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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徐沣今日醒來時, 天邊方才擦出微光。太陽每日從旸谷升起,走到不周山的時間不固定,今日似乎比平日要早些。徐沣打着哈欠起床, 預備開始今天的巡山了。

    不周山是人間去往仙界的通途。徐沣作為守山人, 是目前久居不周山的唯一人類。

    山腳下的百川湖, 湖水極為澄澈, 裏面漂浮着淡淡的冰晶。

    徐沣趕着日出拿了燈,将自己的靈力注入。随着一聲輕響,燈灼灼亮了起來,竟隐隐冒出一只火鳳的虛影來。徐沣便提着這一盞鳳凰離火燈, 來到了不周山口的神木印處。

    他前段時間剛收到消息, 六盲蛟與赤音鸾都已掙脫封印,厚土蜈也隐有複蘇的跡象。封印的力量是有限的,随着時間流逝, 被鎮壓的妖物的不斷反抗, 封印力量消弭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可是, 天闕卻依舊毫無動靜。不周山口上的神木印依舊熠熠生輝, 一千年過去了,絲毫沒有松動損耗的跡象,甚至沒有半點褪色。

    徐沣用離火燈給地火續上靈。

    除去用鎖靈鏈穿透身軀禁锢以外。為了壓制天闕的靈力, 同時, 也是為了折磨他,讓他切身感受痛苦,不周山底一直燃燒着紅蓮業火,業火由七十二種仙界的極溫靈火相融而成, 晝夜不止,不斷反複灼燒。

    例行公事後, 徐沣收了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神木印。

    神女的靈力溫柔,離得近了,徐沣也只能在其上感到一股柔和溫暖的生命力,并不會覺得刺痛。

    他盯着看了許久,今日竟似鬼迷心竅了,竟想伸手,去觸碰一下。不料,還沒碰上,他的手已經被印記上盤桓着的一道殘暴的寒氣給壓了回去。

    他整只手掌都差點被凍結。

    徐沣吓了一跳。好在他抽回手後,便再也沒有其他動靜了。他心砰砰一陣亂跳,再也不敢生出随意觸碰的念頭了。

    他方才又拎起燈,回了屋。

    受惠于神女恩澤,如今不周山腳下花草蓊郁,栖身着許多靈獸。

    徐沣坐在湖邊,給自己滿上一杯谷酒。百川湖水波光粼粼,景色美不勝收。有時候看久了這和平豐茂的美景,徐沣甚至會有種荒誕的錯覺,覺得天闕再不會再醒來了,他情緒很平穩,甘願待在此處。這封印,确是死死困住了他。

    他們一族,作為守山人,傳承了許多年。

    徐沣如今還依舊會時不時感覺到從不周山底洩出的嚴酷寒氣,最開始,每次他都極為緊張,全身冒汗,如臨大敵。後面,便也慢慢習慣了。并非天闕有意為之,只是無意洩露的一點威壓而已。

    徐沣很難想象,千年前,這魔頭全盛時期的實力到底有多恐怖。

    *

    白茸坐在天井的桃花樹下,正在認真清點自己的小錢錢。

    昨天她剛接到了內門弟子的月錢,竟然有一百靈石,比起外門翻了十倍還不止。

    白茸驚呆了,把靈石數了一遍又一遍。

    楚飛光忍不住說,“你來修仙以前,家中是不是很缺錢啊?”劍修都不缺錢,他以前也大手大腳慣了,從沒數過錢,但是兜裏也沒缺過。

    白茸搖頭。其實她人生前十多年從未缺過錢,雖然是庶女,但是因為她婚約的關系,府中從未短過她的月例,沈家給的年禮也是一年比一年多,很多是獨給她一人的,她珠寶首飾衣裳都不缺,身邊也有人服侍。

    她小聲說,“師父,我現在覺得,可以每日吃飽飯,穿得暖住的好,已經很幸福啦。”

