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珩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低头揉着眉心，神情恍惚的她，遂起身弹了弹她的额头。
“怎么心不在焉的？”
许知意揉了揉眼睛，敛去诧异的神色，沉默了须臾后嫣然一笑。
“没有，我只是在想字如其人这词果真一点也没有错。”
“我当知意是在夸我了。”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眶里盛满丝丝灼热，“别怀疑，就是在夸你。”
忽觉有异样，吸了吸鼻子，“秋橘，嬷嬷你们先回去。”
又看向他，拍了拍他的手臂，心急地催促着，“快点火吧！”
苏珩笑着点头，接过桂嬷嬷递来的火折子后蹲下，撩起衣袖，向前倾身。
许知意见桂嬷嬷和秋橘已走远，便把目光毫不避讳地投向正在点火的他的身上。
刹那间，火光映着他的脸。
比天上皓月清冷，比人间烟火璀璨。
她的双眼再也控制不住地泛起阵阵酸涩，清丽如流素的脸旁暗暗滑落几颗晶莹，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嘴唇紧抿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有此大才，却隐姓埋名。
无论是面对柳正楠的挑衅，还是市井的误会，从不为自己辩解一二，也不去争抢这些虚名。
这人，是有多让她心疼。
只要想到光风霁月的十三先生，要被她玷污，她就恨不得掐自己一下。
她怎能配得上如此好的他。
苏珩点完火侧头看向她，正欲开口之际，却见她眼疾手快地背过身去，肩膀轻微抖动着，漂亮的眼睛划过一丝错愕。
“知意。”
她单手捂着嘴巴，颤抖地哽咽着，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音。
“嗯。”
苏珩觉得不对劲，眉眼微拧。于是立马把火折子吹熄合上，起身走到她身前。
“知意，怎么了？”
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许知意的眼泪霎那间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
他满脸的惊慌失措，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后忍不住伸出了双手。一手抬起了她的下颌角，一手轻轻碰上了她的脸，用大拇指缓缓擦着眼帘下的泪珠。
“怎么突然哭了？”
许知意心虚地扯了个谎，抬起袖子擦了擦脸颊两旁的泪珠。
“没哭，沙子被风吹进眼睛里了，有点疼才这样。”
“我看看。”
苏珩突然凑近，呼吸可闻，就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她突然意识到这距离，只要稍稍往上抬头，就能碰上他的薄唇。耳朵瞬间被火烧了一样，忙推搡着他的手臂，胡诌道。
“现在好了，一点也不疼了，不用看了。”
苏珩无奈一笑，挺直腰杆，“好好好，不看。”
沙子进眼睛？他才不信。只是她因何而哭，他想不到。她不想说，那他就默默陪着她。
话落，径直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刚刚蹲太久，头有点晕，让我靠一会。”
蹲太久？不就一会儿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猛然被拉进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头顶传来淡淡的声音。
“想哭就哭，我不会笑你，而且除了我也没别人能看见。”
身前之人就像个小太阳，一下子把她紧紧地包裹着，周身弥漫着的热气与温暖的声音一点一点地驱散着她心底深处酸胀心疼的滋味。
她有点贪念这种温度，于是把脸蛋紧紧地贴近他的胸膛，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原先垂在身侧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攀上了他的腰侧，回搂着他。
这一刻，周遭安静无比。
就连原先仍在不远处放着天灯的众人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偌大的空地上，惟余相拥的一对璧人。
苏珩看向头顶的那片星火，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知意，去年元宵花灯会，可是你送来的大氅？”
怀里人动了动脑袋，“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他放开了她，伸手理了理她被压乱的头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浅笑道，“有些好奇。”
是不是他不问，她就永远也不会说。
“唔……算是吧！”
她轻柔又肯定的声音宛如一颗小石子，骤然没入他的心河，泛起层层波澜。
原来，在不曾认识的岁月里，她曾以这样的方式温暖过他。只是他没去深究，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若他早知道送氅衣之人是她，定不会轻易答应她的一年之约。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为何要送我？”
许知意晶莹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悲悯，吸了吸鼻子后避开他的目光，“当日瞧着侯爷浑身湿透，觉得挺可怜的，就让嬷嬷替我跑一趟了。”
苏珩眉头紧锁，历尽千帆的眸里闪过一抹狐疑，勉强地扯起一抹淡笑。
他可怜？他哪里可怜了？
不应该是对他一见钟情或者是心悦于他才送的大氅吗？
这么说，是他会错意了。
片刻后，思绪混乱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旋即装得十分委屈地开口。
“我现在确实挺可怜的， 几个月后还得被府里的夫人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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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又阴阳怪气道。
“孤家寡人一个，不知该何去何从，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许知意被他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唇角微抽，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十三先生的理解能力不该这样呀！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她的表达方式有问题。而且他这话分明是冲着她而来的。
怎么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专骗感情又不负责任的负心女。
只能连忙摇手，“侯爷，你不要误会。我说的可怜不是你理解的可怜。”
苏珩抿了抿唇，佯装可怜兮兮地道，“知意，都是一个意思，怎么还分你我。”忽而话锋一转，淡淡一笑，“而且我记得当初可是你亲口提的和离。”
许知意呼吸一滞。这人可是十三先生，她肯定说不过他。
虽然是她提的和离没错，但也是他先倒的合卺酒。
无奈只能小声地嘟囔着，“你先倒的合卺酒，我这样说还不是顺着你的意思。”
苏珩挑眉，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淡定，“这么说还是我的错？”
话落，还偷偷瞄向身前之人，一脸好奇地打趣道，“难道你从未想过要与我和离？”
许知意像被说中心事的小孩，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神飘忽不定，欲言又止。
怎么感觉被套进去了？
苏珩俯身凑近，将她这副反应尽收眼底，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笑眯眯地问，“嗯？”
她咬了咬唇，双手紧紧捏着身侧的衣裙，一副下定了决心，想要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的模样。
于是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目光，“我……”
只是还没等她多说两个字，苏珩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因为他害怕听到不想听的。一张云淡风轻的脸上挂满了惆怅与不安。
“知意，对不起。”他哽咽了一下，“我那天不该如此待你。我把合卺酒补回来，你能不能把和离收回。”
沉默了须臾，带着些乞求的口吻，“我们不和离了，好不好？”
话音落下之后，回应他的只有身旁不断拂过的春风，淡淡的，轻轻的，若有若无。
他有些慌了。
许知意神色错愕地一动不动僵立在原地。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心脏仿佛被蜜糖填满了一般，甜得不可置信，甜得只怕是梦幻泡影……
不知过了多久，才敢注视眼前之人。
忽而粲然一笑，眼圈微微泛红，眼里噙着泪花。
“好。”
伴随着干净利落又清脆悦耳的声音，衣袂飘飘地再次投入到眼前人温热的怀抱里。
少顷，一盏孤独的天灯缓缓融入天边的灯海里，越飘越近，似乎只差咫尺。
两人携手并肩而行于漆黑长夜里，他的温热与她的微凉通过十指相扣的掌心紧密交缠着。
一生很长，唯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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