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躺在柔软的蚌壳中，很快就沉沉入睡。
无妄心中记挂着和月湘的约定，眼看时间快到了月湘下值的时候，便要出门去龙绡宫的宫门等月湘。他路过钟离住的房间，本想问问钟离要不要同去，凝神听了听房中没有什么动静，他轻声叫了一声：“阿离？”
没有得到回应，无妄便猜钟离该是睡下了。于是自己出了门。
无妄略等了一等，月湘与几个鲛人结伴从龙绡宫出来，看见无妄，跟同伴说了几句话，就加快速度游了过来。
“湘表姐。”无妄冲她招手。
月湘笑道：“别这么喊，太见外了，你就叫我二姐。”
无妄跟着月湘回了家，刚进门月湘就喊道：“阿爹阿娘，快出来。”
从正屋里出来两个中年人，那男的一看是个陌生的年轻鲛人，粗声粗气的问月湘：“是你的朋友？怎么之前没见过？在哪认识的哪家的小子？”
月湘一听知道阿爹误会了，正要解释。却见阿娘看着无妄神情激动，两手叠在一起，用力的克制手上的颤抖，“阿湘，这……这是谁呀。”
月崤听见老妻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心中正觉奇怪，月湘说道：“阿爹阿娘，这是无妄，是姨母的孩子，今天刚回来的。”
月崤问道：“是那个孩子？”
月瑛赶紧上前两步，抓住无妄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看他，一边说道：“真的？你真是阿瑶的孩子？”
无妄拖住月瑛的手臂，“姨母姨丈，是我。”
月瑛紧紧搂着无妄，哭道：“可怜的孩子啊……”
无妄不禁动容，他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亲情，姨母的怀抱让他觉得像云一样柔软温暖，他知道了自己也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在世，自己从此再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月湘也凑过来，轻轻搂着母亲，“阿娘，别哭了，阿弟回来了，该高兴才是。”
月崤也过来拉住月瑛，“有什么话进屋里说吧。”
月瑛被众人扶着进屋。
月崤拍着无妄的肩膀，“好啊，果然长得很像阿瑶。”他探了探无妄的修为，发现竟然看不透，心中越发高兴：“不错不错！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小子！”
月湘笑着拉无妄坐下，在他跟前摆了一个云母制成的小碟子，里面是一些小虾干和扇贝：“你尝尝这个，是阿娘做的，我最喜欢吃了。”
无妄笑一笑，说道：“谢谢二姐。”
月崤道：“阿湘，你就别坐了，快去将你哥和你妹子叫回来。”
月湘应了一声，就出去找人去了。
月瑛才止住哭泣，拉着无妄的手，慈爱的看他：“你长这么大了，真好。”她说起从前的事情来，比划道：“你那时候才这么大一点，我抱着你，你就冲我笑……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无妄问道：“姨母，我小时候什么样？”
月崤道：“哈，你小时候可调皮，那嗓门大的，哭起来，前后三条街都能被你吵醒。”
月瑛微笑着：“什么调皮，那是结实活泼。”
“嘿嘿……”月崤附和着：“是活泼，是活泼。”
月瑛和月崤说着无妄小时候的事情，这对无妄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他沉醉在这样的温馨欢乐之中，无妄看着姨母和姨丈的模样，心想是不是阿娘和阿爹也曾经这样恩爱和睦。
“你也不叫无妄，你叫做月淮，你小的时候眼睛又圆又亮，阿瑶说你的眼睛最清澈，所以给你取名叫淮。无妄这个名字是你阿爹给你起的名字吗？”
“不，是师傅给我起的。他说捡到我的时候，看我是从无妄海那边漂过来的，于是就给我起名叫无妄。”
“你师傅？”
“对，是师傅将我抚养大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阿爹很早就过世了。”
月瑛月月崤听闻，一阵唏嘘，心中越发疼爱无妄了。
没过多久，月湘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青年的鲛人，是他的表哥月泽，还有一个奶呼呼的小鲛人，是他的表妹月泠。
月泠年纪小，窜得快，一下子就来到了无妄面前：“你就是那个在外面的表哥？”
无妄摸摸月泠的头：“是呀。”
月泠挤在无妄身边，拉着他：“你快给我讲讲外面什么样子？”
月湘赶过来，拨开月泠：“你一边待着去，别没大没小的。”
月泠一脸不服气，躲到月崤身后，冲月湘重重哼了一声：“阿爹，你快训阿姐，她又凶我！”
月崤尴尬的说道：“哈哈，小孩子爱玩闹。”
无妄笑了一笑。
月瑛伸出手指点着月湘和月泠：“今天你们俩不许吵架！”又拉起无妄，“这是你表哥，月泽。”
又向月泽介绍无妄：“这是你姨母的孩子，阿淮。你还记得吗？”
月泽跟无妄见礼，边说道：“是阿淮？自然记得，小时候我不是还抱过他，哈哈。”
一家人又一起坐着说话，无妄将如何回来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众人听的胆战心惊，月瑛又心疼起来：“我的阿淮，在外面果然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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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湘安慰着母亲：“还好，总算安全回来了，没事就好。”