    一路流浪吃過的苦不提,來青岚宗後,她結結實實當了很久的窮人,住在破房子裏,每天都差點吃不飽飯,青岚宗外門弟子的日課很多,每日做不完的事情,她無依無靠,靈根斑駁,經脈也不通,只能做最底層的活兒。

    那時,她每天都會精疲力盡,沒有一點歇息的時間。只能靠睡前思念一下他,來給第二天補充動力。

    她那時想了很多,等見面了要做什麽,卻唯獨沒打算過告訴他這些,因為他知道了定會心疼,她不想讓他不高興。沈桓玉以前什麽苦累都沒舍得讓她嘗過,他把她牢牢護在自己羽翼下,護得安安穩穩,護了這麽多年。

    白茸低着頭,将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抛了出去。

    楚飛光沉默了會兒,他說,“等你從上京回來後,我教你如何去接懸賞。到時候保管讓你數靈石數到手抽筋。”

    “嗯。”白茸笑了。

    她笑起來模樣便特別乖,雙頰旋出兩個小小的酒窩,似盛了蜜。

    “你們馬上就要出發去上京,記得走前,去谛聽堂找人用靈石換一下銀兩。”楚飛光提醒。

    白茸都差點忘了,她忙收起了靈石,“師父,你對青岚宗真的好了解呀。”

    說到這裏,白茸陡然想起一事,之前劍比時,楚挽璃的劍路與她的很像,她有些想問問楚飛光,又不好直接問,還是輾轉着開口了,“師父,你……之前,也曾是青岚宗的修士麽?”

    甚至,楚飛光與楚挽璃還是同姓。青岚宗的創始人無泣劍鬼姓楚,之後,青岚宗的歷任掌門似乎也大部分都是楚姓,楚飛光以前與她提起過,自己也出身修真世家。白茸不知,他與這個楚家是否有關系。

    楚飛光回答,“或許是吧,我記不清楚了。”

    “我離開宗門的時間很早,十幾歲便下山歷練去了。況且,我如今只是一點殘魂,六魄甚至都沒有,保存不了多少記憶。有時候湊巧了能想起來一些,明日可能便又忘了。”

    “和你說實話,我甚至連自己是如何隕落的都忘了。”

    “等我哪天想起來了,便告訴你。”

    楚飛光性子很耿直,如此說,應是真不記得了。

    白茸如今對“不記得”這個詞都有心理陰影了,她低聲嗫嚅道,“師父,那你以後,可以不要忘了我嗎……”

    楚飛光頓了半晌,方才道,“只是忘了從前而已。如今我每日就醒一兩個時辰,腦子再不好使,這點事情還是能記住的。”

    白茸伸手用力擦了擦眼角,帶着鼻音,朝他重重嗯了一聲,這下終于真正笑了。

    她去谛聽堂換錢的時候,順便回丹陽峰看了一眼朋友,卻沒有看到戴墨雲。她之前說是有急事要回家一趟,因此也沒能來看她大比的決賽,如今竟然還沒回來。

    白茸便與戴墨雲聯系了一下,戴墨雲哭喪着臉,說她還被拴老家呢。

    她家原不在青岚宗,甚至不在青州,戴墨雲原出身南宣洛宜,一個叫做千機門的門派,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器修,擅長制作各種靈器。

    戴墨雲說她實在沒這方面的才華,做的符箓靈器最後的結果全都是爆炸,家裏沒辦法,不得不把她送青岚宗來當劍修了。

    怪不得,白茸之前就好奇,為什麽戴墨雲也是修真世家出身,之前卻從沒有見過她的親人。

    兩個小姑娘又聊了一會兒,約了回來再見。

    白茸預備給她在上京買些禮物回來,戴墨雲就喜歡凡間各種各樣的精致小玩意。

    看日子,如今已經到了三月。

    她想起,沈長離與家中定然未斷聯,如此看來,沈家也應已早早取消與她的婚事了。她家中那些備好的嫁妝,應也都被嫡母處理掉了。

    白茸低着頭,不打算再想這件事情了。

    反正這一次回上京,也和這事兒無關。

    白茸回了雲築院,便習慣性去找李汀竹,卻不見他人影。

    打掃的小弟子說,“阿竹師兄下山采買啦,說今日還要順便去看看雲舟的狀态,做一做出發準備,讓你不用擔心,安心修煉等出發就好。”

