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没有演奏“仅予你的晴天”。

    因为那是哥哥的专属曲，是生日礼物才会出现的曲子。

    慕夏作为“外人”，自是不配在这样的场合听到如此“真心”。

    哪怕她是演奏家。

    ——

    嗞嗞。

    咔哒。

    旋钮打开，音响通电。

    苏灵坐在上次林睦坐的相同位置上，面向咖啡厅楼上的众人，深呼吸一口气——

    准备开始表演。

    “这套矩阵是我模仿一个奏见的设备复刻的……对了，单块效果器，你会用吗？”

    林睦拎起一个狙击步枪武器盒样式的航空箱，超级小心的将之横放在苏灵的脚底，然后弯下身子，将之解锁。

    仿佛开启秘宝般，扑面而来的软妹币气息从箱中绽放。

    下一秒，

    花花绿绿的单块，像是高等级的“玩具”，陈列脚下。

    它们是乐手们最喜欢却又总是买不起的“音色秘密”。

    现在，林睦将箱子转过来，对向苏灵——

    “我虽然吉他不厉害，但是我喜欢买偶像同款。这个绝对是顶中顶的搭配。”她说。

    “……嗯。单块我不会，但是用过大综合，想要演奏的歌也只需要2个音色。”

    “好。那我帮你调。”

    林睦友善的将主音吉他音色调制完成，同时又为她点亮了一个过载，告诉她节奏琴可以切换到这里，实现效果改换。

    如此细心相帮看得楼上众人心思各异。

    陆清惊于林睦拥有一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完全体Vivie，还是初回限量版……

    这价格加起来少说等于一把好琴，同时又全部停产，只能收收二手，相当的稀有。

    慕夏奇怪于妹妹居然能对外人产生出这般明确的“善意”。

    要知道，林睦在学校里的口碑是极差的，是被女同学们称之为“孤僻女”、“没情商”、“说话难听”、“不会读空气”的自闭小孩。

    而林睦自己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高中里慢慢就不再与人沟通，只是一人回寝、一人吃饭，没有关系好的同学，更没什么朋友。

    现在，在不必要的状态下全身心的帮助苏灵，在慕夏眼里，并非只在帮助苏灵——

    而是在想方设法的“不让客人出丑”。

    那么她在做的事情本质，其实是帮助学弟。

    她在保护学弟，小睦在间接帮助她，换言之，小睦也对学弟有着特殊想法。

    【啧。】

    慕夏不悦的眯起美眸，在这黑暗之中，如同刚入酒杯的毒药。

    …

    …

    “诗书与咖啡”。

    这首歌是《所以我放弃了音乐》专辑中比较小众的一首。

    因其安静、简单、正宗的风格，因此比较适合初学者进行练习。

    苏灵在8h、8h的推进练琴进度时，曾决定“简简单单拿几首整曲垫底，融合技巧、熟悉演奏时的沉浸状态”，于是，这首“诗书与咖啡”便成为了她的首选之一。

    凭借她现阶段的水准，无论是节奏琴还是主音部分，她都可以趋近完美的将之演绎。

    所以她的选择是——

    二合一。

    指在翻奏Cover里，把主音吉他的空白部分填满节奏琴的内容，从头到尾完成一分为二的高强度演绎。（一个人兼任两个人的任务量）

    “还需要帮忙吗？”

    此刻林睦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站在摆着菓子笔记本电脑的圆桌前，随时可以按下伴奏播放键。

    “不用了，开始吧。”

    苏灵抱紧陌生的乐器，开口道。

    “嗯。别紧张！”

    林睦暗搓搓的给她打着气，小嘴一抿，点击了宿主中的“走带”按键。

    前奏开始。

    “在这六叠大的狭小房间过着最底线的生活”

    “要是能与你一同生活该有多好，我就只是想着这样的事”

    “幸福的颜色是半透明，既然如此看不见该多好”

    “明明什么都没做，一天就此而过”……

    伴奏响起，PRS琴鸣呼啸，制住琴弦的右手鱼际压住琴桥，奏出绝对完美的万元级闷音。

    ——【苏灵在弹琴。】

    在哥哥面前弹琴。

    今天的她，不同以往。

    无需看着现场，

    无需看向台上。

    哥哥说过，“弹不熟练的地方先简简单单重复200小节就好。”

