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性走上齐衡山魁阴谷的谷顶，站在悬崖边沿朝斜下方看去，阴森幽暗的山谷下方，是即便白天也一样不见光明的绝地沼泽。
如此看来，也难怪连天乌都未能发现这所谓的北狄渊池，竟藏在如此险境之中。
“尊者，这下面便是猰貐的毒沼地。”
此时天微亮，楼阎仍然穿着血白大袍，毕恭毕敬的站在李德性身后。
“嗯，错不了，这股妖气也是，但……”
李德性收回视线，转头把目光放在了楼阎身上，“你可没老实交代你想拿着猰貐干嘛。”
“小人也不瞒尊者。”楼阎把头垂得更低，“小人觊觎它的骨肉皮囊，一直在等待时机，猰貐属水邪，与小人天根契合，只要吃了它，小人便能令金衍之境圆满。”
“你吃一个元一中期的大妖居然才到圆满？呵，有意思。”
李德性戏谑的笑着，这家伙不仅身体怪异，连修炼的功法似乎也诡奇得很。
如果无视伦常，只理性的判断，一个元一期的身躯，无论是人是妖，都是富集能量的天材地宝。
毕竟所谓元一无漏，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修炼到此境地，灵气也好，妖气也罢，除非动手施法，否则几乎只进不出。
像猰貐这种藏身无数年月，吸收天地精华的，其肉身更是厉害得难以想象。
换个一般修士，就算不被猰貐毒死，也必然被猰貐血肉精华中的强大能量逼得爆体而亡。
这个楼阎，居然才刚满足金衍圆满的境地？
“尊者此次前来，莫不是也为了猰貐？”
楼阎低着头，李德性看不到他表情，但也猜得出他大概心里有所顾忌，怕与李德性起冲突。
李德性的雷霆手段，楼阎已经在巢穴里见识过了，二人虽同样是金衍中期，但楼阎却很清楚，二人之间的实力有着天壤之别。
楼阎或许可以靠肉身不灭的特异磨死金衍境内任何人，但李德性释放煞气后的姿态，却让他没半点斗志。
“我对它的尸体不感兴趣，我只要猰貐的妖丹。”
李德性的话让楼阎心中一喜，但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有些迷糊了。
“我会找机会动手，你就接着在衍水村里演你的大神等消息吧。”
楼阎微微抬头看着他，“尊者不准备让小人参战吗？小人虽力薄，但准备良久，也有一定把握……”
李德性自顾自的往回走，凛然漠视了楼阎的话语，被无视的楼阎郁郁然住了嘴，李德性背对着他站住，微微侧头。
“……看在同道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吧，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流血，那就多流些杀生的血，少流些奉养的血，你连割肉喂妖都不怕，若是把这勇气用在杀猰貐上，我来时它早已是一堆白骨了。”
楼阎保持着拱手低眉的姿态，却咬着牙紧皱眉头。
李德性说完便往山路下走，准备绕道下山谷，待天亮时妖气受制就和猰貐动手。
不一会，李德性披荆斩棘，硬生生在密林中开出一条路来，总算来到了谷下山口，抬头望去，原先站立的悬崖已然与对岸夹成了一线天。
纵然是太阳已经升起，山谷内也因这天然的夹缝而只泼洒下几缕金灿灿的阳光。
开阔的谷底环境基本由毒沼、枯树、野草以及在沼泽里星罗棋布的小绿丘组成，从谷口这头便能一眼看到遥遥对面那头的崎岖出谷口。
阳光正正洒落在谷底沼泽正中间的一个小土丘上，李德性放眼望去，只见一只水牛大小的红皮珍兽匍匐在地，晒着温暖的初阳。
它身上寄生着绿色的毒苔藓，在阳光灼晒下冒出屡屡青烟，慢慢的萎缩褪落，露出了原本的厚实红色兽皮。
此情此景让李德性下意识的有些疑惑，天底下鲜少有大妖喜欢白天，爱晒太阳的更是少之又少。
“离埙。”
“夫君有何吩咐？”离埙从他身后飘现，但她一现身便发现了前头晒太阳的猰貐，“哦呀，竟是这只小可怜。”
“我正想问你关于它的事，你知道这妖怪？”
“妾身仍然受无形大道所制，许多事情并未完全记起，但这小可怜倒是记得。”
“我见过的妖怪就没几个喜欢太阳的，这猰貐是怎么回事？”
“猰貐有三种蜕态，每死一次或极度失衡，就蜕为下一种姿态，如此轮回，如今这犄角赤牛的样子，便是第二种姿态，神魔一体，最为混沌。晒太阳只是为了均衡体内阴阳正邪。”
李德性不解的抱着胳膊，“晒太阳还能均衡阴阳？”
“赤牛状的猰貐对平衡极为敏感，对阴阳调节也最为巧妙，一呼一吸都有它的奥妙，晒太阳自然也一样。”
“原来如此……言归正传，我要是跟他动手，他不停的轮回褪生，岂不是怎么杀也杀不死？”
“夫君要夺这小可怜的性命吗？”
李德性头一次听见离埙为了什么事情跟他产生分歧，虽说二者相处不久，但也早有默契，现在这样倒是让他意外的感觉有趣。
“我需要妖气修为，跟穷奇也有约法，它就算天下第一可怜我也得杀它，除非你能给个比这更好的方案。”
“……穷奇奸诈残暴，不可信也。夫君如果执意要杀，不如把它收入冥生。”
冥生？
“说详细点。”
“猰貐三变，一是半人半蛇的天神之姿，二是这正邪混沌的犄角赤牛，三是龙首兽躯的滔天狂恶。”
离埙轻轻一挥，用黑色煞气在李德性面前绘出了它的三种姿态。
“半人半蛇的猰貐是水泽庇佑之神，最是仇视魔道和妖物，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猰貐不是妖族，而是和四圣、麒麟等一样，是独遗世上的灵神。”
“四圣和麒麟这些，不是你创造的吗？”
“非也，它们不能简单的归入妖族这一概念，要解释清楚，可就复杂了呢。”
“那还是下回分解吧，接着说猰貐的事。”
“想必不用妾身提醒，夫君也知道不能让猰貐变为灵神，成了灵神的猰貐虽通人性却不讲人情，必然无法为夫君所用。夫君要做的，就是用煞气打乱它的阴阳平衡，让它蜕为龙首大恶，借由煞气将它收入麾下。”
“但它可是元一境，我仍然只是金衍中期，怎么差距不小，怎么收服？”
“那便是手底下见真章了，若夫君能将其击败，令其毫无还手之力，妾身自有办法令其折服。”
李德性已经大致了解了，也就是说这妖怪现在正处在分叉口的阶段，所以必须维持平衡。
一旦阴阳一方失衡，它就会不可避免的变成另一个不是它的它。
一定很不是滋味吧……随时可能失去自我的生活，难怪离埙会说它可怜。
李德性忽然一笑，兀自拔出了灵生剑，在那一瞬间，敏感的猰貐立刻睁开了铜铃大眼，直直看向了李德性。
真可怜，我来让你解脱吧。
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