    李汀竹是個溫和細致的人,他教了白茸不少關于修煉的基礎知識,如何調息、吐納、煉氣、控靈。

    這些對于楚飛光而言比較陌生,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早八百年已經忘了,而且他一天能醒來的時間很少,沒有空教這樣基礎的事情。

    白絨半路出家,修煉不成體系,如今李汀竹這般指導一下,只覺豁然開朗很多,她境界提升太快,經脈內還有大把原屬于他人的靈力,難免沾點虛浮。

    那日他幫她築基之後,她的氣穴裏混入了一些他的靈力,至今也沒消失,平日壓根不聽她調遣,卻也沒傷她,算是相安無事。

    白茸最近便一直在學着調息煉氣鍛體,打磨自己的靈力。

    最近,她發現,自己竟甚至有些能控制一小縷那白色靈力的趨勢了。她原本想把它也納入氣穴煉化,可惜失敗了,不過倒是也沒被反噬,比起之前,已經進步太多。

    只是……白茸有些糾結,不知道之後該如何處理這些靈力。

    即便是能控制了,是沈長離的靈力,她也不太想用。

    白茸想着事,擡腳進了自己院子,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蘭花甘露香,她鼻翼輕輕翕動了一下,順着香味看過去,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院子天井裏,桃花樹下的躺椅上,竟優哉悠哉地躺着一個衣裳不整的男人。

    他披着一件繪着桃花翻紅圖的緋色罩衫,黑發披散着,內裏白袍前襟松松,露出了大片光潔且肌理分明的肌膚,從胸口幾乎到小腹上,幾乎露了個大半。

    白茸驚呆了,她慌忙退出院門,說話都結巴了,“打,打擾您了。“

    男子睜開了眼,長眉微挑,笑吟吟道,“打擾?”

    白茸都退出去了,方才想起,這是她的院子,一時僵在了原地。

    她至今還從未這般清晰看到過男人身體……尤其是這般直白地袒露在日光下,臉一時紅透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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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她這模樣,男人也不整理衣裳,反而手支下颌,含笑看着她,“我聽汀竹說了,你便是那新來的小師妹?”

    “我叫做顧寐之,也住雲築院。算是你的大師兄?”

    他起身,朝白茸走了過來,他身上帶着濃郁的香,香味極為甜糜,讓人覺得聞着頭都是暈飄飄的。男人俯身看着白茸,他膚色微深,瞳孔顏色卻極黑,一雙內勾外翹的桃花眼,看人時顯得格外情意綿綿。

    白茸頭都昏昏沉沉的,呼吸急促,面頰發紅。

    “寐之。”她身後陡然傳來一道無可奈何的聲音,還有些氣喘。

    李汀竹原本正在泸川采買,得知顧寐之今日回來,又想起白茸今日在雲築院,他把采買交給了弟子,自己忙禦劍回青岚宗了。

    李汀竹說,“把你那功法收一收。”

    聽到他的聲音,白茸清醒了些,立馬像個小兔子一般,往後跳了一丈遠,躲在了李汀竹身後,驚恐地看着眼前男人。

    “他是個媚修。”李汀竹抿了抿唇,對白茸解釋,“有時候……功法會有些失控。”

    白茸以前聽說過媚修,但是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可是,青岚宗竟然會有媚修,甚至還是個男子?

    她極為震驚,還沒從李汀竹身後出來,仰起臉,信任地看着李汀竹,似很習慣地等着他解釋。

    李汀竹無奈,只能模模糊糊說一下,“寐之以前是合歡宗弟子,後來……因故來了青岚宗。但是并沒有轉修功法,此處也無其他媚修弟子,所以,有時候功法會有點失控。”

    別說媚修了,青岚宗女弟子甚至都不多,大部分是臭男人。

    顧寐之雙目含着一點點笑,又看向白茸,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師妹長得這般美麗,在青岚宗當榆木腦袋劍修,當真是浪費了。不如試着,随我轉修功法如何?”

