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似有话未曾道出口,抬眸目光暼及韩伊人。
“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卫玠抬头望向王聿,面容闪过一丝倔强,她嘴唇微抿,显得略有些迟疑与纠结。
见此,王聿蔚蓝色的眸子里不着痕迹闪过一丝笑意。
韩长伊温柔的看向王聿,颇为善解人意说道:“阿聿,我自己回府便可。”
王聿点了点头,嘱咐身后的随从好好护送韩小姐回府。
韩长伊微微点了点头,目送韩长伊离开之后,王聿望着卫玠开口问道。
“你想说什么?”
风幽然的吹动二人的鬓发,二人的衣角也缠绕到一起。
卫玠不着痕迹的移步后退几步,见此王聿眼底却晕染出一丝更深的笑意。
卫玠仿佛集结了全身的力气,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计划中的一个障碍,你会不会除去?”
话语一落,卫玠便感觉身旁气压骤然变低,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漫延全身,也冻结了卫玠的心。
“我会。”
良久,王聿声音低沉,缓缓开口道,细看那眸中微微浮现半明半寐的神色。
“我知道了。”
卫玠看似面容平静如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剧烈疯狂的颤动,手心一片冰冷。
这让她心中有了底,她绝对不能冒险,为了哥哥的安全。
“所以,你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吗。”王聿语锋一转,语气深沉沙哑,高雅如云的脸容似有什么在逐渐松动,压迫的气息在逐渐消散。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卫玠望着外面已经停了的骤雨,心绪千绕百转,何时开始她竟陷入了一种难以抉择的境地之中,明明之前,她还只是卫家的二郎,如今却处处受限于人。
“你其实很清楚,不仅是你,我亦是一样没有抉择的权利。”王聿的话似剑般锋利,深深刺进她的心中,留下一道疤痕。
“以后不用再问这样的问题,结果你心中已经如同明镜。”王聿声音低沉,眼中似笑非笑,嘴角勾起一抹微讽的弧度。
“平安快乐的活着,多么美好的愿望啊……”王聿笑意未改,只是眸中冷若冰霜。
卫玠只是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言讫,外面的细雨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落,王聿漪然如玉的身影与长廊外的景色逐渐合为一处景。
卫玠抿唇不语,心,像坠落无底深渊。
“你应该知道如今朝堂局势,司马颖已经被驱逐出京,势力也逐渐拔除,如今他自己都举步维艰,他如何助你。”
卫玠语气呼转,看着王聿平静无波纹的面容说道,不等他言语。
“司马炽自成年以来便不问世事,司马越自从诛杀杨骏之后,大封爵位,一路风摇直上,他的势力盘根错节早就分布邺城之中,不论侯爷的站在哪一边,都是劲敌。”
“你倒是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我夸你聪明。”王聿眼中闪过一丝赞誉之色,唇角似月牙微微勾起。
不过,司马炽真的如表面的云淡风轻,不问世事吗?
王聿心中默念,虽面容无丝毫波澜,可眼底却好似结满了十二月的冰凌那般寒冷。
敏阳侯府
刚回到府内,管家烈青便上前禀报,韩小姐派人送来亲自做的羹汤,下人带话,希望侯爷下个月能一起去太后面前请安。
王聿点头,烈青颔首,随即便派人去回话。
“今晚,一起用膳吧。”王聿接过婢女送来的手巾擦拭双手,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玠,眉眼似二月柳枝般柔和,与平时睿雅的他有所不同。
夜幕悄然降临,月光如水,清清幽幽,懒懒散散。
四月的风柔和的吹拂着,花香溢出院里,厅内,丰盛的膳食摆满了檀木长桌,卫玠抬眸一扫而过,却意外看到这一桌居然大多是自己爱吃的,鲈鱼烩,苽菜,莼菜羹。少时父母曾做给他和哥哥吃,如今看见这几道菜不免想起父亲在世的时候,那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
“侯爷,韩小姐的羹汤。”烈青吩咐侍女将羹汤乘好放在王聿面前。
王聿微微皱眉,眼皮闪过一丝厌恶,语气骤冷。
“已经冷了,烈青便赏赐给你吧。”
烈青低头谢恩,将那道羹汤撤了下去。
卫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夹起一块鲈鱼尝了起来,却没有想到这鲈鱼竟然如此肥美,十分入味,与母亲所做的鲈鱼十分相似。
眼中不免氤氲起丝丝雾气,短暂的触动过后,卫玠目光落到王聿身上。
“鲈鱼烩很好吃。”
王聿笑了笑,夹起了一块鲈鱼放入碗中,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姑母做的鲈鱼烩,少时有幸吃过,味道十分鲜美。”
“是啊……”卫玠声音有些颤抖,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味道也已经发生了改变,无法还原。
