎然的御花园,梨花树下,飘起纷纷扬扬的白色雨,这时牡丹花的花苞紧闭,还未到盛开之时,湖边,荷叶青青,白露凝结,在金灿灿的日光下,如同闪闪发亮的宝石,令人目不暇接,美妙无比,仿佛拥簇着整个春天。
卫玠情不自禁的停止了步伐,欣赏着这难得的绮丽景色。
“走吧,殿下还在等着我们呢。”卫璪拍了拍卫玠的肩膀,卫玠回过神来,急忙跟上去。
良久,才到司马炽居住的光华殿。
高阔的殿门,侍从领着二人进殿,映入眼帘的是宽阔敞亮的殿堂,殿内奢华明丽的家具陈设数不胜数,不多见的名贵瓷器,冒着袅袅青烟球形香熏炉,顶处有鸟形纽,昂首展翅欲飞。
卫玠眼底露出一丝惊叹,不待她多想,只见一位着月白色缎面锦衫的青年缓缓走来,面如春月柳,肌容明媚照人,恍若明月照青松,流云闲雅卓然,举手投足间,萧疏轩举,仪态卓绝。
“卫璪(卫玠)见过殿下。”二人急忙跪下行礼。
“无需多礼。”司马炽凤眸微睥过垂首的卫玠,眼底流转着一丝微光。
“谢殿下。”卫璪抬头与司马炽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二人坐在下首的客座上,随即便有宫娥为他们奉上点心与茶水。
殿中气氛宁静异然,司马炽轻轻抬眸望着卫玠,唇瓣轻启,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明丽优雅。
“卫二郎这般才学兼备,可愿意入朝为官?”
卫玠心微微一紧,抬起头与司马炽对视,语气恭谦温然。
“多谢殿下赞赏,卫玠暂时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更何况,卫玠拖着一副病体,纵使再有才,也无法施展。”
司马炽唇角微扬,眼底浮起若隐若现的寒冷。他曲着手指轻轻扣着紫檀桌,卫璪见此,知道殿下此刻已经有些不悦了,暼过卫玠坚定不移的神情之后,慌忙起身,急切的道:“殿下明鉴,二郎确实患有心疾,可否等一段时日,待臣说服她之后,再行决定如何?”
司马炽轻轻的扫过卫玠的面容,抬手示意卫璪坐下,他倏尔又问了一句:“卫二郎,当真不会后悔吗?”
卫玠一愣,随即点头,声音清澈明亮。
“卫玠不后悔。”
司马炽眸子狭长而冰冷,犹如润白秋月洒下的凄清月华,又如晨曦的白霜,深沉难测。
你一定会,后悔的。
稍后,司马炽留下卫璪商谈着什么,于是卫璪就嘱咐卫玠先去殿外等待。
司马炽平静的望着窗外,风轻轻的吹拂起他华美的长袍,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修长独立的身姿显得清寂而孤廖。
“据探子来报,汉王找回了流落于民间的第四子,而那四子刘聪长着一双蓝眸,智谋高超,卓尔不凡。”司马炽声音清润如玉,可眼中却比那寒潭更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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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璪心惊,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讶异道:“难道,殿下是怀疑,那刘聪便是当年坠下山崖的王聿。”
司马炽眼皮微颤,眼波幽冷如冰。
“我想,那刘聪应当就是当年未死的王聿。”
卫璪心悸不止,眼中满是担忧,凝重的开口:“若是如此,那刘聪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已是汉王之子,倘若他日汉王举兵进犯西晋,刘聪必然首当其中。”
司马炽却陡然一笑,转过身来暼过卫璪的面容,若有所思的开口:“如今,我更好奇当年那封密信究竟是何人送来的,而且,那封密信来自离石,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卫璪微微一愣,既而眼底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迟疑的开口:“殿下之意,是说离石还有人比我们更想除去刘聪?”
司马炽笑得优雅明艳,如同雪中梅花,惊现着不可思议的美感。
“他比我们更容不下刘聪,一定会想办法除去。”
“不知那人是谁。”卫璪望着司马炽,疑惑道。
“无论是谁,只要能替我们扫除障碍,敌人也,是朋友。”
司马炽平静的看向卫璪,唇瓣微动,不低不高的声音却让卫璪心头一震。
司马炽移目别处,随即又问道。
“那件事进行的如何了?”
卫璪急忙垂首,敛去了眼中的神色,肃然回禀道:“已经安排妥当。”
闻言,司马炽眸中闪过一丝灼热之色,望着那飘渺无依的虚空,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那日早些到来了。
良久,司马炽似有些疲倦,声音依旧清冷。
“你退下吧。”
卫璪行礼告退。
出了光华殿,只见卫玠坐在石凳上,眼睛微瞑,卫璪脸上不觉扬起一抹笑容,卫璪移步走到卫玠身边,轻轻呼唤道。
“叔宝,醒一醒,我们走了。”
卫玠惊醒,顿时有些懊恼,在皇宫里也能睡着,估计天下仅此她一人了,幸好只有哥哥看见了,若是被其他人看见,那可真是罪过了。
卫璪只是平静的摸了摸她的头,颇为无奈道:“我们回府吧。”
卫玠摸了摸后脑勺,吐了吐舌头,回想起殿中发生的事情,心中却有些不平静,豫章王为何要问她愿不愿意入朝为官呢?
出了宫,坐上回府的羊车,卫玠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卫璪试探的问道:“哥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洛阳呢?”
卫璪深深的看了卫玠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的摇头,眼中闪烁着卫玠看不懂的光芒。
“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洛阳。”
卫玠直了直身子,语气略微激动:“哥哥,按照如今的局势,洛阳虽然眼下暂时平静,可是以后呢,如今世道动荡不安,百姓……”
卫玠还没说完,便被卫璪严厉的打断了,他冷冷的看着卫玠,神情异常冷酷。
“够了,以后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了。”
卫玠霎时沉默下来,看着哥哥露出那种卫玠从来没有见过的愤怒之色,她蓦然感觉,她好像从来没有看透过哥哥到底在想什么,她与哥哥明明靠的那么近,却感觉心已经离的非常远,就好像有什么骤然撕碎了,难以缝合,卫玠抿了抿嘴,侧过头看向车窗外,眼中满是落寞之色。
回府之后,卫玠一言不发的走向自己的院子,卫璪只是默默的站立在门口,神情变幻莫测。
他这一生,已经决定了要追随殿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连续好几天,两兄弟都沉默以对。
东海王府内,司马越召集众多幕僚商讨对付司马颙之事,如今司马颙逃亡太白山,双方对战折损的甲兵颇多,此时不易再发兵挑起战火了。
司马越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浑厚雄然。
“依众位之意,是施计让司马颙自愿回到洛阳,然后再除去他。”
众人纷纷颔首,平静的道:“是的,殿下。”
沉默了一会儿,司马越让众人退下。
夜晚,日星隐曜,司马越正伫立在窗边,听着亲信来报宫中之事,面容瞬时变得阴鸷无比。
“你说的是真的,陛下果真在寝宫内哭泣思念司马颙?”
“是的殿下,是侍奉陛下的宫人亲眼所见。”司马越的亲信静静的垂首回禀道。
司马越心中的杀意逐渐变得浓烈起来,面容极冷,挥手示意亲信退下。
此时夜空中乌云闭月,冷风咋起,树木发出稀稀疏疏的摇曳之声,增添了一丝萧索黑暗的气息。
司马越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司马衷,再容你多活一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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