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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5章 忘不了
    冯斯乾抬起我下巴,“如果林宗易没有伤害过你,我和他斗到今天,他让林太太暗算我,你也听话吗。”

    我无力直视着他,“你明知我不会那样做。”

    他面色阴冷,“因为我是你儿子的父亲,还是仅仅因为我是冯斯乾。”

    我脸煞白,“因为你是冯斯乾。”

    “是吗。韩卿,你这副样子,我已经忍了一天一夜。去年林宗易假死,我想夺取索文,你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百般阻挠。林宗易对我下狠手,我失去华京,你为我失魂落魄过吗。你以为冯冬是他的,在手术台上拼了命为他留一条根。我最难的时候腹背受敌,要保全自己,还要顾及你平安。林宗易出事,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择出漩涡。你认为他给你林太太的名分,是仁慈和情意吗。”

    冯斯乾目光凉浸浸,像融了一层冰,“林宗易的对手中,我是唯一没有任何把柄的人,直到我身边出现了一个韩助理,他在我没有表现出丝毫动心时,就察觉了你很可能成为我的软肋,他设下圈套一步步引诱你跟了他,用名分捏住你。现在是连根拔除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了,林宗易的心狠手辣会是我和冯冬来日的灾难。”

    冯斯乾的唇挨近我,他气息滚烫,仿佛在我心脏灼出一个洞,“我有时真怀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他,是不是背叛了我。”

    我情不自禁哽咽,“那份证据是我亲手递上去,昨晚白喆绑了我,他去橡山救我,白喆打算和你谈判,逼周德元撤手,假如上面不撤,就原地解决我。是林宗易不肯拿我当人质,他放弃了。”

    冯斯乾一言不发。

    “他的欺骗和利用我都清楚,可我忘不了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忘不了他狼狈离开的一刻。是我给了他致命一击,但轮到他动手时,他手软了。”

    我眼泪淌过冯斯乾手背,他微微一动。

    “斯乾,我只要想起他当时的落魄和恨意,就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望着我通红的眼眶,“投奔什么人。”

    “曾经带他入行的人。”

    冯斯乾松开手,面无表情伫立着,“姓什么。”

    我不着痕迹攥拳,“金盆洗手很久了,没提到姓什么。”

    冯斯乾系好西装的纽扣,带我走出办公室,记者聚集在大楼门口,赵队拉起警戒线拦截,我们直接坐进车里。

    他没吩咐开车,司机不敢开,就泊在广场上,降下挡板。

    车外一阵骚动,冯斯乾闭上眼抽烟。

    几分钟后,他吐出最后一口,掐灭烟头,一把搂住我。

    突如其来的炙热体温裹住我,他感受到我的僵硬,轻轻喊了一声韩卿。

    我顷刻软了下来,委屈落泪。

    冯斯乾吻掉我面颊的泪水,“不是嫌弃你。”

    我一动不动,他搂得更紧,“我不想只顾自己发泄,不顾你的情绪。”

    我情绪确实很差,一种既无助又解脱的矛盾感,撕扯得我几乎快疯了。

    我抱住冯斯乾,脸埋进他怀里,“他会死吗。”

    他低下头,下颌抵在我额头,“不希望他死对吗。”

    “我以后不撒谎了。”我抓着他衣袖。

    冯斯乾闷笑,“这么大的代价换他活命,冯太太真是下血本了。”

    我一愣,“冯太太?”

    他注视着我,“想嫁给我吗。”

    我愣了几秒,他眼眸里是幽深的笑意,那笑意分不清真假,我瓮声瓮气,“你骗我。”

    冯斯乾抚摸我紧绷的脊背,“也许不是骗。”

    我整个人伏在他胸口,他用力亲吻我头发。

    回去的路上,何江在梧桐道上车,他说孟绮云一直哭,不同意分手。

    何江透过后视镜看着冯斯乾,“虽然周德元对外没公开过这个女儿,但私下很溺爱,您的做法周德元会不会不满。”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这些后面再说,你先办一件要紧事。想办法联系那种人合作,价钱不是问题。”

    我在他怀中睁开眼。

    何江疑惑,“您和那种人做买卖?”

    冯斯乾噙着一丝笑,“不行吗?”