“可是有些人会永远活在你的心中不是吗,所以,为何不好好的活在当下。”
似乎已经知道卫玠心底在想什么,他缓然而道,此刻王聿高雅如云的侧脸映着烛光宛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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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夺去了卫玠所有的视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话。
厅内一片静谧,静到似乎连睫毛颤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乱世之中,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王聿轻启唇口,眼底的波光荡漾着,如同月一般清冷的面容,艳气逼人。
月色如炬,如流水倾覆而来,卫玠薄唇激朱,清秀的眉目如同一株盛开的海棠,难以想象一个男子竟秀气得如此清丽脱俗。
王聿也定定的看着她,眼底不着痕迹的掠过一丝惊艳之色。
“多谢侯爷款待。”卫玠突然又变回那个疏离有度的卫玠,起身离开,王聿露出一个似月光般淡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路上,微风习习,月色似打碎的瓷盘映出泠泠幽光,星辰闪耀,树影斑驳,小径似乎格外幽长。
卫玠其实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在这幽幽的月色下,却感觉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
这些日子以来有一点她觉得非常奇怪的是,舅舅王济似乎很少来到敏阳侯府,王聿身为王济之子,虽说舅舅还有其他儿子,但却远远不如王聿聪颖,地位不若王聿尊崇,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心陷入了烦躁,迷惑,不解之中。卫玠踩了踩路边的石子,石子发出叽叽嘎嘎的碰撞相击之声,卫玠心中不觉舒服多了。
想着越发用力,可怜的石头却变成卫玠泄愤之物,卫玠轻轻皱起眉毛,如果有什么法子可以知道王聿与司马颖下次会面就好了。
不管是对是错,平安还是凶险,祸还是福,她的心始终是向着自己的亲哥哥卫璪。
卫玠蹲坐在地上,随手拿起地上的石子扔进湖水之中,只听见咚咚咕噜的声音传来,湖水激起阵阵波纹涟漪。
聿香院
王聿斜靠在软榻上,心中微异,不知道为何,当他与卫玠呆在一处之时,总感觉自己的心都是放松的,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恍若流水温柔的拂过面容,清风扬起细细柔软的柳枝,花瓣缓缓从枝头盛开的美妙之感。明明知道卫玠欺骗了他,他却不恼,甚至觉得愉悦……
轻轻的笑声溢出唇,在夜色之中充满迷离,慵懒的气息。
卫玠蹲坐了许久,夜色渐沉,算了不想了,于是沿着路回到了未音院,连衣正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那目光算得上是翘首以盼了。
“卫玠公子可算回来了,吓死奴婢了,今日阿烈在公子出去之后命人搜查未音院,那阵势可把奴婢吓坏了。”
卫玠一听,猛然一惊,急忙追问:“他们可有搜查到什么……不,他们为何要搜查未音院?”
卫玠心中一慌,要是让王聿发现了她包藏刺客,而且欺骗他,这后果不堪设想。
她见到卫玠此刻神色万分凝重,也不由慌了神,急忙回复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何要搜查未音院,看阿烈的神色应该什么都没有搜到。”
那就好,卫玠终于放下悬着的心,松了口气。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连衣俯了俯身,连忙退下了。
卫玠略有些疲倦的躺在床上,如果能再见到那个黑衣刺客,也许有些谜题可以迎刃而解。
邺城
漳河河畔风光悠然,远处高山绵延不绝,白云悠悠飞鸟翱翔,虽然不若洛阳的繁华奢侈,却自有一番宁静之处。
司马颖悠然坐在府邸的树荫之下,这些日子虽然略微清闲,却给了他一些宁静致远之感,但是洛阳城的事,他这辈子却绝对不会忘记,回去看似遥遥无期,却也绝非不可能,听说贾皇后看不惯太子亦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如果她除去太子,就给了他回去的理由。
“将那副画送还给王聿,本王还要多谢他为本王传消息呢。”司马颖眉目清秀,面容略显高傲。
只见厉邱伟俯身行礼,声音平静应下。
“是。”
厉邱伟却恍然想起那个被他挟持的少年,这次回去,如若遇到不知他会提出什么要求,不过这少年胆识不凡,确实令他有几分敬佩。
洛阳的风光依旧美得迷幻,牡丹花一簇簇展露优美身姿,云高地阔,朗朗无边,只是秋意渐近。
一切似乎显得非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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