    他确實俊美,光算外表,在白茸見過的男人裏能排前二。

    只是……白茸迅速甩了甩頭,咬了下自己舌尖,手甚至都壓上了袖裏緋劍鞘,滿臉警惕。

    “好了,寐之,別與她開玩笑了。”李汀竹頭疼道,“收一收你的功法。”

    “小南還有多久回來?”李汀竹說,“明早便要出發了。”

    “到了青州地界了。”顧寐之伸了個懶腰,“他說便不回了,明日叫雲舟在泸川停一下,直接搭他。”一提起男人,他又沒興致了。

    趁着他們講話的時候,白茸已經悄悄地,靠着牆,一點一點朝自己的房間摸索了過去。

    終于摸到了門,她拉了房門,迅速把自己大半個身子藏了進去,只從門縫露了一雙烏黑水潤的眼,沖李汀竹喊道,“阿竹師兄,那我便先歇息了,明日見。”

    李汀竹溫聲道,“好,你好好歇息。”

    顧寐之好笑地看着那扇緊閉的門。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女子,不但對他的容貌毫無興趣,甚至像看到了什麽怪物一般。

    顧寐之在青岚宗時間不多,大部分都在凡間。不過,他在人間那些風流韻事,李汀竹也聽說過不少,他道,“以後,你離小茸遠些,別禍害了她。”

    “怎麽能說是禍害呢。”顧寐之淺淺笑道,“她若是喜歡我,願意與我發生些什麽,又有何不可,不過是你情我願而已。”

    “情之一事,原本就難以控制。今朝有酒今朝醉罷了,何必顧忌太多。”

    顧寐之歪理很多,與他完全不是一類人,李汀竹也不欲與他再多辯論。

    “你們很熟嗎?”顧寐之問他,“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呢?”

    李汀竹沒想到他會如此問,怔了一瞬,道,“正式認識,應是大比初第二日時。後來,師妹奪魁後,便選了我當指導。”

    顧寐之挑眉,“才這麽短時間?”

    他饒有趣味,想起了方才那姑娘看李汀竹的眼神,以及如此自然的依賴。

    “若是真喜歡你還好,小心她是把你當成誰了吧,老家的情郎之類的。”顧寐之在躺椅上翻了個身,懶洋洋道,“我看那小白妹妹,看起來,可不像是個能對男人一見鐘情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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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汀竹微愣了一下,旋即低着眼,一言未發。

    顧寐之見慣了各種類型的人,是個老狐貍。那樣生嫩乖巧的妹妹,他上下掃一眼,她心裏在想什麽,基本上便門兒清了。

    翌日,白茸挂着兩個黑眼圈,早早來了雲舟塢。

    修士遠程出行一般都靠雲舟,因為不是誰都有那樣充足的靈力,能一連禦劍好幾天,加上大家速度也各不一樣。因此,有時候修士一起出遠門,都會用上雲舟。

    白茸還是第一次見到雲舟。

    外形和凡間的畫舫很像,兩頭翹,中間寬,中部船艙開着雕花窗戶。

    可是,它們竟是完全懸浮在空中的。

    白茸看得發呆,一時都有些忘了來意了。

    “你可是要去上京?”一側,一個穿着無袖灰衣的壯實船夫叫道,他手裏正拉着纖繩。

    白茸回神,立馬點頭,“是。”

    船夫打量了一下她,指着身後船道,“這是汀竹道長預定的,今日出發去往上京的雲舟,你是白茸白姑娘?那便先上來吧,道長方才去登記了,等下便到。”

