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罗到了苏宅,直接找到顾微雨的贴身婢女蕊儿。
“我记得你说过,那只小瓶里装的是苏夫人消食的药丸,这药丸是从何得来的?”
蕊儿愣愣地道:“是上月回京时,娘子与姐妹们见面所得,娘子当时还很开心来着。”
秦桑罗贴近蕊儿问道:“是谁送给你家娘子的?”
蕊儿:“是……是段二娘子……”
秦桑罗:“你家娘子拿到之后便开始服用了吗?有何不适吗?”
蕊儿:“娘子拿到便开始服用,并未感到不适啊,还说那药丸消食效用很好。”
如果是这瓶药有问题,也不可能吃了那么久都没发作,难道是慢性毒药?之前这将这瓶药喂给用小鼠做实验,至今仍没有小鼠死亡啊。
秦桑罗与唐妙麟商议此事,唐妙麟也一直想回到这个案子,她当初那么自信说顾微雨是中毒,却迟迟没有验出毒物,这着实令她很不服气。
“顾微雨吃的几样东西都没有验出有毒,但若是她确是中毒而亡,那还有甚么方法能验出呢?”
唐妙麟想了想道:“用她的血肉来验证。”
秦桑罗有些吃惊,这可不是她原先的那个世界……顾微雨的身份摆在那里,切她的肉喂老鼠,阿妙真是敢想啊!
“你不怕苏中郎发现了跟你急?”
唐妙麟抬着下巴有些置气地道:“那我也是想查出苏夫人亡故的原因嘛,如果瞻前顾后,那还如何查?”
阿妙说得对,很有实事求是的精神,那这事要不要跟王爷打声招呼?
还是打招呼罢,如果后面被发现了,最起码有个上级能帮她们顶一下……
李玄异听闻此事,也觉得实在有些……胆大妄为,他在桌案前走了几步,扭头道:“要用甚么部位?用多少?”
唐妙麟立即道:“甚么部位都行的,只是喂小鼠,用不了多少。”
李玄异神情严肃地道:“那……便尽量选择不易发现的位置……”
秦桑罗与唐妙麟对视,憋着笑,她觉得王爷的神情与说出来的话,实在反差太大了……
唐妙麟选择的位置是顾微雨被剖开的内部脂肪层,这个位置重新缝合是看不到的。
小鼠在食用之后便死亡了。
这证实了顾微雨是死于中毒,她死亡的状态很像是双硫仑样反应,就是俗话说的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根据苏平虏所说,顾微雨平日不饮酒,只在重大宴席期间才会饮酒。凶手利用这一点将自己藏得很深。
唐妙麟验了一下顾微雨那只小瓶里面的药丸,它是由一种菌子磨成粉制成的,那种菌子有健胃消食的作用,叫做墨汁鬼伞,是可入药的,内服助消化、化痰理气,外敷消除疖肿等。
大夫还是用它来外敷居多,由于内服需要严格禁酒,通常只有在大夫的监督下服用,药铺也不会直接售卖。
“竟然想到用这个法子,闻千千还真是用心!”唐妙麟嘲讽道。
秦桑罗:“现在即便怀疑她,也没法子让她认罪,她会说自己不清楚毒性。阿妙,这种菌子除了药铺,哪里能寻到?”
唐妙麟:“林中、田野、路边都能寻到,只不过单独食用没那么大毒性,若是真有人不慎与酒同食那也不是甚么新鲜事,每年都会有人因误食有毒的菌子而亡,不会引起甚么关注的。”
闻千千是从何得知墨汁鬼伞与酒同食会引起中毒的?
秦桑罗想去搜查段元沺与闻千千的宅子,但李玄异并未批准,段元沺乃朝廷从六品上官员,没有真凭实据去搜索他的宅子很难交代。
这等于是拿不到搜查证啊……
李玄异见她情绪低落又道:“不过……偷偷去探查,不留下痕迹,便不需要甚么凭据了。”
秦桑罗愣愣地道:“可以这样啊?”
李玄异:“那又是谁夜间单独勘察孟宅的?还将官府封条近乎原样的贴好了?”
