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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奔

    越野車上了高速, 一路疾馳，林惜岚裹着毯子，趴在車窗邊看風景——沒有什麽風景, 夜色漸濃，只有路燈亮着, 車時不時穿進隧道, 連過路的車都沒多少。

    車內放着舒曼的鋼琴曲, 暖氣開着, 外面漸漸地看到冰霜了, 車窗蒙上一層水霧，他們已經駛出平瀾縣百公裏開外。

    “你全部都安排好了嗎？”林惜岚一邊用手去劃車窗上的霧氣，一邊找趙霧說話, 她就這麽被“拐”了出來, 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和家裏交代，車內後備箱大大小小的箱包全給她準備上了, 只待她一點頭，就直接出發。

    然而現實卻和她想象的有偏差, 趙霧笑：“安排什麽？我們可是去私奔。”

    私奔是什麽？私奔是一場□□的出逃，是一場靈魂的流浪，把兩人從日複一日的瑣碎中解救出來，開啓一場未知的征途。

    然而林惜岚立馬駁回：“我才沒答應私奔。”

    她想起趙霧突然出現在樓下的情景, 鈎月高懸, 皎潔的月光從樹縫裏傾洩而下，仿佛往一片平靜的湖面投下石子, 他如此大膽地引誘起她，發出與這個寂寥縣城格格不入的張揚邀約。

    林惜岚反問：“去哪？”

    趙霧含笑：“香格裏拉。”

    香格裏拉距離平瀾縣大約五個小時的車程, 林惜岚在雲浮生活了這麽多年，卻從沒去過。

    趙霧說走就走。

    他終于休了假，卻沒有回京的打算，林惜岚被他套上針織帽，坐在車裏時，才聽他說：“我們認識這麽久，竟然還沒有出去玩過一趟。”

    趙霧總是太忙，林惜岚也總有各種負擔，兩人的腳步被沉重的現實牽扯着，要考慮的太多，恣意潇灑也便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但再奢侈，趙霧也總有辦法實現。

    一如當下，他随意地改了計劃，把車停在了附近的古城門口，抱着睡眼惺忪的林惜岚走進了當地的傳統客棧。

    林惜岚一躺下就縮進了被窩裏，連這兒叫什麽都不知道，蘭曉英夜裏給她打電話過來，她打着哈欠報平安，挂斷後才想起來問趙霧：“你家裏人知道你行程嗎？”

    “知道了還叫什麽私奔。”趙霧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剛才和蘭姨可說錯了，我們還沒到香格裏拉呢。”

    他看她太累，索性先在古城休息一晚，林惜岚眯着眼，努力抓重點：“我們沒私奔。”

    她出發時就給蘭曉英打了電話，說和趙霧一起去旅游了，雖然确實突然得叫人吃驚——她連上樓一趟清行李道別的流程都沒有，但還不算無法理解。

    至于“私奔”——

    趙霧道：“不然我媽要棒打鴛鴦可怎麽辦？”

    林惜岚羞憤欲絕，她就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這句話，之前在張亦澄小朋友面前都是裝的。

    他翻滾起她扭成蟬蛹的被子，笑着陪她玩鬧，林惜岚早就發現，趙霧體力充沛得過分，精力旺盛從工作狂程度就可見一斑，現在路上開了三個多小時車了，臉上還不見半點倦容。

    好在他也沒真的想折騰她，把房間內外摸索檢測了一圈，重新鋪了旅行被褥，确認安全後才将人從被窩裏抱出來洗漱。

    林惜岚刷完牙後反而來精神了，換上趙霧給她準備的新睡衣後，硬要給他刮胡子。

    他太高了，趙霧便索性摟着她的腰往洗漱臺上帶，林惜岚用手指揉搓出白色的細密泡沫，目不轉睛地刮着，趙霧擱在她背後的手不安分了，被林惜岚一瞪，反而咧嘴笑起來，害得她手一抖，真刮出一點紅點來。

    趙霧也不在意，給她按起摩來，睡衣裏沒穿內衣，飽滿被他覆上，林惜岚臉頰立馬燒起來，被他一擡竟半坐在了洗漱臺上，她被冰得一個激靈，忍不住夾住了他湊近的腰，本想他個白眼，結果被他一撞，反倒像暗送秋波，嗔怪的情态叫人差點把持不住。

    她存心不讓他好過，故意去親他剛刮幹淨的下颌，又舔-舐起他滾動的喉結，懸空的小腿一翹一翹地踢他，趙霧單手扣着她的腰，不讓她往後躲，修長的指節捏着她的脖頸熱吻，他們接吻越來越熟練了，默契地含吮交纏，勾舌滑弄，把握好呼吸的節奏，不留絲毫空隙，狹小的空間內滋聲作響。