    白茸這才小心翼翼上了雲舟。

    她推開了正中的船艙門,船艙懸挂着淺綠色帳幕,裏頭空間比想象的大許多,有三個小房間,也有桌椅案幾等陳設。

    白茸尋了個位置,端正坐下。

    她剛坐下沒多久,帳幕又被撩起,一陣蘭花香味傳來。

    白茸僵住了。

    顧寐之輕笑了聲,在她對面坐下,他今日換了一身衣裳,但是還是昨日那種風格,鮮豔明媚的輕俏顏色,也依舊衣衫不整,一不小心就露這裏露那裏。

    他就坐在對面,看着白茸,眼神直勾勾的,衣服也不撩一下,活像個男狐貍精。

    白茸耳朵都紅了,眼睛只能看着地面。她性格保守內斂,以前大部分時間待在深閨裏,什麽時候見過這種性格的男人。

    他雙目含着一點點笑,懶洋洋道,“當真是塊木頭。”

    以前只道青岚宗男修如此,不料女劍修竟也是如此木讷。

    青岚宗的劍修實力很出名,卻也是出了名的不解風情。以前不少合歡宗女修很喜歡來青岚宗騙男劍修,因為靈力精純,身材好體力棒,而且很多都是童男身,能拿到元陽的話很劃算,大不了之後再甩了便是。

    “我聽汀竹說,絨絨妹妹也是上京人士?”他道,”正好,我對上京也是極為熟悉。”

    “到時候到了,我可以與絨絨妹妹一起,去多多體驗一下上京城有趣的地方。”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白茸,含笑道,“絨絨妹妹,應該還從未體驗過吧。”

    體驗什麽有趣的地方?

    白茸懵懵懂懂,仰臉看着他。

    這時,李汀竹也掀開帳幕進來了,“別瞎說了,又不是去玩,是去辦正事。”

    見他來了,白茸方才安心,松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朝他身邊挪了挪。

    李汀竹道,“估摸着兩日能到上京。師妹,這兩日,你便住這個房間。”他指着船尾一個單獨的小房間。

    白茸滿懷感激地看着他,“嗯。”

    顧寐之方才含笑改了話頭,“對了,絨絨妹妹既回家鄉,需要留出時間給你探親嗎?”

    白茸低着頭,不知不覺,咬住了唇,“家父……已經去世了。”

    顧寐之道,“那,不去看看母親?”

    “寐之。”李汀竹瞧着白茸神色,輕斥道,“師妹,你早日去歇息,用膳我再叫你。”

    他兩如今差不多都能辟谷,但是白茸尚還不行,李汀竹也準備了兩日的膳食。

    白茸朝他一笑,進了自己房間。

    她坐在床邊,将袖裏緋放在了案幾上,瞧着窗外,又開始發呆。

    白茸的生母戚繡出身低微,只是東辰一個普通的農戶女,父母雙亡,被寄養在叔叔家。她因為生得貌美,一次上街時被惡霸纨绔看上想要輕薄,被路過的白行之救下了,後來,便順理成章将她帶回了上京。

    白家是上京官宦人家,白行之本人風流倜傥,也有官身,前途一片大好。

    戚繡原本以為是一段話本裏的天降良緣,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白行之在上京竟已有妻有子。她身份便這樣不明不白地變成了妾室。戚繡因此一直郁郁寡歡,幾番想要離開,那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懷上了白茸,生下她不久後,她便撒手人寰了。

    白行之将白茸寫在了賀素淑名下,名義上也算白家的嫡小姐。出于種種原因,他雖對她雖沒有多少愛與關心,給她的待遇卻一直還行。

    白行之在上京城圈子裏甚至還能算得上不貪色的男人,只有過戚繡一個妾,她去世後,也只再收了個通房,那通房卻給白行之一連生了兩個兒子。

    于是,白茸從小,便是見着這兩位夫人,她的嫡庶兄弟姐妹,各種明争暗鬥,鬧得府上雞犬不寧的場景長大的。

    她一直很渴望一個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小家,不希望和別人分享一個夫君。

    雖然知道沈桓玉對這種事情并不感興趣,眼裏也只能看到她一個人。

    她還是怕,她膽小又沒有安全感,也總喜歡找他反複确認心意,好在他從沒有不耐煩過,無論問多少遍,每次都會給她想要的回應。随着婚期越來越近,她給自己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方才旁敲側擊暗示沈桓玉,問他們婚後,他想不想納妾。

