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性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一张开眼就看见了安无静那张忧心忡忡的老脸。
“啊……安长老。”
“唉哟!你可算是醒了,我差点以为你熬不过来啊,万幸万幸。”
“我、我睡过去多久了!?”李德性想起来,却发现四肢疲软乏力,完全动不得。
“别怕,就几个时辰。”
“哈……还好,我到底怎么了?安长老。”
“老头子我失算了呀,犯了个低级错误。”安无静捶胸顿足的样子,一阵叹息,说着收起针灸带。
“什么?”
“老夫忽视了你服用七情妄绝的病状,让你吃了聚阳丹,你本就压抑情欲,被七情妄绝勾了出来,聚阳丹那就更是火上浇油,说白了,你是给憋坏了。”
李德性听了虚弱的笑了起来,“安长老,您老人家说笑呢……”
“我可没说笑,你啊,早点找个姑娘家成亲吧,人有七情六欲又不丢人,我等修炼者再怎么超脱也总归是人呐。”
“淖。”
安无静把针具塞回怀里,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小德性,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紧张,听安排就好。”
“什么事啊?”李德性看着安无静的表情,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你我的事情暴露了。”
“什么?!”
“冷静冷静,别激动,你再热血上头晕过去,天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静下心来听我说。”
安无静拍拍他的胸口,“你倒在我峰山门上,被一个叫裘绝的人捡了上来,他是个世上有名的元一期用毒高手,此次来就是想抢我华邈峰的藏书,你吃的毒药他一下子就全判断出来了,当时大长老萧群也在场,事情避无可避,我只能说出来。”
“……是这样啊,终归还是连累您了。”李德性闭眼轻叹,“后来呢?”
“后来他拿你性命要挟,掌门出手了,把他抓起来关进了地牢里,但掌门也大发脾气,把天瑞峰的二位长老、负责华邈峰的我,还有督管宗门上下秩序的大长老萧群,挨个批了一遍。”
靠,完了。
李德性心里咯噔一声,愣着眼说不出话来,怎么还把掌门都惹出来了,还让师尊挨了批。
“我、我会被逐出师门吗?”李德性酝酿了许久才问了出来。
“你的二位师尊都在给你说情,但如果掌门执意……唉,说不准,你先躺着,我去通知掌门。”
安无静说完就离开了房间,留下惴惴不安的李德性,没过多久,房间门就又被打开,急匆匆的闯进来一道倩影,正是叶舞怜,她身后跟着一名英气勃发却神锋内敛的中年男子,连叶歌行和大长老萧群都紧跟其后。
“小德!你感觉怎么样了?”叶舞怜一进来就坐床边,又是摸脸又是摸额头。
李德性苦笑一声,“没什么,就是累的,师尊别担心。”
“还撒谎,为师都知道了!为什么瞒着大家做这种事情!要是早知道是修士炼制的毒丹,我就——”
叶舞怜紧皱眉头一时语塞,在温泉给他疗毒时,她还误以为李德性在外面找到的是凡世里的砒霜鹤顶红这样的一般毒药,哪能想到他竟然有门路搞来修士所制的药散。
要是早知道是修士炼制的毒丹,她死活不可能让李德性这样继续,终归是太过溺爱放任了事态。
“舞怜,克制一下情绪,先让掌门定夺吧。”叶歌行走到她身边劝说着,叶舞怜不甘的咬了咬嘴唇,担忧的起身让到了一边。
李德性入门以来第一次面对面的见到了天瞿派掌门,这个叫姜灵象的男人感觉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察觉不到任何灵气,但越是这样,绝越是让李德性感到自发的畏惧,他绝对已经做到了真正的“元一无漏”,在元一境达至大成。
姜灵象背着手注视了一会李德性,这才慢慢开口。
“李德性,你的事,我已经听诸位长老说明,本来你一个杂役弟子犯下如此大错,逐出师门便是,无须打扰本座,但天瑞峰的二位长老,还有华邈峰的安无静长老,都出面为你求情,本座也念在你初心是为救人,没有坏我天瞿派名声,对你从轻发落。”
李德性眼睛亮了起来,笑着道谢,“谢谢掌门开恩。”
“先别谢太早,从轻不等于免罚,而且你带天瘟病人上山,苟借私情,置我天瑞峰门人于险境,如此祸患不得不除。”
李德性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连滚带爬的摔也要摔下床去:
“求掌门开恩,不要杀乞宁!我,弟子愿被罚逐出师门,和乞宁离开灵霄山!”
