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海宝的贩子指着窦瞎眼儿的鼻子:「你把东西还我,我不卖了!」
窦瞎眼笑道:「您瞧,又急了不是。我没说这不是好东西啊!」
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那汉子把脸一翻,道:「诸位,我自家捡来的一个宝贝,得了它的用处,好心给大伙儿施药,送了这么多人,可没说要一分钱吧!既然您怀疑我,这药我不送了,行不行?」
围观的人群不乐意了!
「你点我们一只眼睛的时候是不收钱,但也没说第二只不收钱啊!」
「既然不收钱,怎么找人来骗我们?」
用了药的人最为恼怒,纷纷捂着一只眼睛围住了摊主。
「你卖的是假药,这药是用在眼睛里的,现在眼里面是凉快了,谁知道回去会怎样。卖假药的,就该打死!」
愤怒的人群把摊主和扮演母子的两人团团围住。
窦瞎子在外面连连摇头,道:「诸位,列位……人家既然没收咱们的钱,也就不算骗钱,只要他证明这药没坏处就是。咱们直沽的大老爷们不为难人。」
「是!」
几个用了药的人情绪越发激动,抓着男人的衣领道:「你得证明这药没坏处,要是让我瞎了眼睛,爷现在给你眼睛打没了!」
卖药的男人满头大汗,指着窦瞎眼手中的石头道:「你们要是觉得我卖害人的药,来来来,往我眼睛里点就是。」
窦瞎子却喊了一声:「且慢!」
他抱着那块"海宝贝"笑呵呵道:「列位,我说一句公道话。这东西还未必是什么坏东西,只是它不真。」
他用那骨头簪子沾了一点"药",送给众人道:「大家闻闻。」
大伙把鼻子往前一凑,都说:「有股透心凉的香味。」
「对喽!」窦瞎眼道:「这应该是冰片的味道,这东西啊!它不坏,应该是冰片混着炉甘石捏出来的,治眼啊!是一味好药,说不定还有什么秘方。所以东西是不差,但你做生意不诚实。这么大一块海宝贝,你准备卖多少钱?」
「我这东西,就是海宝贝。而且说了不卖,就是不卖!」那摊主还是嘴硬。
窦瞎子沉吟片刻道:「这样,既然是海里捞起来的宝贝,那它定然是不怕水的。而冰片遇水就融。我们把它放到水里看看,若是化不开,我就认你的这桩是宝贝。」
大汉眼见得是急了,额头上都是汗珠。
他磕磕巴巴道:「这宝贝不一般!遇着水它就活了,就跑了。跑了我的宝贝,你赔得起吗?」
这回可终于说到了窦瞎眼的心窝里,他道:「若真是宝贝,我就把它买下来行吗?」
那大汉眼睛转了两圈,道:「你个穷瞎子,能赔我几个钱。这样,要是有一只蛤蟆没化,你就把它买下来。我要你那只驴!」
「这只驴是我亲兄弟,背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有它卖我,没有我卖它的……」
窦瞎眼摇摇头道:「这样,只要一只蛤蟆没化,我就花一百两银子一只把它买下来。」
「一百两?」大汉微微一愣:「你当真?」
「叫花子似的,也能拿出一百两?」
窦瞎眼摇头笑道:「您休看我现在落魄了,但以前咱可是阔过的。」
说罢就凑到大黑驴面前,对着驴耳朵嘀咕起来,念了几句,驴不耐烦的嘶鸣一声,然后从口中吐出了一个毛球。
窦瞎眼打开毛球,里面是一个清脆欲滴的玉扳指。
他把玉扳指放在帕子上,示意给众人看:「我向我的驴兄弟借了点钱,这可是上好的云南翡翠玉
扳指,怎么着也值个二百两。」
窦瞎眼如此煞费周折,便是因为憋宝行当里的一个规矩。
有道是骗宝不骗财,看破分一半。
便是指别人手中看不出来的宝物,憋宝人可以通过手段牵到自己的手中,就比如一明朝的青华大碗,可以说它是个老东西,看不明白,但不能说它是新的,不值钱。
而若是别人看破了它是件宝贝,说:「窦大憋宝儿,我觉得这是件宝贝,这样,你也别看了。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咱分你一半。」
这样,无论如何,哪怕是杀父仇人,都得把这宝贝的来历告诉人家,任由是传国玉玺,也只能分他一半儿。
这个时候,已经有好事者端着一大盆的水过来了!