    沈桓玉沒停頓,很平靜地說不想,他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女人。

    白茸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紅着臉低了頭。少年好看的眉卻微挑,問她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為何會忽然如此問。白茸讷讷地,方寸大亂,卻就是什麽都不說。

    他的心情便不太好了。他說,他喜歡她對他占有欲也強一點,要表現出在意,而不是好似覺得他與別的女人如何都行。

    他說得直白。

    白茸臉越來越紅,飛快說完了他想聽的,又低低嘟囔了一聲,“沈桓玉,你好讨厭,別看我。”卻把臉更深地埋在了他懷中。她聽到耳邊他輕輕的笑聲,笑得很好聽。随後,他把她摟得更緊,深深放入自己懷裏,貼着他心尖尖的位置。

    白茸心裏又甜又滿。只有每次與他在一起時,才會有的獨特感受。

    他雖是劍修,卻從來都不是木讷的男人,很知道如何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開心。她曾與他在一起時,沒有過任何陰霾,有的都是滿滿的甜蜜與幸福。

    白茸唇角浮現了一縷悲傷的笑。

    夜深人靜時,她經常會很想把自己的心剜出來扔了,因為如此便不會疼了。

    不過,如今已經比之前好太多,因為已經鈍掉了,至少表面上,她不會再表現出任何波瀾,甚至可以讓自己保持平靜,繼續正常生活。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案幾上擺着筆墨紙硯。狼毫筆尖吸滿了墨汁,她提筆,不知不覺竟在青箋上飛速寫下這樣一行字來,筆跡越來越草,墨尾一點黯淡。

    雲舟急速飛過,那一張青箋,也從窗內被風翻卷走,很快便遺失在了雲層深處。

    ……

    上京城,碧華樓內依舊絲竹陣陣,通宵達旦。

    風月裏,銷金窟。

    錦袍男人就着女人玉手喝了一口美酒,低聲與她調笑道,“那西寧王如今班師回朝,心中抱着什麽念頭,半個上京,怕是都知道了。”

    老皇帝如今身體越發不行,便是用丹藥強行吊着一口氣,也不知是有什麽執念,不斷氣,也拖着一直不公布诏書。

    東宮太子,梁王,西寧王。這三位是如今儲君最有力的争奪者,如今這上京城,暗潮湧動,如同即将煮沸的粥,只待老皇帝那一口氣落下了。

    懷中女人極為美豔,軟着聲音道,“大人好厲害,竟可以掌握這般辛秘。”

    男人得意道,“我甚至還知道更多。比如,那西寧王,如今私下……”

    他的笑容陡然僵硬在了臉上,咳出了一口鮮血,滿臉難以置信。

    女人咯咯直笑,五根尖銳的獸爪,已經又重新變回了塗着豆蔻的纖弱手指,輕輕撫在他的面容上,沾着鮮血,一點點描摹過男人面容。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男人,已經面目全非,變為了一句幹枯屍體。

    夜晚恢複了寧靜。

    女人不急不緩,梳理着自己的秀發,将自己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只覺得無比舒暢快意。

    不遠處,一道巡夜的将士正打馬經過,為首的年輕男人一身輕裝玄甲,皺眉看向了碧華樓。

    妖氣沖天,他手指已擱在了腰邊配劍上,但是并沒有做什麽。

    身後副将伍儒低聲問,“大人,神武司是否需要幹涉?”

