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富商身上没有任何灵力,可见魔修另有其人。
不仅如此,能够将锁魂阵运用自如,这魔修的修为与秦顾相比,只高不低。
更叫人悚然的是,分明书中的这一时期只讲述了季允被原身压迫欺辱,绝无魔修的踪迹;
难道是他的穿越,让剧情线也发生了变动?
现在去后悔自己不该叫上季允已经没有意义,秦顾神情冷峻:绝不能让季允和魔修碰面!
周遭的空气随着他情绪的波动骤然冷凝,像结了一层寒霜。
青狸压低嗓音对季允道:“少盟主不愧是饮枫阁的传人,对魔修当真恨之入骨。”
季允幽紫的眸子凝视着前方的红色背影:“嗯?”
青狸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忘了你是近年才入仙门,不知道也正常...”
正打算继续八卦,一只纸鹤振翅飞来,一头撞在青狸脑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方才二人窃窃私语,秦顾一直假装听不见,这回动静这么大,再装不得,当即转头看去,便见青狸揉着额头,而那纸鹤上浮现出一个金色字符。
“回。”
比上一次还要言简意赅,换言之,比上一次更加紧急。
三人策马疾行,等到了青松观门口,秦顾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将青松观围挤得水泄不通,几名弟子呼喝着“别挤”,顷刻就淹没在人声中;
青狸只得带着他们从偏门进,做贼似的溜进观内。
进了大殿,一名身着道袍的青年正闭目打坐,听到他们进来,方睁开眼,一双眼眸空若无物。
这就是青松观的代理观主,名叫青鱼,与青狸一母同胞,二人面容有七八分相似。
情况不容乐观,秦顾便省了客套:“青鱼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青鱼摇了摇头:“人。害怕。”
秦顾:...
修真界人才辈出,天资高的大多都有些独特,眼前这一位显然是极为典型的代表。
青狸解释道:“兄长的意思是,有人将妖物出没的事传了出去,去拜过双喜娘娘的百姓害怕,要青松观给个说法...谁那么多嘴!”
最后一句明显不是青鱼说的,不怪青狸恼火,他们本想暗中解决妖物,如今看来是功亏一篑。
“未必是我们之中有人多嘴,”秦顾拧了拧眉心,“而是有人故意放出了消息。”
否则他们前脚刚离开贾府,后脚就流言四起,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恐怕是贾富商见查到了自己头上,在他们来之前就派人散布了流言。
眼看着人潮距主殿愈近,秦顾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
青松观弟子不敢对百姓动用法术,身为代理观主的青鱼也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双方僵持得越久,他们的劣势就会越大。
不能再拖。
整理好骑马时皱起的衣袍,他迈步向着观门走去。
在秦顾的授意下,几名青松观弟子向他行礼后退到一边。
这一简单的举动,却让百姓们感到仙门撤去了屏障似的,不再界限分明。
不顾耳畔的惊呼,秦顾双手交叠,向人群深行一礼。
而后才道:“诸位,我向你们保证,会竭尽全力护你们周全,三天之内,一定将此事妥善解决。”
他贯彻了自己的风格,略过了寒暄、也没有为修真界找补,只是用温柔而坚定的嗓音,将自己的承诺传达给在场众人。
意气风发的青年,行事尽显成竹在胸,足以让百姓们信服。
但跟在他身后的季允等人却很清楚,此事牵涉极深,又与魔修有关,秦顾的这番话,就像踩在悬崖边的陡石上,冒了极大的风险。
人群里偶尔有质疑:“你的保证做不做得数?”
秦顾字字诚恳:“我乃仙盟少盟主,一言一行,代表仙盟,自然做数。”
百姓们哗然,他们虽不知道仙盟少盟主到底是什么,且看众修士中秦顾最出挑,也知他是领头的人物,是个官。
当官的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放下心来,三三两两散开去。
很快青松观前就只剩下寥寥数人,大多是失踪者的亲属。
喘口气的功夫,季允看向正柔声安慰着他们的秦顾。
风吹起青年墨色的长发,被他随手别到耳后,露出耳垂上一点浅红的小痣。
注意到他的目光,秦顾转过头来,朝他展颜一笑,唇瓣翕动,无声道:放心吧。
呼吸一滞,季允平静地移开视线,心脏剧烈颤动。
这边,秦顾好声送走孙女失踪的老人,脑海中猛地响起久别重逢的机械音,把他吓了一跳。
被意外之喜打了个措手不及,秦顾困惑之余,却也没有更多心思去细究其中缘由。
地魂被镇压后就交给了青松观,由代理观主青鱼看管。
秦顾问:“青鱼师兄,地魂如何了?”