窦大憋宝儿把海宝贝往水里一扔,果然炉甘石和冰片遇水就化开了。
盆里面黑乎乎的一团,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果然是假的,卖假药的,我们非把你揍一顿不可。」
窦大憋宝却叫道:「别急!别急……」
随即伸手进去去摸,这时候他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突然,水盆里蹦出了三只癞蛤蟆。
那汉子在旁边大叫:「怎么样?我说它会活过来吧!我的宝贝蛤蟆啊!」
窦大憋宝却也没料到这一茬。
他只是知道这海蛤蟆定然是不怕海水的,而冰片作的假蛤蟆遇水就化,却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如今这三只蛤蟆就是他的眼珠子,当即连滚带爬,朝着蛤蟆扑过去。
他的眼珠子瞎了大半,几次都扑不中那蛤蟆,旁人眼看着那三只蛤蟆跳进了药王庙里。
窦瞎眼的一双神目废了大半,却把活蛤蟆当成了死蛤蟆。
他追着蛤蟆闯进了药王庙里,却看到偏殿之中有三伙子人围着什么东西,而自己那三只宝贝蛤蟆就往人堆里蹦跶。
「别踩着我的蛤蟆!」
窦瞎眼伸手寻摸着,哀求道。
若是谁一脚给他踩死一只,够他心肝脾肺一起疼的了!
最大的一只蛤蟆蹦跶的最高。
它竟然一跃一丈高,真正落在了躺在铁床上的尸体的嘴里,蛤蟆钻入那开膛破肚的尸体口中,却听见一身长长的舒气,仿佛什么东西嘶嘶漏气了一样。
尸体膨胀的肺部,裹着肺泡的筋膜骤然收缩,口中涌出了许多黑水来。
那尸体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紧闭的双眼骤然张开,整个人仰头起来,敞着肚子,发出一声浑然不似人的嘶吼。
主持解剖的希林吓得脸色苍白,傻在了原地。
尸体抬起了手,如今他双手之间的皮肤张开,宛若连蹼,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异常的人尖锐,朝着希林的脖子抓去。
一群人轰然散开,大多数人连滚带爬,看着复活的尸体惊恐不已。
唯有乌鸦捻起一根金针,当头一指,插入了那尸体的眉心……
她张手往尸体身上一抓,将剩下的两只蛤蟆拢住,猛回头看向闯进来的窦瞎眼。
「那蛤蟆是我的!」窦瞎眼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许多人影簇拥的一个人坐了起来,连忙伸手讨要,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诸位!可怜可怜我这个老瞎子,那蛤蟆是我入药治眼的药引子,若乱了诸位的事,老瞎眼在这里赔不是了!」
「窦玉庭,我知道这是你治眼睛的药,而且,还是我送给你的药!」
乌鸦微微一笑,叫出了窦瞎眼四十年都再没人叫出来的大名。
门外那卖假药的大汉,搀扶老母的读书人都走了进来,站在了乌鸦的身后。
窦瞎眼闭上了嘴巴,沉默良久,才沉声开口道:「究竟是哪位老朋友,算计我
这个残废老瞎眼?」
卖药的汉子笑道:「玄真教执事杜月容!」
说罢右手一挥,整个人换了一张脸。
窦瞎眼朝着那半坐起来,僵在原地的尸体方向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扑鼻的海腥味,刺耳的声音,非人的语言,老瞎子的一双眼睛虽然瞎了,但鼻子和耳朵,却能顶小半只眼睛。若是我没听错,那是只鲛人!」
「真正的鲛人长生不死,这只得了海外异药的一点遗泽,有鲛化的迹象。但亦不能算一只完整的鲛人。」
窦瞎眼闻言点了点头:「也是,鲛人似鱼似人,长生不死,其肉食之不老,其脂长明不灭。乃是海外极为危险的一种异种,而且鲛人最重要的,便是那一颗鲛珠,这东西没有鲛珠,当然不算是鲛人!」
「所以,我让人把你引到这里,便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乌鸦毫不讳言自己将窦瞎眼引到此地的图谋,她平静道:「我想用一只完好的眼睛,换你两只瞎了的眼睛!」
窦瞎眼听了,却颓然的半坐了下来,他叹息道:「看来这海蛤蟆并不能治我这只眼睛,或许能叫我见着点光,但终究还不回我的一双神眼。」
「温彩霞啊!你这可就算错了!」
窦瞎眼也叫出了乌鸦的大名。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想给我换一只鲛眼,但对于老瞎子来说,这一双眼睛,哪怕是瞎的,旁人的好眼睛也是换不来的……」
乌鸦笑了笑:「如果是这样,我何必只给你换一只呢?」
「我们玄真教做事大气,若是只是给你简单的换眼睛,能换一对,何必只换一只?既然换了,那一只必然还是你原来的眼睛。」
「此话说的是——我可以治好你的神眼,但我要你其中一只!」
「不可能!」
窦瞎眼暴躁道:「温彩霞,老夫这一双眼睛,找过天下多少名医神医给我看过,都说是天妒,冒犯了天地造化的天罚!你们玄真教何德何能……」
「世间没有神医能比得过我们教主!」
「而什么天罚天妒,在我们教主面前都是笑话,因为他就是天!」
乌鸦缓缓道:「世间造化之巅,无非是造人,教主他老人家便是重开天地,再造众生亦是掌握之中。如果他老人家都治不了你的眼睛,那你的那双就不是神目,而是天眼!」
窦瞎眼脸上阴晴不定,良久,周围三皇会的大夫和洋人都围了上来,他才道:「温彩霞,你说的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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