    “行是行。”何江欲言又止,“关键林宗易刚出事,风声都挺紧的,他们未必敢接。”

    “这行见钱眼开,捧得就是火中取栗的饭碗。”冯斯乾若有所思眺望窗外,“你去云城打听一下,要当地名号最响亮的,放出风,有商人出一千万酬劳,寻一个仇家。”

    何江也明白了,“您觉得林宗易在云城。”

    冯斯乾笑容加深,“碰一碰运气,兴许有缘分碰上呢。”

    林宗易的通缉在第五天撤销了。

    索文集团和江都会馆收缴的财产高达十位数,填窟窿消灾了,林宗易在江城的麻烦算是两清。

    冯斯乾再次执掌华京之后,架空了所有大股东,将殷沛东阵营里的心腹处理得一干二净,林宗易名下的股份也强制抛售,华京集团彻底改朝换代。

    滨城由于周德元在主导,没有停止对林宗易的扑杀,而且愈演愈烈,旗下的棋牌厅,酒吧和洗浴中心,一律歇业整顿。

    第六天,周浦来到澜春湾,他说有接单的了。

    他掏出一张照片搁在桌上,“仇蟒,六十三岁,绰号蟒叔,当年能称呼他蟒哥的那批人,陆陆续续上岸了。仇蟒目前在云城,经营木材生意以及三家酒吧。他培养了娱乐产业的几大巨头,遍布各个城市,除了华子,基本都栽了。”

    冯斯乾竟然如此迅速挖出一个隐居幕后多年的人物,蟒叔的浮出水面简直令我猝不及防,我一恍神,碰洒了手边的豆浆。

    周浦望向我,冯斯乾也偏头,眼神掠过空了的杯子,“怎么了。”

    我偎在他肩膀,“我最怕蟒蛇了。”

    他擦拭我嘴角的糕点屑,“是蟒叔。”

    我握住他手,“听绰号瘆得慌,我们别掺和了,万一沾上甩不掉,给自己惹祸。”

    冯斯乾讳莫如深打量我,却对周浦说,“你继续。”

    看来他非要会一会蟒叔了,我垂眸,回避他的审视。

    “仇蟒在明面上也差不多不干了,这回咱们出价高,把他手底下的人炸出来了。”

    “是仇蟒的下属接了我的生意。”

    周浦说,“对,仇蟒不出头了。”

    冯斯乾叩击着陶瓷碗口,发出诡异的回音,“华子是谁。”

    “是仇蟒的义子,具体在哪做生意不了解。仇蟒没儿子,有一个精神病的女儿,三年前受刺激在国外跳楼去世了。”

    我心惊肉跳,华子莫非是林宗易。

    冯斯乾告诉周浦,“价码抬到一千五百万,我要华子接手任务。记住,千万别暴露我的身份。”

    周浦三教九流的人脉很广,他托人传话的第二天,云城来信儿了,这笔买卖华子接了。

    仇蟒有俩规矩,十分之一定金,以及本人面谈。

    冯斯乾原本要独自过去,我软磨硬泡他才答应带上我,次日中午我们抵达云城机场,周浦随行。

    周浦提前安排了车,从机场出来直奔仇家,仇蟒住在西郊,行驶途中云城下起了雨,雨势越下越大。到地点后,周浦熄了火,贴着后座车门撑起黑伞,揭过雾蒙蒙的车窗,大门的屋檐下站着一名中年男人,剃着光头,五大三粗的,冯斯乾下车,男人也走下台阶,隔着半掩的伞檐打招呼,“我们蟒叔临时有应酬,正在赶回来。”他做了个手势,引领我们进入会客厅。

    男人是乔叔,替仇蟒管事的,看面相年纪比林宗易大不了几岁,但特意染白了头发,增加了沧桑感,估计地位高。

    仇蟒的宅子是仿照苏氏庄园的风格建筑,红木为主,青石玉为辅,墙上到处镌刻着手工雕花,很阔气,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

    穿过一条大理石长廊,乔叔停在大厅中央,示意我们落座,又端上一壶茶,“您是湖城的商人。”

    冯斯乾淡淡嗯,“小本买卖。”

    “小本买卖随手一千五百万?您太谦虚了。”乔叔又问贵姓。

    冯斯乾用杯盖掸了掸茶面,“周。”

    乔叔上下端详他,没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轻下属走到乔叔面前,嘀咕了两句,乔叔蹙眉,“蟒叔亲口说的?”