青鱼摇摇头:“无。”
青狸尽职尽责地翻译:“兄长说,地魂失了理智,无法沟通。不知是因为三魂分离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无法沟通是意料之内,秦顾并没有太失望。
“接下来该怎么办,”其他人都不说话,青狸苦恼道,“少盟主,我们去查查锁魂阵?”
秦顾沉吟片刻:“不可,我们接近锁魂阵,势必会惊动魔修,在失踪案彻底明朗之前,要避免和魔修交手。”
这并不代表他会放任魔修在眼皮子底下逍遥,但此案的关键是救回失踪百姓。
“可...”
可贾富商是唯一的线索,这样一来,岂不是自断后路?
秦顾明白青狸的纠结,他看了一眼天色,堪堪午后,便垂眸道:“各位,先回房中小憩片刻吧。”
说罢,他率先拱手告辞,回房了。
季允紧随其后离开,大殿内只剩下青狸的一声“啊?”在回荡。
青鱼重新盘腿打坐,闭眼前,他一向淡漠的双眸流露出一丝怜悯:“少盟主,标记,没发现?”
是夜。
秦顾静坐塌上,数条金红灵息如丝线缠绕在指尖。
蓦地,其中一道灵息剧烈颤动起来。
秦顾睁开眼,眼中光芒清透如练,几息之间走出门。
旁侧的门同步打开,季允从黑暗里走出,也是毫无倦色。
秦顾脚步一顿,等季允走到与他并肩。
无需多言,二人御剑而行,屋舍在脚下飞速略过,秦顾追随灵息波动,落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巷子里。
甫一落地,就听到凄厉哀哭:“女儿啊!你要去哪里?你说话呀!”
快步赶去,只见一对中年夫妇死死抱住一名妙龄少女,而那少女对父母的哀求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她似乎力大无穷,以至于几乎拖行着父母在行走。
魔息在少女周遭盘旋,化作推力迫使少女前进;
相比之下,金红的灵息就显得微弱许多,但每每魔息意图侵入,又总被灵息阻挡而不得。
这就是秦顾留下标记的真正意图,一缕灵息抵挡不住妖物,却能为他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顺着少女空洞的双目看去,恰是霖安城门的方向。
看来失踪者都出了城,怪不得官府在城内搜不到踪迹。
双指并拢撤回灵息,趁魔息意图趁虚而入之时,秦顾迅速抬手点在少女眉心!
只见金光大盛,魔息被震飞数米,仓皇逃窜;
而那少女双腿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秦顾将她交给夫妇,与季允对视一眼,拔腿向着魔息逃窜的方向追去。
魔息钻出城门,一头撞入郁郁葱葱的竹林。
秦顾眉头一蹙:锁魂阵四周也是竹林!
而眼前,竹林间浓雾四起,女子的吟哦环绕在耳边,恰如旧事重演。
只不过这回,有了先前的经验,二人都没有再中幻象,一步步往迷雾深处走去。
离得越近,女子的唱腔越清晰,仔细辨认,唱得是:
“莫非你两眼昏花,
看不见我是你结发之妻?”
配上哀婉的吴语,句句泣血。
不出意外,这戏腔的主人就是蝉娘;
贾富商果然撒了谎,蝉娘之死绝不是病故那么简单!
秦顾屏息凝神,将气息尽数隐匿,他能感到竹林中的魔息愈发强盛,远比他想得还要可怖。
双喜娘娘像内的魔息只是极小一部分,这显然才是妖物真正的实力。
秦顾吞咽了一下,感到喉间干涩。
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总算出现了浓白以外的景象。
只见一道婀娜身影坐在巨石上,长而锋利的指甲贴着一名女子的脖颈,那女子目露惊恐,却被毒蛇般的魔息桎梏,说不出话也无法动弹。
她们对面,颓然跪坐着一个男子,双目无神,脸上写满了催眠般的呆滞。
妖物——或说蝉娘——黑色的指甲贴近女子颈侧,尖甲划破皮肤,血珠蜿蜒滴落。
蝉娘软笑道:“官人可愿换命?”
被夺了神智的男子当然只能凭本能回答,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愿。”
女子的眼眶猛地红了,大颗眼泪滚落下来,身子簌簌发抖。
指甲却从女子颈边撤开,蝉娘一边舔着指尖鲜血,一边笑吟吟地摇着脑袋:“负心汉,杀。”
话音落下,数道魔息拔地而起,向着男子面门而去;
秦顾的剑同时出鞘,只等魔息再靠近,便能一剑斩断;
一声鸣叫撕裂空气,好像婴儿的啼哭,又似嫠妇的抽泣。
秦顾脊背发冷,猛地看向声音来处——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用鲜红的双眸注视着他们,扑棱几下翅膀,从竹枝上飞起,转瞬消失在雾中。
迷雾刹那间消散,哪里还有蝉娘和那对男女的身影。
日光穿透竹叶洒在地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窟窿。
而他们出城时,才刚刚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