    林惜岚正面鬥是鬥不過他的，趙霧的好脾氣很快到頭，一個轉身兩步将人扔到床上開始脫套頭衣，林惜岚躲進被子拱成一團，剛想發笑，就對上了趙霧飽含欲-望的雙眼，他把她從被窩裏撈起來，林惜岚滑不溜秋地喊救命，趙霧氣笑了：“再喊外頭的人該敲門了。”

    林惜岚立馬安靜了。

    這是臨時入住的客棧，條件不能說差但肯定比不上星級酒店，至于這木板一樣的牆壁，隔音還真未必他們村小宿舍好多少。

    她紅着耳朵去抱趙霧，想讓他溫柔一點，趙霧舔-弄她耳朵，悶聲笑：“還敢調皮嗎？”

    他到底還是克制住了，沒太荒唐，林惜岚緊咬着唇不敢出聲，可憐巴巴地肩膀顫動，她身體慣來敏感，皮膚一碰就紅，一頂就要哭要叫，趙霧和她磨纏了半天，最後只得自行解決。

    林惜岚不知道他們最後是幾點睡着的，反正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兩人都難得睡懶覺，偶爾懶散一次便覺得分外舒暢，逛古城時都覺得心曠神怡。

    古城商業興盛，到處是酒吧餐廳，趙霧帶着林惜岚就近吃了當地特色的臘排骨和烤乳扇，這個時節人流量不多，他們坐在二樓敞開的窗口，滿目是藍天和垂下的花枝。

    前陣子的寒潮對商業顯然也有影響，加上春節将至，不少店鋪已經打烊，林惜岚套了件羽絨服走在青石板上，和花店老板講起價，最後買了整整一編織袋的紅玫瑰，遞給趙霧搭手拿時，他挑眉一笑：“林小姐今天很有長進嘛。”

    就像趙霧喜歡看她得意一樣，林惜岚就喜歡看他吃癟，斜來一眼道：“店裏就數紅玫瑰最便宜。”

    趙霧對她的寒碜見怪不怪，“總之是送我的。”

    林惜岚還想挫他氣焰，話到嘴邊卻沒說出來，咕哝道：“畢竟一路上都是花你的錢嘛。”

    她倒沒清高到非要AA，這些錢對趙霧九牛一毛，對她那可意義不一樣了，況且，這分明就是他要拉她來的呀。

    和jsg趙霧在一起不能太計較錢的事，不然這日子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吃完這頓，她就該擔心下頓付不付得起了。

    趙霧笑了，“什麽叫花我的錢，這是林小姐賞光，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他這話還真不是漂亮話，就拿趙霧自己來說吧，上趕着請客的人那麽多，但請得動他的又有幾個？

    林惜岚也想到了，忍俊不禁：“那你可要好好珍惜機會。”

    兩人到處逛了一圈，閑聊散步，客棧老板說去香格裏拉的路早晚都不好走，太陽出來霜化後更安全，兩人索性就在古城多留了一天。

    傍晚他們坐在一家有歌手駐唱的酒吧裏，夕陽落下，落地窗外殘霞染透半邊天，抱着吉他的男歌手故作沙啞地唱着。

    林惜岚點了兩杯果汁，老板問他們要不要酒，她拒絕了，老板再看向男人，趙霧輕笑：“我陪她喝果汁。”

    老板送上來便不再搭理他們了，林惜岚瞥了眼業餘歌手，小聲和趙霧說話，“唱得沒你好聽。”

    趙霧揶揄，“那等陳教授把我卡凍結了，我就賣唱養你。”

    林惜岚錘他大腿來克制笑出聲，跟着挑眉：“那我要把你拍下來，發給你媽，她會不會心疼得轉錢讓我離開？”

    “她會建議你發社交平臺，一首點歌定價高點兒，讓我出出名。”

    兩人越說越沒譜了，先不說趙霧的資産都在自己名下，陳教授就根本不是這種風格的人，還轉錢要人離開，這會不會太古早了？

    但有一點她說的是對的，如果陳教授真的對誰不滿，讓她無法在京城待下去的手段可就不是周宴這樣的三代能比的了。

    林惜岚不知道陳教授現在會如何看待她，在她做家教那會兒，陳教授态度禮貌溫和，悲憫謙遜，可以說是她接觸到的最讓人心生好感的家長代表了。

    可現在呢？陳教授會不會覺得自己家教那會兒就在蓄意勾搭趙霧了？林惜岚不敢細想。

    她為此感到了一種羞愧，仿佛自己真的利用了這一信任，真的有過隐秘的意圖一樣。

    ——而事實是，她确實有過，在周宴窮追不舍，她無計可施的時候。

    酒吧裏冷清，林惜岚抿了橙汁，問：“你說，你在這邊的事你家裏人知道嗎？”

