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的日子里,为了躲避被师姐们抓去搞女装学跳舞,李德性很多时候干完活就会躲在藏经阁里看书,因为猎奇心理作祟,总会想看看这个有神佛的世界都有些什么奇葩东西。
胎心石的详情就是在藏经阁翻到的其中一个奇葩邪门玩意,但也因为看了这些东西,李德性没少挨守阁大师姐们的调教。
胎心石的炼制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发明出来的,意图便是没有灵根就重塑一副肉身。
第一阶段便是用脓碎佐以其他药物,迷幻处子,靠药物沉积体内,使其未破身先有孕,以药物沉积逐渐孕生一个无魂石胎。
二阶段是用灵药倾注,改造石胎根基,使其达到足以修炼的筋骨体魄,母体越是特殊,石胎出生便越是厉害。
第三阶段便是注魂……活用房中术和外辅阵法,便可借胎还魂,重生为人。
也有不少邪修邪派出现产下子女后代却没有修炼天赋的情况,便有这种炼制胎心石重铸肉身的。
但凡人的邪道总归不合天意,更遑论是借胎还魂这种高级操作,仙家尊长都不敢随意涉猎,一般凡人的艺法又怎么可能完美无缺。
胎心石重生的人,大多情志失常,智商低下,甚至是畸形儿,根本就没法说是同一个人。
李德性一遍遍回忆,就只觉得一遍遍心寒,越是江山缭乱,就越是有这种天怒人怨的悲凉惨事。
他索性不去多想,现下也读不进书,就收起了医典回到了马车上。
李乞宁躺在马车里头,依旧用他的锦袍裹着,她睡不着,左眼完全没法睁开,右眼被脓疮挤成一线,也说不出话,沉沉如死尸般了无生气。
“宁宁,师父来咯,”李德性装出一脸笑容,兀自把她抱了起来坐在他大腿上。
“宁宁你好啊,我叫李德性,你爹爹他把你托付给我,还让你拜我为师,让我带你回山上治病。你已经很坚强了宁宁,再坚持一会,好吗?”
沉默。
“宁宁,你身上疼吗?要是疼就捏一下我的手指,不是很疼就捏两下吧。”李德性把手指伸进她的小手,帮着她握住。
那只被灵气锦袍温暖的手,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力度。
李德性等了一会,心中失望,却还是笑着,“你饿不饿?师父给你熬粥吃。”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不说话就是饿咯?也是啊,都大中午了,坐了一上午的马车该吃点东西了。”
李德性从纳戒中把玉裘锦衣取了出来,换掉了李乞宁身上裹着的袍子,沾了一袍子的脓液早已脏得不行,但李德性依然隐忍着不表露在脸上。
现在他没有办法,李乞宁不停的流脓,用被子裹身保暖只是在加剧她的痛苦,但不保暖又会冷死。
别无他法,只能用师姐们织造施法的袍子和正衣轮换,衣袍轻薄透气,又有道法保暖,灵气疗养,对李乞宁最好不过了。
马车停在小溪边上,李德性拿着袍子去洗,脓污顿时在河里散开,灵物就是灵物,洗起来也方便。
晾起来以后,李德性就开始架锅熬粥,但很遗憾的说,上辈子开始就是快餐主义者的李德性根本没有厨艺可言。
煮着粥看书,直接煮糊了锅底,手忙脚乱的抢救回来一些,堪堪够两三碗的分量。
放凉了些许后,端着粥就回去喂李乞宁,可李乞宁不管怎么说都张不开口吃食,急得李德性直瞪眼。
他想起来以前医院的病人吃流食都是靠导管的,要是这也有吸管说不定……
李德性忽然眼前一亮,“宁宁,你等我一下。”
说完李德性就放下碗下了车,没一会就带着一小根洗干净的芦苇杆子回来,芦苇直径挑了只有半厘米的小口径。
李德性扶起她,试着把芦苇杆放进她的嘴里,比起要求她反复张嘴咀嚼,让她自己吸食反倒节省些体力。
小芦苇杆一头被她叼着,一头放进了粥里。
“宁宁,你喝点粥,喝点啊。”李德性抱着她,轻声细语的哄她。
前世的他忙于事业,没有家庭,也不知道照顾孩子是应该怎么办,李德性只能靠着童年的残留印象和电视电影的各种观感回忆。
可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一个饱受折磨生无可恋的孩子有活下去的念头?
李德性忽然觉得老天给他开了个太大的玩笑,大到他接受不了。
不是说好的天命双生吗?你可以给他发个杀得尸山血海的狠人,追着他砍也无所谓,可你不能让一个孤苦孩子死在他怀里啊,你他妈不能……
李德性喉咙里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咽了咽止住了想哭的冲动,他才刚带着人上路,为了不辜负李文杰,也为了救李乞宁,总不能现在就认输。
“吃点呀,活下去。”
李德性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轻轻往她头发上亲吻,急切的注视着她。
李乞宁的独眼莫名流下眼泪,喉咙终于动了动,粥面上吹起一个小气泡,李德性就激动得笑了起来。
“加油,来,慢慢的吸。”
李德性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不是他的孩子,见面认识也才半天,怎么自己一个大男人就那么多母爱?
李乞宁用小芦苇杆慢慢的吸着粥,进去的粥水比米多,嘴角不时还溢出一些,但都被李德性用手帕细心的擦掉了。
“还吃吗,吃就捏一下,不吃就不捏。”
李德性把手指伸进她小手里,慢慢数了三声,手也没反应,于是又问了一遍,确定没有要吃的打算,这才作罢。
“乖孩子,好好休息。”给她清理积脓,换了裹身衣,李德性就出去驾车上路了。
只是一静下心来,疲惫感就莫名的涌上心头,他实在没想到只是喂一次粥就这么辛苦,还每隔一个小时就必须停下来更换裹身衣,不然积脓会流出衣服,搞得车上到处都是脓臭。
也因此,李德性不敢离开河岸,不然连洗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累归累,但李德性也不忘做些笔记。
李乞宁流脓不止,体液丧失极快,脱水的问题是首先要注意的,换了衣服就同时让她喝水;有了饮食就有了大小便,也是一小时停下问一次;解决病因仍然是首要问题,病不清,这种痛苦就永无止境……
第一夜,在野外渡过。
李德性合上笔记本,整个人累得难以置信,他看了一眼李乞宁,后者躺在马车上,微微张开的右眼一直盯着马车顶上挂着的小小琉璃灯。
琉璃灯用一种便宜的灵石夜照石做的灯芯,日出平平无奇,日落便把吸收的灵气和日光散发开来,因灵气疏漏,没法做修炼用途,只好用来做灯,在天瑞峰多得是,也比寻常百姓家的油灯节省。
“宁宁,要我把灯收起来睡觉吗?收就捏一下,不收捏两下。”
李德性抱着一丝丝希望,再次改变了交流的信号,但他累得眼皮直打架,困顿的一瞬间甚至差点没察觉李乞宁真的捏了他的手指两下。
李德性微微一怔,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又问了一遍,再次得到了捏两下的回应,不由一笑。
“好,灯不收了,师父要休息了,宁宁也好好休息。”
李德性蜷缩着身,躺在李乞宁身旁,脓臭味已经闻习惯了,入夜后,李乞宁溢脓的状况就减缓了下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德性沉沉睡去,依然握着她一只小手,李乞宁看着琉璃灯粼粼有光,合上了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