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南关,城守府。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断粮月余了,太子殿下到底什么意思?西罕已经集结,兄弟们随时都有可能上了战场再也下不来,难道临死前连顿饱饭都不给吃吗?是不是用不着我们这些兄弟卖命抵抗西罕骑兵了?太子现在不是已经在水南关了嘛,这件事谁不知道,大将军娄长峰也到了,差我们兄弟这点吃食?莫不是太子和将军,在女人窝里呆的太舒服,忘了”粗俗的语言在城守府前堂回荡,几名浑身顶盔掼甲的壮汉你一言无一语的在大厅之中污言秽语的咒骂。
“啪”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帐中几人的吵闹,瞬间恢复了平静,只见帐前将军的案几一分为二,被锋利的宝剑一剑斩断。坐在前堂正位的是一名已经知命之年的老者,他是水南关的城守—吕宗俭。
先皇天正帝晚年,林应台曾随军出征西罕,但最终全军遭到了惨败。回朝后林应台因鼓吹出征导致战败之责被贬。林应台深谋远虑,被罢黜之前,为了保持自己的影响和将来回归做足了准备,精心策划了一场人事的布局。他将自己的亲信分散安排到各处并不起眼的边关要塞,但却是军事防线上的关键节点,这也为了后来林应台回归做足了铺垫。
回归后林应台还特意在改制之中安插了林、娄两家的年轻一代在军中,不仅确保了两家在军中的影响,更是进一步巩固了林应台在朝廷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吕宗俭便是安插的亲信之一。
此时的吕宗俭脸色铁青,眼睛怒视着在场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名壮汉身上,“池献图,这是老夫的府邸,不是你们西风军大帐,容不得你在此放肆。质问上官,诋毁储君,看来本将要用你的人头,试试宝剑是否锋利!”
池献图冷哼一声,言语毫不客气回怼道,“嘿嘿,池某人的头颅随便取,就怕宗守大人没那个胆量,还是等太子到了,再作威作福吧。”
吕宗俭被池献图的言语激怒,脸颊由白变紫再变黑,“好好好,来人”
大厅之中除去两人外,还有几位将军分坐两旁,面沉似水直勾勾盯着吕宗俭,丝毫没有要上前劝阻的意思。如今水南关已经是人满为患,娄长峰率领的五万人马,加上西风军原有的五万人马驻扎,算上一些负责后勤的民夫和百姓以及巡防营、和城守府的驻兵,足足有数十万人在此。
池献图等人早早就已经接到传信,私下早已将原有储备的粮草藏匿起来,更是提前一个月开始缩减粮草用度,制造营中早已断粮的假象。直至娄长峰大军到此,众人才知晓太子早已隐藏在此。既然太子奉旨前来犒军,可是迟迟得不到粮草的补充,营中的士兵怨气冲天,池献图等营中将领每日都来到城守府催粮。
今日已经是第十日,不仅粮草没有领到,太子的面更是没有见到,这些人心里早已不满,甘谷关更是传来西罕集结准备破关的消息,水南关自然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可以说大战一触即发,形势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关键节点,可是前来犒军的太子以及增援的娄长峰始终不曾露面。虽然池献图等人说话难听,污言秽语诋毁上官,但不得不说几人说的话还是在理的。
这时吕宗俭身旁的一名指挥使出面来打圆场,继续这样下去,与甘谷关一样出现士兵哗变,太子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这些人免不得要成为替罪的羔羊,“咳,池将军,这里是城守府,不是你的西风军大营,将你们军营中的浑劲儿收起来,太子和将军岂是你们可以置喙的?带着你的人,赶紧滚回你的大营,你今日的话我都记住了,他日我定会上书参你,立刻滚出去!”
一番话虽然不客气,但池献图几人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好赖话还是分得清的,郭指挥使的话虽然说的难听,不过说到底自己几人诋毁储君冒犯上官确实犯了大不敬之罪。不过池献图的大哥几年前在松亭关死的不明不白,已然和太子一党是解不开的死仇,导致娄长峰也被连带着一起被仇视。此时又见到太子这种混账的行为,嘴上有点口无遮拦。
但池献图还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失去判断,知道郭六子有意打圆场,再说郭六子在水南关虽然不属于哪一方的阵营,但是多年来在水南关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年纪大了,老成持重,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很,虽然被训斥了两句,池献图也未做声,向郭指挥使一抱拳,斜了一眼被气的浑身颤抖的吕宗俭,扭头就走。
随着池献图的离去,在场的其他几位将军,起身一抱拳,转身跟着池献图走了出去,丝毫不将坐在上座的吕宗俭放在眼里。
“宗大人,池献图这些人以下犯上,本该军法从事,办了这几个家伙,可是眼下水南关形势复杂,城中数十万兵马,一旦杀了几人引起兵变,你我的人头可都保不住。池献图的兄长曾在松亭关战死,对太子有意见也是人之常情。池献图又是夏善甫的女婿,水南关的西风军又是以夏家为首。夏善甫虽然已经年过古稀,可这老家伙性如烈火,顽固不化,又极其护短,如若真的斩了几人,难免不会起兵攻进城守府,你我就在此等着娄将军与太子商量个对策出来,稍安勿躁吧。”
“这些事我自然知道,你我清楚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哼,不过早晚拿这几人的脑袋祭旗,这些年在这里没少受这帮人的鸟气。”吕宗俭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气的浑身上下直哆嗦。
吕宗俭强压心中怒火,看着大厅之中未走的几人,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又冒了起来,看着这些人嘴角似笑非笑,貌似看自己笑话一样的神情,怒吼道,“滚!都滚出去!”
被吕宗俭一阵怒吼,这些人都识趣的一抱拳退了出去,吕宗俭看着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比抽自己几个嘴巴还难受。
吕宗俭出身将门,祖上也是跟着林秋一起征战沙场履历战功。年轻时与林应台走的非常近,后来更是林应台出征西罕的追随者,一直梦想着能像祖上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可事与愿违,当真是太过年轻气盛,目中无人,西罕的一次惨败,宗家从此没落。林应台被流放岭南,自己原本要世袭的爵位不仅被收回,更是被发放到崑州边关戍边,即使是现在的这个城守,还是林应台从新掌权后将自己扶持上来,不仅不能怨恨,还要对林家感恩戴德。
在水南关自己虽然是城守,也统辖几万人马,可是与西风军和根深蒂固的夏家相比,自己还是微不足道,这些人根本不睁眼瞧你,更别说要监管这些桀骜不驯的王八蛋了。想杀鸡儆猴都做不到,这些西风军的将士,有今天没明天,将生死看的比吃饭还简单,如果杀人真的管用,又岂会上演今日这种情形。
次日早上,城守府刚刚打开大门,昨日的将军又是如约而至,与之前的目的相同,催粮。
还是之前的大厅,吕宗俭坐在上座,经过昨日的一遭,池献图今日没来,其余的几位将军到是准时来赴约了。这些人已经连续十余日,日日登门。
吕宗俭毕竟久经官场,知道对这些人发脾气只会适得其反,这些行武之人性格直爽,言语粗鄙的很,文绉绉的话只会让他们更看不起你,压着心中的怒火,用平稳和缓的口吻说道,“昨日太子已经明示,粮草存放在常安城,今日城守府会着手进行发放前的准备,将会陆续发放给各位将军。各位将军还请回去耐心等候,不日粮草就会运抵各位大营。届时,太子殿下也会亲临大营,献上御赐的美酒,犒劳长期戍边的将士。”
“报!大人,常安城有小股西罕骑兵出现,袭击了我们粮草大营!”传令兵一身血渍,很显然是从常安城突围前来报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