秦桑罗:“……”
大阴阳师啊……
段元沺和闻千千还被羁押着,但是段府还有其他人,要去夜探段府,首先要搞清楚段二住在哪个院子。
李玄异离京之前才满十八,与段家走的也不近,所以他对段府的情况并不清楚,按理说这事问崔世子可能会有些头绪,但是秦桑罗不想找他。
未免打草惊蛇也不好随便找人询问,那就只有多花些时间了,到时候见机行事罢,反正有林朝禧呢。
到了夜间,俩人换上夜行衣,摘掉身上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便向段府行去。
段府在宣阳坊,挨着平康坊和东市,按照秦桑罗以前的世界来说,差不多相当于帝都东直门外了罢。
一路上林朝禧都在絮絮叨叨嫌秦桑罗脚程慢,秦桑罗回他:我又不会轻功肯定与你比不了啊,你再啰唆我也就这速度,要不然你背我。
林朝禧只得背起她,舌尖顶住上颚,丹田运气,猫腰沿着启夏大街向南奔去,因为夜已经深了,京都各坊早已关闭,他轻功一流能顺利避开街使。进入宣阳坊的时候,林朝禧自己先窜上坊墙,再用未挂飞爪的百链锁将秦桑罗拉上去,然后抱着她轻轻跃下,声息皆无。
两人绕到段府后巷打算从这里进入,这种院墙比城墙坊墙矮得多,林朝禧背着秦桑罗直接就能上去,两人在墙头观察了一下,待巡夜过去,下面无人了再轻轻落入院中。
两人蹑手蹑脚顺着路走,先进入最近的一个院落,见主屋灯火通明,顺着窗户向内观瞧,一名三十岁出头模样的妇人与一名婆子、一名婢女在说话,妇人问大郎甚么时候回,婢女答道大郎临走说晚上可能不来这边,让娘子自己先睡。
妇人埋怨了一通,道自从前几年狐媚子进了门,大郎一月来不了几回,几乎都是住在她的跨院,孩子已经生了两个,而她只有一个女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越说越难过,竟然忍不住掉下泪珠来。
婆子安慰道,虽说大郎来的少,但还是过来的,还是找机会再生个儿子要紧,有了嫡子便有了倚仗,那狐媚子再能魅惑大郎也越不过你去,千万莫要与大郎闹。世间男子皆是如此,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好歹大郎只这一房侍妾,二郎与房中婢女勾搭不说,外面也不少,只不过二夫人不许他正式纳妾罢了,三郎就更不必提了。
这名妇人应该是段家大郎段元鸿的夫人,她抽抽噎噎附和几句,话题转到段元沺身上来了。
段大夫人道:“二房还没回来呢罢?”
婢女:“是啊,还在大理寺呢。”
段大夫人:“段二与那倭妓恐怕也好了有一阵子了,他又不是第一回了,闻氏竟然会为了这个杀人么?着实令人疑惑不解。”
婆子:“段二在外头那些事,多半还是瞒着闻氏的,许是那名倭妓行为太张扬了?”
段大夫人擦干眼泪,冷嘲道:“那倭妓在京中有半年了罢,许多府里都去过,倭人本就向往大安,来了便不想走的比比皆是,她若只是安心做一伎人也不至于招致杀身之祸,自恃美貌便爬男子的床,如今也算报应。”
段大夫人鄙夷所有给人做妾的女子,她本就书香门第,加上段大郎纳妾一事,更加厌憎那些出身卑微,想靠美貌飞上枝头的女子了。
婢女接话道:“其实……二夫人真无必要杀一个倭妓,我阿兄在外头碰到过二郎,他……与已婚妇人也有往来的。”
段大夫人侧头看她:“已婚妇人?我们认得的么?”
婢女看了眼段大夫人低下头道:“婢子的阿兄不认得……”她咬了咬下唇接着道“反正我觉得二夫人防着外面的,不如多防范身边的。”
婆子:“这话说的也对,那外邦人能兴起甚么风浪?便算是留下也是个任人摆布的,若是生了一儿半女也是贱种,不如防范自个家里的,万一段二院里哪个婢子有了身孕,那可真就母凭子贵了。”
婢女看了看婆子,没再接话。
段大夫人冷哼一声:“闻氏一直盛气凌人,她觉得她家世好、样貌好,公爹也惯是偏袒她多些,打从进门也没将我这个大房夫人放在眼里,这回就算她无事,这般骄横跋扈,日后我瞧段二也会厌弃她的。”
林朝禧拉拉秦桑罗衣角,打了个手势,意思是继续往前走,秦桑罗点点头。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刚要过转角,林朝禧见一队巡夜迎面过来了,他轻轻揽住秦桑罗腰身一跃,便上了屋顶,看着巡夜走远之后,朝另一个院中瞧了瞧,发现并无几盏灯光,主屋门窗紧闭,两人对视一眼,都认为这处应该是段元沺的院落。
落入院中后,听了听没甚么动静,秦桑罗刚要迈步走向主屋,林朝禧握住她手腕,左手一抬一枚石子朝主屋窗棂飞了过去,接着拉她闪身躲在柱子后面。
啪嗒一声,石子击中窗棂又滚了出去,主屋没甚么反应,厢房那边有个婆子披着衣裳、举着灯出来看了一眼,嘴里嘟囔着道:定又是大郎那个小妾养的猫,总是夜里来扰人。
屋内传出孩童的哭声,婆子边道“茗儿不哭”边转身回了屋,还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秦桑罗记得,闻千千提到过她的孩儿便是唤作茗儿,这是段二的院子无疑了。
林朝禧朝秦桑罗点点头,两人进了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