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踏仙君的话，楚晚宁瞬间如坠冰窖。

    恐惧像是初春突然破冰的流水般，以势不可挡的架势汹涌而来，楚晚宁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也像那乍然裂开的冰块一般，碎成了点点碎屑，消融在流水里。

    楚晚宁一动不动的坐着，等待着接下来的冷嘲热讽。

    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而来，他的每个毛孔都在细细的颤抖着，这一刻，踏仙君的任何一句习以为常的刁难、刻薄，都足以摧毁他最后的坚持。

    墨燃不知道他的心意，他还可以留在他的身边，试图让墨燃少造些杀孽。

    但墨燃知道了他的心意。

    他突然怕了，怕从墨燃的口中再听到任何刻薄尖酸的话语。他惶恐不安地等待着，像是将死的死囚等着刀斧落下。

    踏仙君看着楚晚宁瞬间褪尽血色的脸，惶恐不安的神态，一股兴奋感喷薄而出。

    那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倘若不是在楚晚宁的面前，他可能会直接跳起来，或者做出其他的更丢脸的事情。

    兴奋感翻涌不止，他想把楚晚宁抱在怀里，他想吻上楚晚宁那微凉却如玉般温润的唇，他想和楚晚宁融为一体，彻底的把楚晚宁变成他的……

    莫名的危机感阻止了踏仙君的行动，心中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可以。

    冥冥中，踏仙君就是觉得倘若此时他真的做了什么，或许等待他的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楚晚宁依然在等待着，空气中的寂静像是突然有了力度，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炸响：一个声音说，你为何还要苟延残喘下去？除了折辱，你还得到过什么，你什么都没能阻止，你为什么不去死呢？是担心薛蒙？是墨燃强留你？还是……你依旧对墨燃心存奢望，舍不下他？

    另一个声音说，不，不是这样。

    墨燃只是中了八苦长恨花，他所做的所说的都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无论墨燃说什么，都不是有意的、不是真心的。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所以，这一切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隐隐的，又有另一个声音说，你确定你不是在自欺欺人吗？倘若墨燃不是真的对你有恨，又何以非要折断你的傲骨、将你的自尊踩入淤泥里？又何以娶你、辱你、一再伤你？还是你被那偶尔的温柔迷了眼，忘了你所承受的屈辱与痛苦？

    楚晚宁只觉得脑袋疼的要炸开了，那些翻腾的思绪似涂了剧毒的矛，一根一根深埋入心脏，让人痛的无以复加。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就不想再挣扎了，觉得就此湮灭也没什么不好。

    踏仙君全然没意识到，他的话已将楚晚宁逼至绝境。他只觉得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充斥着他的胸膛，让他非要做些什么才好，可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难言的寂静，他向前走了一步，楚晚宁却突然像是被蛇蝎蛰到了一般，猛然向后退去。

    踏仙君一时愣住了，他隐约从楚晚宁的戒备里感觉到了某种情绪，绝望而无助，然后他看到了楚晚宁惊恐万状的脸——这不是他熟悉的楚晚宁。

    他觉得楚晚宁的周身笼罩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东西就像是刺猬的壳一般，将楚晚宁死死护在中间。

    他知道，他可以轻易的刺穿那层壳，看到那被保护着的柔软的内里。

    跃跃欲试的踏仙君伸出了手，楚晚宁没有再后退，只是看着踏仙，那眼神里的绝望与沉痛让踏仙君心头一痛，像是被什么利器扎了一刀一般。

    踏仙君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在红莲水榭待下去了。

    否则，他非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不可。

    踏仙君随手抓来一件衣服，隔空披在楚晚宁的肩头：“本座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踏仙君说完，转身走出了楚晚宁的卧房，顺手关上了房门。

    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似乎是踏仙君在叮嘱着刘公什么。

    楚晚宁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衣服顺着瘦削的肩膀滑落，房门外传来的说话声像风一般掠过耳畔，又什么都没有留下。

    踏仙君回了巫山殿，遣散了聚集在巫山殿的所有人。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手舞足蹈的走了一圈又一圈。

    “楚晚宁喜欢我！楚晚宁真的喜欢我！！”踏仙君笑容满面的喃喃自语道。

    表达的欲望迫使他想要找人说些什么，他停在原地，想了很久，却突然发现，能陪他唠唠往事，分享他此刻的心情的，唯有楚晚宁而已。

    这一发现令他十分沮丧，他像是捧着一堆糖果的孩子，迫切的想要分享自己的快乐，却发现周围除了给他糖果的楚晚宁本人，再无其他人。

    远远的，似有打更的声音传来，踏仙君恍然回神，不知不觉间竟已经是三更天了，可他全无睡意。

    兴奋感依旧盘旋在他的心头，让他时不时的笑出声来，踏仙君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可他就是压抑不住心头喷薄而出的愉悦。

    夜幕深沉，无星无月，踏仙君突然想再看看楚晚宁的脸，他毫无迟疑的一路去了红莲水榭。

    红莲水榭静悄悄的，一丝灯光也无。

    踏仙君站在楚晚宁的卧房外，盯着黑洞洞的房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的卧房里，楚晚宁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着，雕像一般。

    踏仙君没有回巫山殿，转身去了演武场，一套最基础的拳法，被他打的虎虎生风。

    拳法终了，踏仙君站在原地，突然想起，这是楚晚宁教他的第一套拳法——他在另一个楚晚宁的记忆里看到过。

    他可以想起很多有关自己和楚晚宁的过往，可那些过往就像戏台上的演绎、话本里的故事，总是跟他隔了一层，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跟楚晚宁也有过同样的过往。

    他想想起些什么，却只是徒劳。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能找到的，全是楚晚宁冷漠无情的模样。

    踏仙君觉得自己像是被吊在半空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周围全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他能抓住的东西，莫名的焦躁感令他无所适从，他越想拼命的抓住什么，似乎那东西就离他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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