    程昇思索半晌,道,“不用,殿下即将回京,到時一并處理。”

    *

    月夜,清珞峰頭。

    冷淡的月光薄薄一層鋪陳于地上,樹影風聲似都微微遲滞了一瞬。

    高挑的英俊男人落于院門,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衣角被風微微掠起。

    院內空空如也,只有竹影慢慢搖晃。

    心鱗的灼燒感越來越強。沈長離沒想到,将心鱗給那女人,竟會有這樣的副作用。

    男人站在院門口,狹長的淺色眸子緩緩看向院內。

    有件男人的緋色外袍落在了院內的竹躺椅上,散發着一點低劣的甜膩味道。

    他輕笑了聲,似毫無動容看着。

    合歡宗,一個不知被多少人用過的男人,竟也能看得上,允許他進院子,倒是不挑。

    他原本預備今晚來拿回心鱗,人已經不在了,走得倒是快。

    鱗片躁動不安,院中有一點白茸的氣味,但是完全不夠,裏頭還混雜了其他雄性求偶的味道。白茸不理會它,好幾天了,碰都不碰,它便已狂躁至此。

    簡直像吃了迷魂藥,甚至連帶影響了他的情緒。

    男人唇邊牽出一點涼涼的笑,低嘲道,“便如此忍不了?”為了一個女人如此?果然是獸性未改。

    他生性極為高傲,便是自己的心鱗,做了低劣的事情,也能平等地看不起。

    他回了小蒼山。

    心魔今日再來時。

    清澈月色融于水波,男人面容清冷,絲毫未動,極為沉斂,毫不回應,看都未多看她一眼。

    心魔卻絲毫不急,也不在意他,便在一邊自己玩自己的,撩起一點點水花又潑下,她還是天真溫軟的少女心性,玩得很愉快。

    直到被忽視的男人垂眸沉沉看着她,臉色陰沉,一言不發,有力的臂膀卻已從身後将她攬住,重重攬向了自己。少女方才輕輕笑了,熟練地倚在他懷中,揚起明亮的桃花眼看着他。

    ……

    楚挽璃正在室內,仔細端詳着手中面具,想起那日,唇邊便止不住挂上了笑。

    夏金玉問,“這竟是沈師兄送與你的麽?真好。”

    “傩神面具有一對兒呢。”她道,“我們老家那邊有這傳說,青年男女,只要戴上一對兒傩神面具,便能續緣,持續生生世世的緣分。”

    玄門中人多信這些。

    楚挽璃抿唇笑,“我一定會好好保存。”

    不管這傳說是真是假,畢竟算是沈長離貼身用過,甚至公開懸挂于室內的物品,對他應是很重要,楚挽璃很珍惜地收好了木面。

    她想了又想,實在是按捺不下想見他的心情。

    于是,索性又用傳音玉令聯系他。

    過了一會兒,那邊傳來他的聲音,男人平素清冷淡漠的聲音,帶着一點特別的沉磁,楚挽璃聽得耳朵酥了一下,他已淡淡問,“有什麽事?”

    “哥哥,你最近有空嗎?明日在葭月臺麽,我可以過來學習嗎?”

    他道,“沒空。”

    楚挽璃便又追問,“哥哥,你是要出門嗎?要去哪呀?”

    遲了幾秒,他竟回了,語氣幾分慵懶,“去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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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時候回來?”

    “……”

    知道他的耐心定然已經到底了。楚挽璃便小聲說,“哥哥,我是怕你被外面的野女人勾走了。”

    他似笑了聲,聽不出什麽意味。随即,楚挽璃聽到一點輕微的水聲,傳音已經被切斷了。

    意識到他方才可能在做什麽後,楚挽璃臉紅紅的,收好了傳音玉令。

    她坐在那裏,半天還是神思不定,索性問夏金玉,“你要去上京玩嗎?去的話,我叫爹爹給我們弄一艘雲舟,一起下山玩玩。”

    反正,她們現在也都築基了。正好,心音也一直要她去上京找那赤音鸾。

    夏金玉立馬道,“好呀。不過,據說那赤音鸾也在上京,是不是……有可能撞上呀?”

    “沒關系,反正有哥哥在的。”楚挽璃笑吟吟道。

    她從小都習慣了,似就沒有沈長離解決不了的問題。

    雖然她不知沈長離要去上京做什麽。到時候,他見她出現在那裏,不知會不會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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