    这句话，他对林睦也讲过。

    不知道林睦有没有做到，反正自己在这一个多月里，是完完全全的执行了。

    “诗书”并不难，而不难的曲子在全情的演奏下，就会融入少许情绪的影子。

    ——

    苏灵背着琴带，站起身。

    哥哥说，“站着弹琴比坐着弹难一倍，因为走动时的支点并不固定，锁紧琴带又显得乐手太过僵硬，不够自然。”

    因此，自己更喜欢站着练琴，站累了才会不得已坐在凳子上，继续修炼。

    哥哥回家时看到的，都是练了一整天、练累了的自己。

    ——

    苏灵听着节奏，捕捉律动。

    哥哥说，“按谱弹琴是桎梏，初期可以，要想融入灵魂，未来即兴，还需渐渐脱离。”

    视奏能力自己有在练习，但喜欢的曲子，一定要背下全部，这样才能在刻进DNA的状态下将之激情演奏，用力传达给听众。

    ——

    苏灵指尖翻飞，纤细的手指如蝴蝶般翩跹在品格之间。

    哥哥说，“无论什么风格的曲子都要认真对待，演奏细腻。”

    PRS是豪放前卫的琴形，它的指板上嵌满海鸥，代表着“自由”；

    TS夜赏是深邃完美的大双摇，从外观上就形似黯夜下游走的黑猫，她代表着“雨渊”。

    用外界的武器演奏出完整的曲子，固然卡手不自然，但在曲目难度适中以及自身练习皆为“有效练琴”的前提下，一切都变得非常顺利。

    ——

    哥哥还说——“你的一切努力都不会骗你。”

    【它们会在有朝一日，通过你未曾想到的方式，馈以你曾经的真实。】

    苏灵记得这一点。

    因此，在舞台上“舞动”。

    在“乐声”中，舞动。

    ——

    怎么回事？

    “那孩子……有种学弟弹琴时的状态。”

    【她生涩却努力，极限但稳定，简单又自然，好像把演奏当成了吃饭喝水般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

    ——这种状态，只有同样每天都在花费海量时间进行演奏的人，才能一眼判断出来。

    “我们是同类。”

    …

    慕夏很震惊。

    她握紧扶手，没有表露出来。

    本以为，区区一个小女孩，学琴不久的萌新，再厉害又能怎样？在自己这样的音乐世家面前，还能弹出花儿来不成？

    然而，苏灵的表现，不但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似乎也得到了在场其他人的认可。

    慕夏余光瞟向高坂。

    高坂未花上半身不动，好像无动于衷。

    往下看。

    脚尖在轻微的踩着百分之百准确的拍子，以毫米般微小的动作，假装毫无触动。

    ——鼓手的习惯，踩底鼓找节奏的条件反射。

    好。

    看看陆清。

    陆清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苏灵的演奏当中。

    这首“诗书与咖啡”，是他最喜欢的一千首歌之一，排名在300左右，非常靠前。

    他不知道，也根本没察觉过，妹妹是何时练下来的这首歌。

    难度上，苏灵把它弹完是合理的；

    结果上，她能弹完这个，就说明还背着自己练了别的。

    “她到底藏了多少？”

    “她这段时间，真的只有白天在练琴吗？”

    “……”

    陆清头晕目眩。

    仿佛窥见了曾经的影子。

    后半夜三点诈尸般从床上弹起来，抱起琴、接上线，戴着耳机无声演奏的，那个异常而又随性的影子。

    那时的自己无拘束。

    那时的自己还“活着”。

    当然。

    讶异无比的不止是他。

    还有林睦。

    ——

    林睦此刻，已经按捺不住。

    她是对律动没有抵抗力的类型。

    所以，当苏灵演奏出完整的律动。

    流线型的律动。

    林睦小小一只的身体便再也站不住。

    【她好有东西。】

    【我以为她什么也不会。】

    【她的弹法，实在有些让人……想要加入。】

    【比我的老队友们认真太多了吧。】

    【真的只是初学者吗？】

    【感觉有200小时以上的水平。】

    【帮帮她吧。】

    【帮她铺个底。】

    林睦心中默念：

    “姐姐，我没有在对抗你，我只是想弹会儿琴，今天还没练琴，我只是该练琴了而已。”

    然后，走到琴架边，悄咪咪的拿起琴——

    姐姐买给自己的奶白色Fender电贝斯。

    趁着曲近三段，正想在变奏处直接进入苏灵的旋律线底部，为她铺路。

    却在这时，

    在这猛一抬头、来到她身侧，与她并肩的一瞬——

    猝然发现，

    她弹琴时的触弦角度，

    与自己看了无数遍的视频里、晴桑演奏时的触弦动作和幅度，

    【好像完全相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