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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淩晨兩點鐘, 賀楚洲來不及換衣服,在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件外套匆匆出門。
一路車流很少,路過24小時營業的超市, 他停車買了份海鮮粥和皮蛋瘦肉粥,怕太清淡無味, 又買了一份清湯關東煮, 上車直奔裴悉家。
輸入密碼打開門, 客廳裏黑漆漆靜悄悄一片, 再往裏走一些,房間裏也是,沒有光從門縫裏透出來。
不會是燒暈了吧?
他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拎着兩份粥快步朝房間走去, 要不是走廊就這麽長一截,估計他都能跑起來。
房間門沒鎖,推開之後摸索着牆壁找到開關打開燈,冷白的燈光從頭頂瀉下, 頃刻灑滿房間。
目之所及不見人影,只有被子底下有輕微的起伏,人被遮得很嚴實,連個頭頂都沒有露。
“笨蛋,嫌燒不暈就打算把自己悶暈嗎?”
他放下包裝袋, 從床前俯身将某只燒昏頭的鴕鳥挖出來。
人還沒見着,手上觸及的溫度已經讓他狠狠皺眉:“這麽燙。”
裴悉迷迷糊糊感知到有人來了, 想要睜眼, 瞳孔适應不了強光, 試了好幾次也只能從眼睛縫裏捕捉到一個囫囵的身影。
但已經足夠他認出他了。
“楚洲。”
他的聲音已經被來勢洶洶的感冒折騰得很沙啞,細弱地從嗓子裏擠出來, 比從電話裏聽着還要可憐。
賀楚洲聽着心裏不是滋味,怎麽這麻繩就偏挑細處斷,看裴三花身體弱專欺負他是吧?
怎麽感冒的不是他?
他病了好得快,就是燒到40度也能自己開車上醫院,主打一個難殺,省時省力又省心。
“是我,沒事了,我們這就去醫院。”
他伸手想要把人抱起來,裴悉卻抗拒地往後縮了縮,拒絕:“我不想去醫院。”
“不去醫院怎麽行,一會兒再燒傻了,有我陪着呢,怕什麽。”
他再度靠近,裴悉還是固執搖頭,又把自己往裏縮了些。
賀楚洲啧了聲,聲音加重了些:“裴心心,聽話!”
裴悉:“楚洲,我好冷。”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但裴悉聲音太輕了,賀楚洲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再度放輕語氣:“冷?很冷嗎?”
“很冷,渾身都很冷。”
裴悉從側面伸出一只手,抓住賀楚洲手臂的衣料,半睜的眼睛似蒙着一層水霧,艱難聚焦:“楚洲,你抱抱我。”
“你抱抱我,讓我暖和點吧。”
期待的擁抱并沒有随着話音落下而到來,裴悉睫毛一顫,失落地松了指尖。
無可奈何的一聲嘆息在落針可聞的房間響起。
下一秒,身邊的位置下陷,被子也被掀開一角,在冷風灌入之前,先貼上來的是一具溫暖的身軀。
長臂在腰間一攬,他便落入一個寬闊結實的懷抱,熟悉幹淨的味道讓他無比心安。
“就會用撒嬌對付我,看準了我吃你這套是吧!”
賀楚洲咬牙切齒,動作卻正好相反,好像生怕重一點能把人揉碎。
“這是最後一次,下次就不管用了知道嗎,哪能回回這麽順着你,我不要面子的嗎?”
裴悉悶悶的聲音從他胸口傳來:“你跟你家小孩兒計較什麽面子。”
賀楚洲:“……”
哽住的沉默讓裴悉忍不住輕輕彎了彎唇,低頭埋得更深。
說什麽沒有下次。
這麽久了,他從來也沒見過他口中不管用的下次到底是哪一次。
暖被窩可以,但醫院也必須得去。
賀楚洲等懷裏的身體不再抖得那麽厲害,抗拒的情緒也不再那麽強烈時,動作利索地将人抱下樓趕往醫院。
這個點病人不算多,從門診接待上樓,醫生給裴悉測了體溫,近39度的高熱,難怪人都燒得不大清醒了。
“今年換季溫差大,感冒的人也比較多,要注意保暖和保持鍛煉。”
“還有,勞逸結合也很重要,病人很大程度上是勞累過度,給了病毒可趁之機,回去注意讓病人好好休息,多喝熱水,家裏記得開窗通風……”
賀楚洲記下每一句醫囑,回到病房陪着裴悉打吊針。
裴悉打吊針時意外的乖,沒有抗拒也沒有掙紮,只是在針紮進手背時輕輕蹙了下眉頭,其他時間就偏着腦袋,一眨不眨看着賀楚洲。
賀楚洲低聲問他餓不餓,他搖頭,問他渴不渴,困不困,他也搖頭。
不說話,只是看着,偶爾動動手指去勾賀楚洲的袖口,或者勾他的小指,長睫在瓷白的眼下皮膚上打出一片陰影。
小動作撓得賀楚洲心都要化了,反将他的手攏進掌心捂着,給他講了很多賀藹月從小到大鬧出的笑話。
等吊瓶打完,燒退了些,才拿着藥帶人回家。
病中的裴三花不止乖,還黏人,比平時更翻倍的黏人。
好像變成了一只對一切都充滿陌生的小獸,只有呆在襁褓裏時才覺得安全,只有趴在巨獸的肩上,才有空觀察這個世界。
換言之,他幾乎離不開賀楚洲一步。
賀楚洲抱着他下車,抱着他回房間,打算去把粥熱一熱讓他吃點時,他立刻從床上坐起來,也要跟着去。
賀楚洲沒辦法,臨時想了個主意。
他拿手機下載了一個兒童秒表,指着上面的彩色泡泡球告訴裴悉:“球掉到第300顆之前我就回來了,如果沒回來,你再來廚房找我好不好?”