“小德啊你干什么,先起来!掌门哪句话说要杀她了,先起来。”叶歌行赶紧搀扶,叶舞怜也绕到旁边扶起他。
“那……”李德性看向掌门。
姜灵象俯视着他,轻叹一声:
“本座说的除祸患,是要根治她的病,免得你再为她生事端,本座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你且坐下,待本座跟你一一说明。”
叶舞怜小声的催促着,带李德性坐在床边。姜灵象款款踱步到窗边,解释着其中细节。
“方才本座亲自审讯了闯山的罪人,其名裘绝,上山本是为了抢夺华邈峰藏典血浊书,但现在他声称不再要血浊书,还说他有办法根治天瘟,条件就是事成之后既往不咎,放他离开。”
“什么?!他——”李德性话音戛然而止,左顾右盼的瞅着众人,都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他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我听舞怜长老说,你带那女娃回山的一路,替她减轻过天瘟的病情,应该知道要治天瘟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继续摧残你自己,要么……”
姜灵象回过头来看着李德性,李德性也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转嫁天瘟?!这个叫裘绝的不要命了?”
“我看未必。”萧群大长老开口,“用毒入道的修炼者本身便是百毒不侵的,成则入道修行,不成的都死绝了,再加上他是体修,体魄非同寻常,未必不能承受。况且——”
“况且那人就算死了也是死有余辜,为救人而死也算给他积点阴德。”
安无静长老推门而入,向掌门问候一声。
“掌门,我已按吩咐将裘绝身上之毒物悉数收缴,裘绝那厮也算配合,看样子也是想展现一些诚意,他说的恐怕不假。”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李德性,让他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压力。
“李德性,为了天瑞峰上下安全,本座绝不讲私情,我给你两条路。一,让裘绝根治天瘟,我且只罚你禁足半年面壁思过,但你要清楚,裘绝并非善类,即便他看似真诚,此举仍然有莫大的风险。二,你拒绝裘绝,本座也仍然认你是天瑞峰弟子,但你和那叫李乞宁的孩子必须离开灵霄山,一日不绝天瘟,一日不得归来。”
姜灵象说着,兀自朝房外走去,“本座明天上午就要听到你的答复。”
其他人陆续跟着姜灵象离开,叶舞怜也不想打扰李德性休息,起身准备跟着出去,却被李德性一把抓住后手。
“嗯?怎么了小德?”
李德性看着外面天色已晚,心里全是李乞宁还没吃上饭的焦急,“师尊,能……呵呵,能请您带我回雅庐吗?宁宁或许还等着我做饭给她,我还不能歇。”
“可你身体……”
李德性吸了吸气,用力站了起来,“你看,我就是暂时走不了山路,做个饭还是可以的,拜托了,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我也想和宁宁商量下。”
叶舞怜看着他苍白的脸,越发心软,纠结了一下还是红唇轻叹,“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过来吧,搭着为师的腰,为师用御法带你回去。”
李德性憔悴的美人颜上欣然一笑,霎时间走快了两步,就扑在了叶舞怜怀里,双手抱着她。李德性还虚弱得很,没留心分寸,只觉得师尊软软的香香的,抱着舒服。
叶舞怜挽着他的腰,无奈的笑着,催动御法,二人随着御法灵光瞬间从窗户飞了出去。
前一刻还在华邈峰病房,后一刻二人已经落在了天瑞峰后山的雅庐前。
李德性不想让李乞宁发现自己的问题,自己离开了师尊的温柔乡,抖擞几步走了回去,叶舞怜在后面陪着,一进雅庐的外门就哭笑不得。
这才几个月功夫,她从前用来赋闲抒雅的地方,前院角落都扎起篱笆养起鸡来了。
“宁宁!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李德性装得一副精神的样子推门而入。
李乞宁像往日一般在床上也不老实,滚得床单四仰八叉,在被子底下探险,李德性回来晚了也撒娇胡闹,“师父……饿饿,饭饭。”
“是是是,师父给你做鸡吃。”
“啊!又是鸡,师父的鸡吃起来又柴又淡,不要嘛!”
叶舞怜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前听他们打岔,不由得一声巧笑,床上的李乞宁顿时一激灵,急忙从被子里冒出脑瓜来,雪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惊讶。
“你好呀,宁儿,我来看你了。”
叶舞怜一打招呼,李乞宁立刻就像双腿又能走了一样,飞快的钻回床头,把掉了一半下地的被子拉好,脸蛋红得尴尬又羞涩,努力整出一副端庄的样子。
“舞怜师尊好……”
李德性在一旁看得想笑,一边撸袖子准备做饭,一边训诫,“宁宁啊,师父早就跟你说了,德者不在人前而在私己,在别人面前做得再好,私下不成体统,早晚会露馅的。”
“你这师父就不是成体统的榜样,快去做饭吧,也让为师尝尝你的手艺?”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