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当左识朗微笑着对她说出“再见”时，林雨西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
她只是在转身离开之后，突然觉得——心，好像漏了一拍。
*
从烤鱼店出来，林雨西和左识朗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默契地往公园里头走，低着头，步调很慢。
穿过侧门，走上石拱桥，湖面上的离岛近在眼前，四周氤氲着一股夹杂着草木独有味道的湿热气息。
“我们上那边走走。”停下脚步，左识朗指了指小岛右侧的小径，柔声问道：“怎样？”
“嗯。”
林雨西点点头，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跟在他身后。
这会儿，天色已暗，连最后一抹夕阳都躲了起来，南城的夜灯也适时地一盏盏亮起，连带着公园里都映衬着暖黄的微妙气氛。
二人缓步走了没多久，仔细选了一处干净的栅栏倚靠。
水面上，他们的影子长长短短倒映其中，随着微风轻轻荡漾，好不惬意。
“现在总能说了吧？”
站定，林雨西终于忍不住，笑吟吟地侧身望向左识朗问道。
绕了这么大一圈，即便是再后知后觉的人，也该感觉到他的异样。
这一路，她每每迎上左识朗的眸光时，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来自瞳底潋潋流动的星光。
“这么久没联系，突然叫出来吃饭，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我。”
现在，林雨西只想快快地从他嘴里得到答案，虽然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期待着什么。
“你该不会要出趟远门吧？”
“我～”
左识朗微微一怔，瞳孔微沉。
旋即，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自嘲道：“我这点心思都被你看穿了。”
“还真是？？！！”
问这话的林雨西，整个人几乎是要跳了起来，瞪开的瞳孔里也说不清是惊讶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点。
又是一阵沉默。
左识朗没有接话，只是抿着嘴唇来来回回看向林雨西，神色黯淡欲言又止。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林雨西都快被他看得发毛，急得小手一锤，打在了左识朗的肩膀上，抱怨道：“不就是外出一趟吗，搞得像是要生离死别死一样？”
“对不起～”
左识朗脱口而出，把林雨西吓一愣。
“什么跟什么呀！！”
看着他一脸认真地突然道起歉来，林雨西不明所以。她咋咋呼呼一通之后，又好气又好笑地追问道：“说吧，要去哪？”
“上海。”左识朗回应道，声音依旧很轻，但语气利落，不再拖泥带水。
“什么时候去？”
“明天就走。”
“这么急？”
“嗯。”
“那什么时候回？”
……
“不回了。”
一阵沉默之后，左识朗轻轻吐出几个字，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他悄悄掀起眼皮，一副理亏的模样。
反观林雨西这边，明显被这回答给惊得呼吸一滞，半会儿才结结巴巴地确认到，“不-回-了，是-什么意思？”
“不回……不回就是……离开南城，再也不不回来了。”
左识朗埋着头不敢看她，努力从嘴里挤出解释，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哭腔，闷闷的。
“为什么？”
林雨西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发凉。
她绷直着身体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连问话的声音都止不住颤抖。
“是因为你母亲？”
见左识朗没有回应，林雨西又追问了一句。
“算是吧。”
左识朗轻叹了口气，“她状况很不好，需要去大医院治疗，再加上外公也不想留在南城，索性就……”
“别说了！！”
林雨西直接将他的话打断，脸上的表情在稳住和崩坏之间来回跳脱。
见面之前，她是听说过一些事情的。
因为证据确凿，左识朗的继母已经被警方逮捕归案，身上竟背负了两条命案，是个十足的杀人魔。
受害者除了将左识朗外公撞伤的肇事司机以外，还有一个名叫曹睨睨的女孩。坊间传闻，该女子正是左识朗母亲当年被关在梵家桥时的舍友。
也真是可怜，亲生父母为了钱将她一次次出卖，好不容易从精神病院逃了出来，仍旧躲不过蔡茔媚的魔掌。
至于动机，起先是因为她知道的秘密太多，后来则将左志龙的死归咎到了她的身上。
而对于闫佳慧的折磨，更是令人发指。
蔡茔媚不是没想过一刀解决了事，但后来她发现，慢慢折磨让人生不如死的感觉似乎更痛快。
这十几年，只要她心中不爽，就一定会去找闫佳慧出气。
最初是将她秘密囚禁在左宅别苑的暗室里，那些被南城人口口声传的“鬼哭狼嚎”，原来正是闫佳慧被折磨时所发出的痛苦哀嚎。
后来见闫佳慧已经半疯半傻，她又联系了老相好——正是梵家桥医院那位假冒闫樾的院长，将人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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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外公的深入虎穴，不是林雨西的误打误撞，左识朗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再同母亲相见。
可如今人都救了，为何又非得离开南城呢？
林雨西百思不得其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左识朗突然的开口，打破沉默。
不等林雨西回嘴，便自顾自的解释起来，眉角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愁，看着让人心疼。
“前段日子，云城警方通知我们抓到了那女人，母亲作为唯一幸存的被害者被要求出庭指认。但谁都没想到，她一见到那女人和同样出庭的左志青时便发了狂似的又哭又闹，浑身颤抖到不行。”
左识朗淡淡的声音，像是在诉说别人家的故事，但眼眶里分明挤着一汪咸湿的泪水。
“后来我们把她接回家休养，以为没什么事了，但不知道母亲从哪听说了左志青自杀的消息，身体突然就直转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说完，左识朗眼眶中那滴打转了许久的泪，终于滴落了下来。
“对不起，医生让我们一定帮母亲换个环境生活，找家大医院治疗，我也不想离开南城，不想离开你，可实在是……”
看着左识朗这般痛苦，原本还准备责骂他几句的林雨西，只得将怨气隐隐地吞回肚里去。
她想安慰他，可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句子，想笑着劝一劝，但那笑容刚堆上脸，就抽搐得消失不见了。
林雨西知道，此时折磨着她的，不是任何人的绝情，而是自己一直心存幻想的期待。
自始至终，她和左识朗的关系不过只是朋友与合作伙伴而已。
更搞笑的，当初明明是她自己将人推开一口拒绝了告白，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生气和不甘？
既然无法像恋人那般拥抱，那就作为朋友好好告别吧。这么想过之后，林雨西垂在身边攥得生紧的拳头终于渐渐松开。
“没事，我们有缘再见吧！”
林雨西故作轻松的姿态，左识朗全都看在眼里。
可他也清楚，林雨西年纪还小，她还要复读，还要上好的大学，还有大把的青春等待着她去创造美好。
他不能要求她什么，不能恳求她什么，即便自己再一次告白且成功，也不能如此自私的改变林雨西的人生轨迹。
他做不到。
如果有缘，或许她会去他的城市读书，还会去他的城市生活。如果没有，也不能强求。
“再见。”
左识朗转身噙着一抹微笑离开。
一滴眼泪凝在眼角，一句哽咽悬在心上。就全当是运气不够好，新的故事依然会在夏天温柔的晚风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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