300顆球,300秒,熱一份海鮮粥綽綽有餘了。
看裴悉靠在床頭開始默數,他拎上袋子轉身去廚房,将粥倒進碗裏又塞進微波爐,時間調到兩分鐘,提示音一響便立刻取粥回房間,一氣呵成。
“234,257,289……”
剛靠近房門就聽見這麽個節奏炸裂的數法,賀楚洲喉頭一哽,加快腳步。
默數的都能數出聲,看得出是真不耐煩了。
他踩着300的點走進房間,不出意外收獲一聲嫌棄:“楚洲,你好慢。”
賀楚洲照單全收:“是是是我慢,我比廣場噴泉池裏的王八還慢。”
說着,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來吧,折騰一晚上了,吃點東西再睡。”
他喂得很仔細,怕把人燙着,一直用勺子來回翻着粥降溫,每喂一口之前還要吹幾下,又問裴悉味道怎麽樣,會不會太淡了吃着沒胃口。
喂到裴悉說吃不下了,碗裏還剩小半,他三兩口炫光把碗放在一邊,回頭就見裴悉目不轉睛看着他。
“怎麽了?”他問:“困了?”
裴悉搖搖頭,忽然傾身用力抱住他。
賀楚洲被他撲了個滿懷,下意識回抱,就感覺裴悉在用額頭蹭他側頸,用鼻尖撓他耳根。
不陌生的酥麻感很快導遍全身,撒起嬌來的裴三花簡直甜得冒水,他招架不住,又下不去手推開,只能僵硬地往後躲。
直到聽見耳邊傳來喃喃:“原來生病了有人照顧是這種感覺,難怪……”
賀楚洲動作一頓:“什麽?”
裴悉埋頭更低:“難怪他總愛說自己不舒服了,病了,連不小心在桌角撞到一下都要大驚小怪半天。”
賀楚洲聽不明白,掌心落在他後背安撫地拍了拍:“心心,你說誰大驚小怪?”
“裴臻。”裴悉歪頭枕在他肩膀上:“他最大驚小怪,明明不痛,磕到的地方連紅都沒紅。”
“可爸還是會相信他,會關心他,會放下工作哄他很久。”
“我生病的時候他從來不會管我,我給他打電話,他只會說忙,說裴臻也不舒服騰不出空,讓我自己去醫院。”
“我沒力氣去醫院,只能在那個房子裏找一點藥,吃了再躺下,難受得睡不着,就睜着眼睛數秒等天亮。”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就算最後難受得撐不住了,去醫院也是我一個人,打點滴睡着時血液回流了,也只有查房的護士會發現。”
“他把我一個人丢在那兒,不考慮我過得好不好,習不習慣,他只關心裴臻看不見我了是不是就不會發瘋,精神狀況是不是可以好轉。”
“可是為什麽呢?”
“我們不是一樣的嗎?”
“在一個家裏,大人是不是都更願意去愛年紀小的,或者愛對他們來說更圓滿的那個?”
“我哪樣都不占,所以不愛我?”
賀楚洲很多時候都認為裴三花的精神活在臆想另一個世界,他的一切都和裴悉不相通,比如聲稱自己不愛早起,比如一生病就無時無刻不在撒嬌。
又比如現在,他不知道裴悉口中所謂的弟弟是不是真的存在,也不知道那些默默忍受病痛折磨的夜晚是不是确有發生。
但那又怎麽樣呢?
裴三花那麽單純善良,又不會撒謊,他只是純粹在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出來而已。
所以就算是假的,也一點不妨礙他心疼這一刻的裴三花,譴責所有讓他不開心其他人。
“心心,在你已經做得夠好的時候,別為周圍的眼光去反省自己。”
他揉揉裴悉的後腦勺,認真教他怎麽自信:“不愛你的就是不識貨,不識貨的,幹嘛在意他們的眼光?”
裴悉安靜了兩秒,擡起頭去看賀楚洲,不确定地問:“可是……我做到夠好了嗎?”
