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他们就是觉得,王安适在开玩笑,这不可能是真的!
“开啥玩笑呢?”安静的人群中突然又有人抱怨道。
这像一个启子,安静的院子里突然有无数声音嗡嗡的附和道:
“是啊,咋能开这种玩笑呢?”
是的,他们还是当这是个玩笑,明明老太爷都说这不是玩笑了,他们却像是没听到老太爷的这句话似的。
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太爷和大爷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这院子里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
似乎过了很久,其实没过多长时间,这嗡嗡的声音大到了极致,然后又小了下去,似乎是很突然的,这嗡嗡声一下子就消失了,院子里一下子又变的极其的安静!
所有的人都盯着王安适,都在等待着,希望着,希望他突然一笑,然后说,这是一个玩笑!
王安适只是低着头站在大太爷后面,大太爷也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们多希望安适说这是一个玩笑啊,哪怕骗骗他们也好!
但是,安适就是不吭声……
所以……这是真的?
去广州府的人真的都死了?
自己的儿子真的死了?
自己的丈夫真的死了?
但是没有人哭!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哭?
或许是没有人第一个哭,所以所有的人都忍住了,他们似乎在比拼谁比谁更坚强似的。
或许是一个从群效应,在人群中,相互能感到温暖和安慰,没有人第一个哭,所以,所有人就都忍的住!
王老七坐在神殿的门槛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是无论他多么用力张大嘴去吸气,却还是觉得肚里越来越缺氧,越来越憋闷的慌,好像不会呼吸了似的!
他早知道出事儿,也猜到广州府那边肯定出大事儿了,但是他纵然再敢想,再往坏了里猜,也猜不了竟然出这么大的事儿!
去广州府的一百四十五人死了一百四十个!
院子里五六百人,没有人知道该干什么,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此时应该做的事儿就是哭一声,但是也没有人哭。
院内就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就在这时,王老九从月亮门跨步进来,他刚才一直带那一百人年青人在外面巡视,还没听到王安适说的那个消息。
此时他走进后院,突然就觉得这后院的气氛很奇怪,但是因为有事儿要说,也就奇怪了一下,就放下了,从人群中挤过去,来到神殿台阶前,对大太爷说:“龚全瑛在外面,想要进来。”
大太爷有点木然,反应的片刻才问:“龚仁瑛?“
“是龚仁礼的兄弟,庶出。“王老九解释了一句。
龚家比较重嫡庶,龚仁瑛虽然是龚仁礼的兄弟,但因为是庶出,在龚家就是半透明的人物,大太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来干嘛?“大太爷问。
“说是听说广州府那边来信了,想问问他们家有没有信稍过来?“
大太爷和大爷都怔了一下,才猛然想起来,去广州府的,除了王家人,龚家也跟去了十一个!
两人都转头看向王静允,静澄,安适,安茂,安橘五人。
五人这才想起龚家的那十一个人,说实话,从商栈逃出来之后,他们哪有心思去想龚家的十一个人?早抛到脑后了!
这时,见大太爷和大爷的目光看过来,才回忆了一下,还是安适答道:“他们应该没事儿,他们没跟我们住一起,到了广州府,他们因为人少,住在了码头边儿,可能是怕老普列特不买给他们枪,听说天天去老普列特跟前奉承帮忙,我们从货栈逃出来后,就没有再见到他们。但是听说老普列特被他们的什么总督抓起来了,也不知道龚家那十一个人有没有受到牵连?“
大太爷回过头,犹豫了一下,他心里下意识想瞒一下了,王家死了一百四十五人,还几乎都是青壮。
我下意识觉得,这事儿最好别让外人知道。
龚家虽然跟王家交好,但龚家的行事为人,王家却很看不上,横行县城,欺压百姓,剥削乡里,只看看现在县城里百分之八十的铺面都是龚家人的,县城外面几乎所有的良田和山地也都是龚家的,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王家豪富,虽然一向低调,别人不知道,但做了一百多年邻居的龚家肯定知道,龚家的贪婪,要是知道王家的青壮死了一大半儿,会不会起什么坏心思?
已经是乱世了啊!
如果以前还对这乱世道没有真切的认识,广州府死了一百四十王家青壮,已经极深刻的让他认识到了,什么是乱世?