    下属偷瞄我们这边,点了下头。

    乔叔沉思片刻,一脸歉意对冯斯乾回话,“周老板,蟒叔中途耽搁了,恐怕见不了您了。”

    冯斯乾脸上笑意敛去,浮现出一股诡谲莫测的阴沉,“仇老板这是栽一个下马威,耍我一趟吗。”

    “周老板,您误会了,蟒叔可不是儿戏的人。”乔叔也匪夷所思,看得出仇蟒是第一次变卦。

    冯斯乾满身戾气,全然没有罢休的意思,“蟒叔在云城厉害,我在湖城也不吃素。”

    这时我无意瞥见对面二楼的一扇窗户敞开,窗帘后有半副男人的身躯,并非刻意隐藏,更像凑巧离开那里。

    紧接着,又一名下属跑过来,“乔叔,蟒叔请贵客去花厅。”

    乔叔大喜,“周老板,好事多磨啊。”

    冯斯乾没什么喜色,眉间一片阴郁,跟着乔叔走向后院的花厅。

    仇蟒的长相与我想象中大不同,不糙,不壮,挺斯文的,国字脸,中等个子,花白的板寸,戴一副金丝眼镜,缎面的浅蓝色西服,扣子是纯黑珍珠,老辣却平静。

    冯斯乾进门,仇蟒欠身,“周老板。”

    冯斯乾朝一旁的周浦使眼色,周浦打开手提箱,一摞摞码放整齐的钞票,一共一百捆,周浦恭敬把箱子推给乔叔,“按照仇老板的规矩,付十分之一定金。”

    乔叔正要收下,仇蟒端起茶杯,“钱不急收,再谈谈事。”

    他没有正经看冯斯乾,只用犀利的余光睥睨,“周老板要找什么人。”

    冯斯乾翘起腿,坐姿慵懒散漫,“白喆。这小子坑了我三百万,下落不明了。”他语气漫不经心,眼睛却锋芒凌厉,锁定在仇蟒的身上。

    仇蟒喝了一口茶,“滨城开会馆的白喆吗?”

    冯斯乾气场相当稳,仇蟒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压他一头,可他完全不输,“仇老板认识他吗。”

    仇蟒舌尖抵出一枚碎茶叶,吐在茶盖里,“打过交道,手挺黑,也阴过我的钱。”

    冯斯乾不露声色笑,“传言他背后有人撑腰,在滨城很狂,敢动我头上的土,我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这口气咽不下啊。”

    仇蟒没接茬,耐人寻味凝视冯斯乾,“为区区三百万,砸五倍的价格,周老板的脾气不小啊。”

    “钱不缺,面子必须挣。”

    冯斯乾又故意旧事重提,“白喆后头的人,仇老板有路子探个底吗,再加五百万。”

    仇蟒这次依然没回应。

    周浦递给冯斯乾一支烟,我立刻从包里翻出打火机,“在我这里。”

    我压下按钮点燃的同时,仇蟒忽然问,“听你的口音,有点吴侬软语的味道。”

    我没想到他会和我对话,“我吗?”

    仇蟒说,“我也是苏州人。”

    我诧异问,“您也是?”

    仇蟒含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一眼冯斯乾,他略微皱着眉,但没出声。

    我回答,“单名卿。”

    仇蟒撂下杯子,“姓氏不方便讲吗。”

    我说,“那我也姓周好了。”

    冯斯乾笑着介绍,“我太太比较调皮,仇老板别见怪。”

    仇蟒又打量我许久,似乎在辨认,才移开视线,“周老板点名要我的义子华子抓白喆,是吗。”

    冯斯乾点头,“不错。”

    仇蟒当场拒绝了,“我问过华子,他最近没空。”

    “我可以等。”

    仇蟒扬眉,“周老板对华子,很信任。”

    冯斯乾说,“我给一千五百万的酬劳,当然挑最好的那个。”

    仇蟒让冯斯乾在云城安心等几天,等华子腾出空。

    下午雨停了,仇蟒亲自送我们出门,我穿着高跟鞋,缓缓跟在冯斯乾身后,花厅的角落被一束黯淡的阳光笼罩,一道修长硬朗的人影投映在青石板上,我顿时驻足,盯着那道阴影。

    影子落在两块石板的衔接处,线条有些扭曲,可茂密的短发与高挺的鼻梁,轮廓却清晰可见。

    我不由自主靠近,距离越近,乌木沉香的气味越厚重,不是特意沾染的男香,而是年长日久深入发肤,自然而然的浓烈。

    冯斯乾走了一程,发现我没有跟上来,他停下,“你在看什么。”

    我当即回过神,“我在看芭蕉。”

    他轻笑,“现在的季节哪有芭蕉。”

    乔叔立马横在前面遮住,“是冬天的竹子,没来得及砍。”他命令下属,“晚上砍了,种桂树。”

    “你喜欢芭蕉。”仇蟒突然打断乔叔,“种几株芭蕉。”

    乔叔一怔,“是。”

    仇蟒唇边勾着温和的笑,他看向冯斯乾,“等八月份芭蕉熟透,周老板带夫人再来做客。”

    冯斯乾朝我伸手,我挽着他走出长廊,迈过门槛时,我扭头望了一眼已经空荡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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