“當然!”
賀楚洲毫不猶豫:“你已經做到最好了,只有優秀的人才會時常覺得自己還不夠優秀。”
“但我不是個好哥哥。”
裴悉咬了咬唇:“我不喜歡裴臻,就和他不喜歡我一樣,我沒有做到最好……”
賀楚洲:“誰定的規矩說當哥的一定要喜歡弟弟?這不是應該取決于做弟弟的那個讨不讨人喜歡麽?”
“你能做好每一件事,卻做不到喜歡他,那麽該反省的人就不該是你,而是他。”
“何況愛孩子需要什麽理由,天生的本能,無條件溺愛就完了,非要要求做到最優秀才能愛,那到底是愛還是利用?”
“多少失敗的中國家庭的通病,被愛的那個永遠是最廢物的那個,這又怎麽解釋?”
怎麽解釋?
裴悉愣愣搖頭,他從來沒想過這個,他不知道。
賀楚洲:“解釋就是偏心沒有理由,這種愛也不值錢,回頭扔地上你都踩碎了別撿,我們不稀罕。”
“別跟廢物争寵,也別去讨殘次品,你們都不在一個高度水平了,那些東西都不配讓你去惦記。”
這是一套裴悉從未聽過的說辭,他有點反應不過來,紅着眼框的表情看起來又乖又呆。
賀楚洲環着他的腰等他消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嘶地眯了眯眼:“等等,所以這就是你不願意叫我哥哥的理由?”
裴悉的消化過程被他打斷,眼睛微微睜大,看起來更呆了:“難道不是……你不喜歡嗎?”
賀楚洲登時深吸一口氣。
多少天了!
他終于找到機會把這件一直叫他如鲠在喉的事情拿出來說道說道了!
“誰不喜歡,我不喜歡?”
“我簡直喜歡死了好嗎?”
“你叫得那麽好聽,我都恨不得的把你變小了坐我肩膀上天天叫,怎麽可能不喜歡?”
裴悉:“可是那天你說,讓我不要随便叫……”
賀楚洲:“我就是死要面子在那兒胡說八道,誰知道你還當真了。”
裴悉眨眨眼:“那現在不要了嗎?”
“不要了。”
賀楚洲想也不想:“面子拿來幹嘛?攢多了能去超市兌再來一張,還是喪屍圍城的時候能貼鍋底烤熟了充饑?”
“不重要,一百張面子也不如你叫聲哥哥重要。”
裴悉眼睛亮亮的,抿唇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但仍舊彎着眼睛,乖乖叫了他一聲哥哥。
賀楚洲簡直要喜極而泣,恨不得立刻下樓去繞着三環跑上800圈。
不過他貪心不足,在跑之前還要捏捏裴悉耳垂,哄着他:“再叫一聲?”
“哥哥。”
裴悉笑起來。
摟着他的脖子,額頭抵上他的額頭,讓挺翹的鼻尖順勢靠在一起。
然後閉上眼,像小貓一樣蹭蹭他:“哥哥。”
琬城的日頭在入了秋之後越變越短,天亮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快要清晨了,舉目一望的頭頂依舊星光一片。
剛沖過澡的浴室不見一點熱氣,賀楚洲擦幹身上冰涼的水珠出來,床上被他剛哄睡的人依舊呼吸綿長。
吳青的電話來得莫名其妙,他拿了手機走出房間才接通:“大清早的不睡覺幹嘛?”
吳青:“你這一副欲求不滿的口氣是怎麽回事?何況這個點也沒到我睡覺的生物鐘啊。”
賀楚洲:“有事說事。”
吳青:“有人看見你大晚上在醫院瞎晃悠,我來關心一下,怎麽個事兒?”
賀楚洲;“心……裴悉發燒了,送他去打個吊針,你哪兒來的眼線這麽神通廣大?”
吳青嘚瑟:“沒辦法,朋友遍天下。不過聽你這聲也不像剛睡醒的,怎麽燒得很嚴重嗎?你一宿沒睡。”
“沒,快退了。”
賀楚洲說完頓了兩秒,叉着腰回頭望着房間的方向,忽然道:“問你個事。”
吳青:“請講。”
賀楚洲:“最近突然感覺自己有點變态是怎麽個情況?”
吳青;“?”
吳青:“這不正常嗎?”
賀楚洲:“這正常嗎?”
吳青:“你不正常嗎???”
吳青:“大哥拜托,剛吃上豬肉就忘記豬怎麽跑的了嗎?你都有男朋友了,憋了這麽多年不變态才不正常好吧?!”
賀楚洲沒仔細聽他那套什麽豬走豬跑的,不過砸吧了兩遍“男朋友”一詞,嘴角莫名有點不受控制。
不過很快等他反應過來,皺眉啧地一聲又給壓下:“我沒說這個。”
“算了,你懂個屁。”
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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