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子在这时推门而入,“备齐了。”
林宗易上半身后仰,倚着沙发背,“搬进来。”
振子挥手,俩保镖一前一后拎着一个竹筐,一条死鱼和一副破网,另外的筐里是一捆香和一块案板。
仇蟒微眯眼,审视着两只筐。
我拔出管道,毫无遮蔽看着319的场景。
林宗易笑了一声,他走到竹筐前面,手指勾起网丝,“宁可多个朋友,绝不多个敌人,是你当初教导我的。您捏着我最大的软肋,可念着恩情,我不打算贸然决定。”他丢了手中的破网,缓缓转过身,“我由您选择,是鱼死网破,还是相安无事。”
仇蟒爆发出冷笑,“华子,这是你的真面目。”
林宗易返回沙发,“醉王朝的保安,您手伸得太长了,还用我挑明吗。”
我惊愕住,程泽雇佣的保安竟然混入了仇蟒的人,我挨个盘问过,凭我看男人的眼光,轻易走不了眼。
仇蟒沉默片刻,“你能耐倒是不小,李宝压根没露过面,你也盯上他了。”
“李宝——”林宗易若有所思,“我还真没盯过这个人,我是诈您的。”
仇蟒脸色一变。
林宗易笑意深浓,“再精的猴,确实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可现实里,您斗得过我吗?”
振子接收到他眼色,命令保镖把李宝带来,不一会儿,一个长相平庸至极的男人被推搡进包厢,不怪我走眼,男人要么特别丑,要么特别俊,再不济皮肤白,个子高,有明显的胎记,李宝什么都没有,横在面前我都懒得多看,丝毫不引人注意。
李宝摔在地上,朝仇蟒求救,“蟒叔!”他察觉气氛不对劲,又转向林宗易,“华哥!我没动过韩小姐,我只是监视她,蟒叔吩咐的差事,我不敢不办啊!”
仇蟒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林宗易漫不经心卷衬衣袖口,“是吗。”
李宝慌了神,颤颤巍巍蹭过去,林宗易一脚踹开他,李宝紧接着栽在门板上。
仇蟒望向林宗易,“华子,你想怎样。”
林宗易左脚踩住桌面,整个人俯身,倾轧而下,逼视着仇蟒,眼神狠决,“我的力气和胆子,您一清二楚。您培养冠强抗衡我,他是什么货色,您也看清了,根本不是我对手。蟒叔,您难道要亲自上阵吗?”
仇蟒目光也幽深晦暗,“华子,我从虎口救下你三个月了,你威胁我两次,你我之间算是结了仇。”
林宗易面色阴沉,“挟持韩卿,劫走林恒,蟒叔先和我结仇,我翻脸是身不由己。”
仇蟒移开视线,端起酒杯,“你太过意气用事,你知道底下人在背后议论你什么。”
林宗易神色意味不明,带点满不在乎的嚣张和邪性,“为裤裆,为女人,不要命了。”
仇蟒说,“韩卿在江城的市中心开会馆,她自己没本事,肯定有靠山撑着。她和冯斯乾有没有暗中算计,你有把握吗。”
“我没把握。时至今日,我谁也不信了。”林宗易直起腰,抄起仇蟒的烟盒,嗑出一支,斜叼在唇齿间,居高临下俯瞰他,“她算计,我兜着,她没算计,我高兴。”
林宗易重新坐下,“撤出您的人,撤得干干净净。”
仇蟒反问,“我不撤呢。华子,你背地里阴我,违背了交易,我再纵容你,你要翻天了。”
林宗易对准仇蟒的方向喷出一团烟雾,没说话,却震慑十足。
过了好半晌,仇蟒松口了,“你总要让我安心。”
林宗易打量他,“您手上捏着我两根软肋,我手上什么筹码也没有,千方百计搞到的录音和摄像,您也废掉了。您现在安心,我不安心。”
“我可以放一个。”仇蟒问,“你要林恒,要韩卿。”
林宗易弹落烟灰,“您扣下林恒,韩卿这边的一切,立刻割断。”
仇蟒眉头微皱,“你仍然要韩卿先平安。”
我正注视这一幕,房门突然被踢开,一名服务生追逐着一个女人闯入,“女士,您不能擅自——”
我提醒他,“小点声。”
服务生无奈解释,“她硬闯,还拿了刀比划,非要我放行。”
女人惊慌失措开口,“韩小姐,您别喊,我没有恶意!”
我认出她是黄清,随即扬下巴示意服务生,“你下去,不要声张。”
服务生离去后,黄清把门口的黑色行李箱拉进包房,“我这里有华哥搜集到的物证,能寄存在醉王朝吗。”
林宗易是万隆城的老板,按道理他的地盘对他而言是最安全的,我看向她拖着的行李箱,“为什么不放在万隆城?”
她反锁了门,压低声说,“蟒叔的耳目太多,华哥也分不清谁好谁坏,因此很谨慎,今晚见蟒叔,他迫不得已才交给我。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一定有关键用处,因为蟒叔一直在找,跃叔也被我撞上从华哥的办公室出来。”
我心口一紧,“李祖跃看过吗?”
她笃定摇头,“没看过,不然蟒叔还担心什么,他们一艘船的。”
我没告诉黄清,李祖跃已经叛变了,是冯斯乾这艘船的人了。
“醉王朝是我开的,它注定摆在明面了,之前冠强差点烧了会馆,我收下,也未必能保下。”
黄清生怕我拒绝,她急切说,“有华哥在,蟒叔只会吓唬你,他不会动真格,他如果抓了你,审问你,你咬死不吐,他没辙的!”