    她想問的是，你和我在一起，你家裏人真的同意嗎？

    趙霧正叼着吸管，聞言笑笑：“該知道的人自然會知道。”

    該知道的人是什麽人？他沒說，但顯然包括了趙陳兩家人。

    他不以為意，林惜岚卻惴惴不安，趙霧□□了一把她的腦袋，似嘆似笑：“想什麽呢，我們現在可是在私奔！”

    是的，林惜岚現在承認了，她一想到京城心髒就要跳出來，她的名字已經傳到多少人耳裏了呢？

    “你帶我走吧。”她說，“去哪裏都行，不要去京城。”

    太陽已經徹底落下去了，酒吧的燈光幽暗，角落裏，趙霧指腹蹭掉她唇邊的果汁，湊頭重重地吧唧一口，保證：“好，我們不回去。”

    翌日上午，趙霧驅車一路開往香格裏拉，高速隧道一個接一個，上國道後懸崖下就是金沙江，林惜岚聽到了水流劇烈拍擊的響聲，那便是虎跳峽了。

    外面的風巨大，她下了一次車去觀景臺就再也不肯去了，狂風差點把她人刮跑，空氣也明顯比出發時更冷冽了。

    一路往前開，海拔逐漸上升，盤旋國道一側是赤禿禿的峭壁，一側是萬丈峽谷，霧越來越濃，時有砂石滾落，往前幾乎看不清拐角。

    林惜岚緊張起來，趙霧依舊從容：“暈不暈車？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她哪裏敢休息，也不敢和他聊天，怕分散他注意力，他們一路穿越峽谷，路況終于好起來了，逐漸看到了村落，她剛松了一口氣，就忽地看到了雪——

    香格裏拉開始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比平瀾縣的陣仗大得多，趙霧停了幾次車，林惜岚在納帕海旁呼吸新鮮空氣。她看到了雪地上覓食的牦牛，彩色的經幡迎風飛舞，她看到了霧茫茫的天空大地，四下荒寂無人煙，她凍得臉有些僵了，才被趙霧喊回車內。

    “路面會結冰嗎？”林惜岚問的是很實際的問題，“我們今晚住哪呢？”

    趙霧沒有在香格裏拉市區停留，這會兒才揭曉了今晚的目的地：霧濃頂。

    四驅越野車內裝備齊全，防滑鏈拖車繩一應俱全，然而當林惜岚看到那沒有護欄的國道時還是眼皮一跳，海拔比先前更高了，她突然希望自己來場高反，好讓趙霧放棄這離譜的路線。

    然而他的膽子卻比自己想象大得多，霧燈打開，林惜岚看清了前路塌方過的碎石痕跡，趙霧面色不改地駛過去，她感覺輪胎好像在打滑，心跳提到嗓子眼，突突地跳，緊張地盯着前方。

    可趙霧還有心情瞥她笑：“別這麽視死如歸呀。”

    林惜岚下意識要反駁，可又怕真出意外，像溺水的人找浮木一樣問：“我們真的安全嗎？”

    趙霧莞爾：“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讓你死的。”

    他又打了個坡度很大的彎，林惜岚握緊安全帶，皺眉：“什麽跟什麽啊，我可不想這樣登上新聞。”

    可前方濃霧彌漫，懸崖一側的景色全部籠罩在這霏霏的寒霧裏，只依稀可見朦胧的草甸。

    下一刻，越野車翻過一個垭口，那籠罩在薄霧中的密林離得更近了，天空不再渺遠，山路沒有護欄，他們行駛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懸崖邊上，前後再無行人，孤零零地在雲霧中一往無前。

    離得越來越近了，那濃霧忽地散開些許，她聽見趙霧含笑說：“是啊，我們是私奔，又不是殉情。”

    林惜岚大腦放空着，而那座雪山随着他的話如此震撼地闖入她的視線，缭繞的雲霧漂浮着被風吹散，深厚的黑土和皚皚的冰川驟然展露真容，瞬間擊中了她的心髒。

    她趴在車窗前驚喜地看着這一幕，趙霧放慢了速度，天地間仿佛只餘這一輛在盤旋山路中穿行的越野車——兩人逃離凡塵俗世，或坦途或颠沛，終抵天堂秘境。

    然而車沒有停留，他們一路向前，駛向更遠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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