月泠听完很是崇拜无妄，认认真真的记下细节，心中盘算着回头出去如何跟小伙伴们吹牛。
月崤和月泽便问大长老如何安排他，听说无妄要先去学署修习，都道“大长老安排的很妥帖。”
又问学成之后如何安排，无妄便说道：“大长老并没有说具体安排在哪里。”
月崤道：“我看你修为很高，大长老一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的。”又说月泽是在防御司任职，如果无妄也能去防御司就再好不过了。
月瑛便犹疑着说道：“大长老果真不在意当年的事情了？”
月崤道：“应该不会迁怒一个孩子，当年的事情怎么也怪不到无妄身上。再说大长老如果要追究，当年就会有所行动的。”
月泽也说道：“近来防御司演武更加频繁，操练任务也加重许多。正是缺人的时候，无妄这样的人才，长老们肯定要重要的，不会揪住陈年旧事不放的。”
无妄想，这说的就是阿娘将我送走的事情了吧，便问道：“姨丈姨母，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阿娘要将我送出去呢？”
月瑛和月崤对视一眼，月湘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无妄才是最该知道原因的。”
月崤便说道：“阿湘说的对。这样，你带着阿泠出去玩。”
月泠叫道：“我为什么不能听！”
月湘夹着月泠就要出去：“走吧，姐带你吃好吃的去。”
“啊？什么好吃的？”月泠果然被月湘直接拿捏住了。
月瑛说道：“这件事，其实是族中机密，我们从前也是不知道的。这么多年，也一直装作不知道。”
无妄心下一凛。
只听月瑛继续说道：“阿瑶她资质很好，天分高，大长老很偏爱她，亲自教她修习法术，她很早就修成了金丹，同辈人都望尘莫及……有一次外出执行任务，阿瑶很久都没有回来，等她回来之后，便直接闭关修行了，后来我知道，她是勘破了情关，在闭关中渡劫成功。那时，龙绡宫已经近三百年没有新的凝魄高手了，大长老非常高兴，将她调入演阵署。当时阿瑶就已经怀了你了，开始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又过了几年瞒不住了，才说的。”
无妄已经在传承中得知，鲛人族通常需要怀孕十二年才能生产，因此并不惊讶。其实鲛人的寿命很长，即使没有灵根，无法修习法术，也能有几百年的寿命。
“最初几年，阿瑶带着你很辛苦，她在演阵署很忙，上值的时候就让我带着你，等她下了值，就再接你回去。你表姐比你大不了多少，我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虽然辛苦，但阿瑶很幸福。直到有一天，阿瑶哭着来找我，说她没办法了，要将你送走。我便问她是怎么了。
一开始她并不告诉我们，问得紧了，她才说是因为烟羽林的禁地有变故。
烟羽林那里是无妄海的禁地，危险重重，据说那里镇压着上古妖王的元神。烟羽林中布着一个大阵，叫做九曜归元阵，不管是什么人，即使是误入其中，都会被直接绞杀。大家都说过了这么多年，那妖王的元神估计早就消散了，但依旧没有人敢踏足。”
无妄问道：“是这阵出了什么问题吗？可是这和我被送走有什么关系？”
月瑛继续说道：“确实是九曜归元阵出了点问题。这九曜归元阵是以太阳、太阴，和辰星、太白、荧惑、岁星、镇星这黄道五曜、还有罗睺、计都两个隐曜为根基，根据它们的星象变幻参悟出来的阵法，日曜掌诸光阳气，月曜掌诸幽阴气，交替为阵眼，黄道五曜拱卫在侧。七曜逆轨，日月簿蚀则生变，星辰错乱则靡妖。罗睺、计都主毁灭，以生生不息锲而不舍之态抽取七曜之力磨灭阵法中的一切生灵。
这阵法，其实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其中细节，这阵法是需要有人祭献的。”
无妄心下一凛，问道：“活人祭献？”
月瑛道：“是，九曜皆需九个灵力高强的鲛人结成归元阵，祭献灵力。当时是月曜和水耀有失，听说是北溟海妖来偷袭，想要劫走那妖王残存的元神，虽然全死在了阵法中，但阵法依然被破坏了一点。为了修复九曜归元阵……阿瑶，被选中了。”
“龙绡宫镇守无妄海，监视北溟海妖已有千年，为此牺牲乃是我族的宿命。阿瑶心甘情愿赴死，但是阿瑶还有你。阿瑶说你的天分比起她来说要更好，她怕日后你长大了，也要面临同样的命运。她认为你不仅是鲛人族的后裔，也是半个人族，你的命运不应该像她一样，她想让你回到你父亲身边。于是就托你姨丈，帮她出去。”
月崤接着说道：“当时我在镇边司是一个小提督，阿瑶便来求我。我知道后，就趁着当值的时候，偷偷放阿瑶出了无妄海。阿瑶回来之后，遮掩了一阵，就对外说是你夭折了。毕竟你是半妖之身，和我们终究不太一样，所以当时也没有什么人怀疑。”
月瑛叹气道：“我们哪里知道你父亲早就亡故了，早知是这样，还不如留在这里。如今兜兜转转的……你还是回来了。”
无妄抹了抹眼角泪，不禁想起记忆中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阿娘……”他突然很想见见阿娘，哪怕是她的坟墓。于是他问道：“阿娘既然牺牲了，那她葬在哪里？我……我想去看看……”
月崤说道：“哪里会有坟？阿瑶他们十三个去了烟羽林就再没出来了。”
无妄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是这样，那可有立碑？可有牌位？”
“朝月殿后面的月池中，供奉着所有为鲛族牺牲的英雄的牌位，你若想去祭拜，便找一日去朝月殿吧。不过要先去宗正署提报，得了回函才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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