林宗易目前和仇蟒斗智斗勇,究竟如何斗的,我跟黄清一样蒙在鼓里,听她的描述似乎很危险,我收下纯粹引火烧身,万一我蹚浑水暴露了,彻底惹急了仇蟒,冯斯乾和冯冬恐怕要遭牵连,可不收,林宗易前期的冒险全白费了,仇蟒倒不了,他也立不了功,那早晚会滚下刀尖,摔个粉身碎骨。
我犹豫不决的工夫,黄清忽然跪下,“韩小姐,我求你了,华哥什么也不和我讲,可我不傻,我看得出他在玩命,他要扳倒蟒叔。”
我望着她,她泪眼朦胧,“你不希望华哥输,对吗?他一旦输了,将死无葬身之地。你的现任丈夫,蟒叔,朱八,他们不会放过他。”
我弯腰扶她起来,“黄小姐,我承受不起。”
她甩开我手,伏趴在地板,“我在云城会所向你炫耀示威那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一个玩物而已,我不配和你争,只要华哥熬过这一关——”她爬着,爬到我脚下,拉扯我的裙摆,“你怎么报复我,我心甘情愿。”
我用力拽她,“我和华哥离婚了,我没理由再报复你。”我欲言又止,“我应该求你原谅,华哥的仇家绑架你,其实你是替我挡了灾。”
黄清完全听不进去,只一味痛哭流涕哀求我,我没法子了,“我答应你。”
她喜极而泣,“你不反悔。”
我说,“我不反悔。”
黄清匆匆站起,把行李箱推向我,“韩小姐,这些千万不能落进蟒叔手里,包括你身边的人,隔着一张肚皮,谁不为金钱动摇呢。”
我郑重点头,“我明白。”
黄清掸了掸短裙上的灰尘,“你说我替你挡灾,这份灾我挡得很值。能陪伴华哥,每天见到他,闻着他的味道,下地狱我也乐意。”她深吸气,“韩小姐,我很羡慕你,一个月前,当华哥第一次叫我清清,我就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很可悲,但也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认识华哥9年零7个月,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了解这世上有一个我。我永远记得那个下大雨的午夜,在云城芙蓉道37号。”
黄清刚压下的眼泪又涌出,“刘老板喝多了,给了十万,后来他醒酒了不认账,要这笔钱,我还不上了,他雇人堵我,逼我还。是华哥路过巷子,打跑了那群人。”
她像是陷入多么美好难忘的回忆,恍惚立在那,“我蹲在垃圾桶后面,那晚的雨很大,十月底,他的风衣很厚,他把雨伞扔给我,没有走过来,他不知道我的样子,我却刻骨铭心。这么多年,我等啊等,从年头盼到年尾,盼他出现,他好不容易出现,带着我应酬喝酒,待几天又消失了。他没有留恋过我,没有带我离开的心思。我那时就想,假如有一天,我为他死了,他会不会感动。”
我蹙眉,“用生命试探情意,是最不明智的。”
“你拥有了,当然不会再为它疯狂,可一个从没拥有过的女人,把最好的青春都做赌的女人,哪怕拥有一秒钟也心满意足。韩小姐,男人的真心对于你,是你唾手可得的,而对于我以及无数女人却很奢侈,要拼尽全力才可能得到。”
我一声不吭,递给她一包纸巾,“我让保安开车送你回万隆城。”
“我开车了,在后门的地下车库。”
黄清如今跟着林宗易,除了撕破脸的这几个,还有很多对家监视她,也熟悉她的车和她的交际圈,的确不能大张旗鼓停在显眼处。
我的车正好也泊在地下车库,我看腕表,十一点半,冯斯乾估计快回家了,现阶段我还是收敛点,夜夜晚归激怒他,他兴许找茬真把我的会馆关了。
我对黄清说,“一起吧,我和经理打个招呼。”
我提着行李箱走上四楼办公室,迅速拉开拉链,扫了一眼里面,一堆散乱的衣服,衣服包裹的最深处,一支微型录音笔,一个u盘。
看来乔叔在书房暗格里刨出的工具是其中之一,林宗易考虑到露馅的后果了,提前埋伏了备份,一份毁了,还能保住一份,总不至于全军覆没。
仇蟒很清楚林宗易的手段,他也怀疑另有不曾浮出水面的猛料,所以今天他留有余地,让林宗易占了上风。
周浦说,林宗易是一把好手。智慧,谋略,眼力,样样皆出色。
这样的好手,也许真能铤而走险赢一局。
我掏出口红,挖空了膏体,将u盘塞入,合上盖子,又把录音笔藏进胸衣里。
我用对讲机通知蒋芸上楼,她很快赶来,进门看到打开的行李箱,“你改行收破烂了?”
我没好气,“你看仔细了,那是牌子货。”
蒋芸翻腾着,“那也旧了啊,旧款不值钱,四五年前的春夏款式了。”
“当工服吧,比批发的紧身裙有档次。”
蒋芸抖开一件,照镜子试穿,我拿起手包,“我回去了,318包房的机关你处理一下。”
“仇蟒也走了。”
我步伐一顿,“走多久了。”
蒋芸说,“大约十分钟,林宗易结了账,他还问你呢,我说你在隔壁。”
我没出声,下楼经过大堂,黄清躲在柱子后,我们离开会馆后门到达车库,她那辆迷你宝马在最黑暗的角落,我的车在前排,我亮起车灯方便她挪车,她走出三四米,背影骤然变得无比僵硬,仿佛被控制了,一步步倒退。
我莫名其妙,“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