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王柠柠,娇羞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苏珩居然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这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的结果。
她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却偏偏宁愿映照着臭水沟也不愿意多瞅她一眼。
如此一来,她的所作所为和自作多情别无二致。
思及此,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珩,声音有些颤抖:“苏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我写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王柠柠顿时一噎。
写是一回事,说又是另一回事。
若是她当着他的面说出此话的意思,落在旁人眼里不就是死缠烂打,而苏珩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归根到底,有损的是她的颜面而已。
再者,苏珩只言片语间就把她誊写的诗意颠覆。
明里暗里都在说郑玉娥识人不清,而这个人,偏偏又是她自己。
这下真是作茧自缚。
若不是她写的诗,郑玉娥又怎会当众被指责眼神不好。
万一那个老虔婆把气全撒在她身上,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吗?以后还怎么借她的手接近苏珩?
想了想,连忙走到郑玉娥身旁,挽着她的手臂,咬唇道:“我并没这个心思,以滕老夫人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懂我的意思吧!”
郑玉娥愣了愣。
没想到苏珩竟然看不懂这句诗的意思。
既没能让苏珩明白王柠柠的心意,又被当众嘲讽眼神不好,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她毕竟是端庄沉稳的长辈,怎么能同一众晚辈肆无忌惮地打闹!
哪怕她知道此诗的含义,也不能当众将王柠柠的心意摆到明面上。
这样一来,不就和挑拨离间夫妻感情的小人一样了吗?传出去不得给她安上一个恶毒长辈的称号。
又见王柠柠竟然第一时间安慰她,心里有些于心不忍,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写得这般好,我又怎会不知柠柠的心意。”
顿了顿,眉眼犀利地扫向许知意:“不知意儿写了些什么?”
王柠柠眉眼闪过一丝狡黠。
她可是黑城公认的才女,而她许知意不过是一个庶女,横竖都是要闹笑话的,何必拉低身份与她较真。
“写了些什么,滕老夫人一看便知,何不移步看看。”
看看许知意究竟是虚有其表还是名副其实!
话音刚落,几人迫不及待地行至许知意跟前,垂首一看。
只见面前呈现的,并非是字,而是一幅画!
瞬间讶然。
此画和寻常绘画不同,没有泾渭分明的线条与轮廓,亦没有淋漓尽致的鲜艳配色。
许知意画的竟是泼墨画!
寻常作画为求真实,一笔一画要求极为严苛,可偏偏是这样的严苛,使画缺失了本身的意境与风韵。
毕竟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便使绘画之人难上加难。
泼墨画虽然看似简单,却对意境的要求甚高。
画得好便是传世之作,画得不好便如画虎不成反类犬,一塌糊涂。
诚然,今日这幅画令人心折。
画纸虽然很大,但同时留白也很多,竟连一丝多余的杂色都没有。
由上至下,由远至近,洋洋洒洒的墨迹慢慢渲染成了层层叠叠的山峦,深浅交错,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千姿百态的山韵气势。
而最近的地方,却立着一块孤寂的无名之碑,一旁是一柄被风霜侵蚀的断枪。
这一柄甚至连轮廓亦不甚明了的断枪,却是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透过普通的纸笔,没成想如此单一的配色,却意外让整幅画有了岿然不动的大气。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而其中苍凉又悲悯之感,全数潜藏其中,喷薄欲出。
见此佳作,在场众人皆静了一瞬,仿佛亲眼目睹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谁敢说许知意不通六艺?
能让王柠柠一睹便瞠目结舌,自惭形秽的,她还是第一个。
苏珩挑眉看了许知意一眼,忽然凑近,伸手刮了一下她鼻子,含笑道:“夫人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许知意也跟着笑了笑:“彼此彼此。”
郑玉娥白了两人一眼,没好气地开口:“画的什么鬼画符,乱七八糟的,黑压压一团还叫好?”
“怕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画出这么一个玩意。按我说还是柠柠写得好。”
这话一落,众人神色各异。
哪怕是府里的小厮丫鬟,一看便知孰高孰低。
秋橘抿了一下嘴,有几分不甘心地插了一嘴:“连我这个奴婢也能分辨出来,夫人的才艺当在这位小姐之上。滕老夫人此话恐怕有失偏颇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隐隐传来细小的附和声。
郑玉娥的脸色不太好。
谁都知道她是商贾之女出身,本身对风雅之事不甚了解。
谈笑皆白丁,往来无鸿儒,平日里更是无丝竹之乱耳。
今日却被一个地位低贱的下人当众反驳,郑玉娥这张老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就连滕元柏也隐隐面露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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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明面上虽在贬低郑玉娥,可夫妻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怕不是借此话暗讽他。
滕清微闻言,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后,心中一颤。
王柠柠今日之作确实高雅又不流于肤浅,字里行间宛如挥毫列锦绣,落纸如云烟。
可与许知意的画卷一对比,就显得略逊一筹。
古语有云: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可许知意却在单薄的墨色中渲染出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悲恸之感,又升华出青山处处埋忠骨的英勇之感。
若说习好字至少需要十年的功力,可要画出这么一幅大气磅礴的画,怕是花上十几年时间苦练,也未必能达到如此成就。
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滕清微有些站立不安,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说不定只是凑巧罢了。若真有此实力,为何在汴都籍籍无名?”
这句话确实说到几人心里去了,一行人目光“嗖”的一下由画卷移至许知意身上,纷纷猜测。
王文卓若有所思地道:“夫人难道真是凑巧?”
滕元柏不屑地附和:“哪能这么容易就超过咱们黑城的才女。”
郑玉娥眸子一转:“我此前听王大人所言,柠柠三岁便开始学六艺,时至今日才有所成就。”
“意儿左右不过一个庶女,哪怕请了高人指点,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王柠柠听见众人为她鸣不平,默默低下头,一副十分谦虚的模样。
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唇角慢慢攀上一抹得瑟的笑意。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不信许知意会有此才能。
苏珩哂笑:“不止滕老夫人的眼神不好,在座的各位也没好到哪里去。”
“方才我夫人可是一笔一笔亲自画的,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变成碰巧了?”
“果真夏虫不可语冰,有本事你们也碰巧一个试试?”
秋橘抿了抿唇,喃喃道:“就是,承认夫人优秀有那么难吗?”
一番话说得几人面面相觑,显得他们过于斤斤计较。
肉眼可见的胜负,偏偏抵死不认,传出去还真会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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