但是不告诉他们,能瞒的过去吗?
一同去广州府的那十一个龚家伙计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如果他们也都死了,龚家肯定要讨一个交待,十一条命啊,这交待如果不说实话,如何能有一个让他们相信的说法?
如果他们没死,王家去广州府一行全死的消息他们肯定会知道,也会带回来告诉龚家。
瞒不过去的,瞒着,也不过是让他们晚一天两天知道罢了,还显得王家做事寒碜,好像内里虚似的,反而引得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况且王家还有一百来青壮,王家人向来团结,龚家人却内部矛盾重重,几乎全县皆知,所以还真的不用怕他们!
他们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说不得,王家能让他们把这些年剥削老百姓的东西还回去!
王老太爷也觉得自己是被一下子死了一百四十人这事儿吓住了,乱了心气儿,疑神疑鬼起来,竟然会害怕县吏龚家!
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镇的住,万万不能露了怯,一旦露了怯,知道王家豪富的可不只是这个小小的县吏龚家,就算不怕龚家起坏心思,往日那些朋友可没有一个善类,他们的势力连府跨省的,可不是小小龚家可比的。
思忖了片刻,大老太爷吩咐王老九:“让他进来吧,他们龚家那十一个人终究是搭咱们的商队一起去的,是死是活也该给人个交待。“
王老九和外面巡逻的那一百来个青壮,还不知道广州府的人都死了,他知道三爷带回来了坏消息,广州府那边出事儿了,但这消息究竟有多坏,广州府那边出的事儿有多大,他却还不知道。
此时他一边答应着,一看向老伙计王老七,希望王老七用眼神告诉他这事儿的事儿有多严重,这是他和老七的默契,但他们一辈子的默契此时却不管用了,王老七只是低着头喘着气,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王老九转身要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担心,直接问道:“大爷,广州府那边出啥事儿了?”
大爷王静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他实在不想一遍又一遍的听安适说这件事了,张合了一下嘴,才说:“你去请那个龚仁瑛进来,要是外面没什么事儿,也让小伙子们都进来,一起说吧。”
龚仁瑛是个三十多岁的年青人,长的挺高大,但是可能在龚家是庶出,常受欺负的原因,显的很懦弱,进的后院,就畏畏缩缩的低着头,也不敢看人,也不敢说话,如果不是王老九先前说过,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大伙都不明白龚家为什么派这么个人来?
龚家往日跟王家交情最好,天天来打交道的是龚仁礼的弟弟龚仁乔,一般有什么事两家要打交道,都是龚仁乔过来跟王家人说话,这次怎么换成这个从没见过的龚仁瑛了?
就算龚仁乔有事过不来,龚家也应该有会说话的正常人吧,为什么派这么一个连一句话都说不稳当的人来呢?
不过大伙现在心里都重的跟被山压着一样,也没心思去想这个为什么。
大太爷见龚仁瑛不说话,就示意王安适直接跟他交待。
王安适自然不会跟他说什么有的没的,只是简单告诉他,一到广州府,龚家那十一个人就跟王家分开了,然后龚家遇见了民乱,也就逃散了,龚家那十一个人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龚仁乔听了,还是低着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就退出去了。
好像这院子里都是吃人的猛兽,他是被逼着来这里听个响的,随便听个响儿,他就算完成了任务,就能赶紧逃了似的!
不过,大伙也没心思去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这时在外面巡逻的年青人,也一队一队的回来了……
“死了?死了!二太爷和二爷他们全死了?”
又是一阵嘈杂的嗡嗡声,这些年青人终于知道广州府那边儿出什么事了!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在前院玩了一下午的孩子也全回跑了进来,找自己的母亲喊饿了,嗡嗡的声音更响了,渐渐的,也不知道是谁跟他们说的,他们也知道了,他们的父亲都死了,嗡嗡的声音更大了,接着就是哭声,孩子们的轻脆的哭声……
接着是妇女们的尖利哭声,老人们的干涩的哭声,年青人的呜咽声……
憋了一下午的哭声,终于哭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在哭,没有人去劝慰,也没法劝慰,死了人了,怎么劝呢?除非让死的人活过来,不然,也只剩下痛哭一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